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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替死(二)

廖離不能不管邵青青,他走到她的面前,她心中直跳、異常興奮,有點不敢直視他的目光。廖離大概看了一下邵青青的狀況,沒有受到致命傷害,他心中稍安。

忽然,邵青青一下子跳起來大聲道:

“師兄,前面!快點,他們兩個在前面!你快追上去……”

她的聲音異常焦急,同時心中暗暗自責,居然因爲自己的羞澀把正事給忘了。

只是剛纔那個瞬間她沒有看出廖離對自己的態度,心中還是有些失落。

聞言,廖離快速離開,遠遠傳來一句“照顧好自己!”。

艾能對後面的情況一無所知,他只是帶著雪凝朝前奔跑,從邵青青離開開始過去了纔不到半柱香的時間,此時他已經聽不到更看不到後面的情況了。兩個人現在與其說是在跑動,更準確描述還不如說是在慢慢地走動,即便是這樣也是艱難無比。出口離他們已經不遠了,不到二十丈,只是看不清出口那裡的情況,白濛濛的似乎一切都淹沒在霧氣裡面。儘管看不清楚霧氣裡面的路,艾能兩人仍然很高興,那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了,他們不願意相信那不是出路。

半盞茶的時間過去,兩人終於走到路口。

那原本白茫茫的看不清晰的東西終於出現在兩人眼前,看清楚眼前之景。兩人心中陡然升起了無盡的絕望。

這哪裡是一條路,這分明是一個懸崖!

他們這麼努力、吃了那麼大苦頭奔向的地方原來是一條絕路。

看了雪凝一眼,艾能發現她的臉上神色也是不太好,但是一會兒以後也是放鬆下來,轉過頭來,正好迎上了艾能的目光,兩人均是一笑。

到了這個時候,也沒有辦法可想了吧!?

那麼就接受吧,至少兩人此時還在一起!

艾能此時才注意到周圍的景色,後面是大峽谷,峽谷上面是一大團一大團的濃霧,從這個地方遠遠看去頗有飄渺之感,四周有三人合抱的大樹,大樹的頂端直插進看不到的地方。

這裡的景色真壯觀,只是此刻周圍的一切已經都不重要了,艾能心中轉著念頭,怕是再過上一盞茶的時間就要死了吧。

見識過真丹期修者的力量,他們沒有心存僥倖。廖離師叔停下來幫助他們擋下攻擊,還是讓人離開,他自己怕是自顧不暇吧,只是希望兩位不要死在那裡。

“能哥哥,你害怕麼?”旁邊傳來雪凝幽幽的聲音,休息一番之後,雪凝臉上的血色慢慢恢復了,看上去明豔無比,此時她微微昂著頭看著艾能的眼睛說道,神色平靜認真。

艾能心中一下子平靜下來,看著她的眼睛輕聲道:“不怕。”

此時四周都詭異的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雪凝說:“我也不害怕。”然後輕輕地將頭埋入艾能懷中,雙手從後面抱著他。彷彿只有這樣的方式才能表達出她此刻心中的微微的喜悅。艾能神色一怔,感覺心中一片柔軟,雙手從後面慢慢的撫上她的背部。

就這樣輕輕的擁入懷抱吧,哪怕呆一會兒就要死了,只要這個人還在身邊,這一刻就還安寧溫暖!

“嘿嘿,你們還真是清閒,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卿卿我我!”

後方傳來一聲不合時宜的調侃,只是那種語氣實在說不上友好,帶著一絲得意與嘲弄。

將雪凝拉到自己身後,艾能衝著那人喊道。

“有什麼事情衝我來!”

“留下我,你放他走吧,我是超品根骨。”

雪凝似乎也不甘願被艾能擋在後面。

“嘿嘿,你們就不要費脣舌了,兩個人都留下來吧!”

麻勝聲音得意,不管是什麼資質,抓在手上的人越多越好,這樣籌碼纔夠嘛!

