阿斯伯格癥候羣 (一)
阿斯伯格癥候羣
阿斯伯格綜合徵(AS)屬於孤獨癥譜系障礙(ASD)或廣泛性發(fā)育障礙(PDD),具有與孤獨癥同樣的社會交往障礙,侷限的興趣和重複、刻板的活動方式。在分類上與孤獨癥同屬於孤獨癥譜系障礙或廣泛性發(fā)育障礙,但又不同於孤獨癥,與孤獨癥的區(qū)別在於此病沒有明顯的語言和智能障礙。
阿斯伯格綜合癥。這是吳邪電腦中留下的最近的一條歷史記錄,時間是2011年。而當(dāng)它再次被點開、還原、重新呈現(xiàn)在筆記本電腦屏幕上時,已經(jīng)是兩年之後。
而這時坐在電腦前的,也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的那個人。
張起靈用電腦的次數(shù)在他一百多年的生命中屈指可數(shù),卻難得的抽出一下午的時間來研究這臺曾經(jīng)屬於吳邪的筆記本。指腹摩挲著使用過多次、微微泛著光澤的鍵盤,好像能夠觸摸到那個人一步步排局佈陣時的心情。
黎簇站在一邊,試圖從他毫無波瀾的臉上找出哪怕一絲動容,但是失敗了。他在心底裡冷笑了一聲,不知是在嘲笑自己的多事,還是在替吳邪覺得不值。
他並非是對張起靈有什麼成見,尊敬、敬畏、信服……夥計對老闆該有的感情一樣都不少。但他不知道爲什麼今天會如此難以控制住自己不衝上去給張起靈一拳。也許是因爲西湖秋意蕭瑟不似平時,也許是因爲這裡是西泠印社的古董鋪子,也許是因爲此刻鋪子裡坐的那個人,不是吳邪。
黎簇只覺得自己的心底有一處翻江倒海似的難受,傷春悲秋不是他的風(fēng)格,但他似乎今天才意識到他對吳邪的感情比他想到的更豐厚。
至少比對面前這個人多出一分信任,兩分依賴,三分關(guān)懷。
即使知道張起靈是吳邪最重視的人,即使知道張起靈是個把所有心事訴諸沉默把面癱當(dāng)常態(tài)的悶神,他還是無法抑制心裡氾濫開的悲涼。
看吧,這就是你用命換回來的人,連滴眼淚都捨不得爲你流。吳老闆,枉你精明一世,其實還是個死心眼的二缺。
「那個他恨不得傾盡畢生心力去疼著去護著不再受半點委屈的人,最終還是被吳邪自己一刀傷進了骨子裡。」
張起靈還記得大約是一年前,自己曾在夢中驚醒過一次。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爲他很少深眠,深眠後很少做夢,而做夢驚醒更是少之又少。進入青銅門之後,已經(jīng)沒有什麼事情能夠讓他心神不寧甚至感到驚懼,他揉著太陽穴企圖回想起夢中的清節(jié)人物,卻只記得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那是在一片雪山上,身穿袈裟的喇嘛被一刀割喉,直直地摔下了懸崖。
崖底雪霧瀰漫,那個人影墜落的過程好像慢動作回放,噴涌而出的鮮血在半空劃出詭異曼妙的弧度。他不知道在夢中爲什麼自己會拼了命的想拉住虛空中墜落的身影,爲什麼眼睜睜的看著他消失在雪霧之下的黑暗中,會涌起如此深重的絕望。
要失去他了嗎?要失去他了……他他他他……他是誰?
張起靈猛然驚醒,那個在腦海裡縈迴不去的名字衝口而出。
吳邪。
半年後,青銅門被別人打開。比預(yù)計的提前了兩年,看到眼前那張臉時他有過瞬間的迷惑,但也僅僅只有一瞬間。
“吳邪呢?”
張海客面露尷尬之色,搓搓鼻子,揚了揚手裡的鬼璽:“族長,吳老闆派我來接你。咱先出去,王老闆和其他人還在外面等著接應(yīng)您呢。”
避而不談,避重就輕,被自己一眼看穿時臉上明顯的僵硬神色,語氣裡不自然的掩飾和躲閃,他不說穿並不代表他忽視了這些細節(jié)。在張海客希冀的目光裡,張起靈沒有動彈,又問了一遍:“吳邪呢?”
這不是一句簡單的重複,問話的時候氣場全開,冷肅的視線鋒利程度堪比黑金古刀,壓得張海客喘不過氣來。
“族、族長,聽我說,這件事情說來話長,具體細節(jié)我也並不清楚。這樣,咱們出去說,好不好?王老闆他們在外面等著接應(yīng)呢。”
張起靈沉默地盯著他幾秒,點了點頭。
出了青銅門的剎那,他被幾支手電筒的光芒晃得瞇了下眼睛,下意識的擡手去擋。胖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衝上來差點飆淚:“小哥,你可算出來了!”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哭腔,張起靈心中一凜,還沒來得及細想究竟是爲什麼,接著就聽見胖子說:“小哥,吳邪……死了。”
耳畔好像有什麼東西炸開了,不住地嗡嗡作響,眼前一黑。腦子裡卻一片空白。一向銅牆鐵壁無以摧之的脾氣瞬間被撼動得支離破碎。他一把攥住胖子的手臂,幾乎沒察覺到自己的聲音有多麼嘶啞:“說清楚,怎麼回事?!”
“疼疼疼——”胖子被他不加控制的手勁攥的骨頭差點碎了,張起靈反應(yīng)過來鬆了手。一雙深黑的眸子死死地盯著他,看得胖子心頭一顫,多少話哽在喉頭,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黎簇站在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聽到“小哥”這個稱呼時愣了一下。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張起靈本尊,之前那張照片上淡然如風(fēng)的男人留給他的震撼是如此強烈,以至於他一直把“淡漠”這個詞與張起靈劃等號。而現(xiàn)在,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居然在張起靈眼裡看到了可以稱之爲絕望的神色。
如果吳邪在這裡肯定會心疼得衝上去抱住他,那個他恨不得傾盡畢生心力去疼著去護著不再受半點委屈的人,最終還是被吳邪自己一刀傷進了骨子裡。
見王胖子說不出話來,尚算冷靜的解語花向前跨出一步,:“啞巴,我也算是吳邪這個計劃的參與者,你若信得過我,請先移駕,出了這個山洞,我們再細談。”
他的語氣很堅決,張起靈沒有拒絕,他知道自己渴望著真相又懼怕著真相。他不會自欺欺人,但在沒有能夠徹底說服他的鐵證出現(xiàn)之前,他寧願去相信吳邪還活著的一百種可能性。
心底的疼痛在叫囂著攀附上全身,他無聲地將吳邪這個名字默唸了一遍又一遍。
脫出地底重見天日的瞬間,長白山的風(fēng)雪席捲而來。在滿天的冰冷雪霧中,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經(jīng)驚醒的那個夢。
我爲什麼,沒有拉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