就在這時——

“麻勝,你往哪裡走。”

一聲大喝從不遠處傳來。

艾能心中涌起巨大的驚喜,這個時候能聽到廖離的聲音無疑給了他巨大的希望,誰都不願意死,尤其是他們只有十幾歲。

聽到這個聲音,麻勝臉色一變,他迅速的朝著兩人撲來。

艾能此時才親眼看到真丹期修者的速度,只是輕輕一閃,人就到了,兩人根本就沒來得及避開就被麻勝抓在手裡。

等到廖離趕到時,艾能兩人已經一手一個被麻勝抓住了。

這個局勢相當艱難,廖離退也不是,攻擊也不是。

“他們兩個人呢?”

麻勝有牌在手,語氣相當不善。

廖離沉默。

麻勝臉色沉了下來,雖然不知道章鵬具體發生的事情,但是看廖離這樣子大概也是兇多吉少了。

說起來,他很清楚章鵬的死意味著什麼。章鵬的父親是陰屍派長老,他一個沒什麼靠山的弟子如果被知道章鵬三人裡面只有他活了下來,他可不認爲章鵬的父親會放過他。

兩人這樣僵持了一會兒,沒有什麼結果。

廖離此時慢慢的逼近麻勝,他想好了,這人怕死,只有把他往絕路上逼,纔有可能打破這種僵持的局面,然後他纔有機會救人。

果然,麻勝也在緩緩後退,始終跟廖離保持一個安全距離,此時艾能兩人就像木偶,任人拿捏,做不出任何反應,跟著麻勝緩緩後退。麻勝右手抓著雪凝的肩部,左手捏著艾能的胳膊,慢慢退到亮光處,這裡正是樹林的邊緣,下面就是大峽谷。

“你別過來,否則要他們兩個陪葬”麻勝大聲喊道,只是聲音中卻是透著一股色厲內荏。

廖離此時也停下了腳步,他明白,這個時候不能再逼了。

“你放下他們,我讓你離開!”廖離語氣平靜。

“你以爲我會相信你嗎!我一放開,你馬上就會殺了我。”麻勝臉色猙獰,帶著一股不可理喻。

“你想怎麼樣?”廖離開口。

“自斷一臂吧,你超過我太多,我要防止你報復。”麻勝開口道,他已經有些瘋狂了,章鵬的死讓他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他明白,即便這次能逃過,以後也會面臨陰屍宗跟紫霞宗地報復,他現在已經無路可走了。

場面再一次僵持下來,後面慢慢走出一個人,卻是邵青青趕了過來。看到這種狀況,她心中也是暗歎,這種局面最麻煩。

“咱們就這樣耗著吧,看誰先挨不住。”麻勝得意道。他想好了,反正現在他就一個孤家寡人了,宗派回不去了,回去也得承受章長老的怒火跟報復。而對面兩人有把柄在他的手上肯定先挨不住。

艾能兩人除了頭部能觸及到麻勝的身體外,身體幾乎是不自由的。,況且也不能保證做出致命一擊。艾能更是在心中暗暗責怪自己,怎麼會被這個人抓住成了威脅兩位師叔的籌碼。

“啊…”一聲慘嚎在艾能耳邊響起,明明是男音,艾能聽上去卻有女聲的尖銳淒厲。這得發生什麼事情才能讓一個男子喊成這樣啊。

於此同時,他感覺抓住自己的手鬆開了,第一時間他向雪凝看過去,只見她滿口通紅,嘴角含血,然後使勁的往外吐著。

視線左轉一下,麻勝左臂上裸露的地方一片血肉模糊。抓著雪凝的右手也已經鬆開了,無力的垂著。人嘴的咬合力何其大,連骨頭都能咬碎,雪凝全力一口,麻勝的手臂上的一塊肉自然只能離開他的身體。

麻勝此時神色猙獰,眼睛狠狠的瞪著雪凝,此時他已經顧不得其他的事情了,腦子裡是一片混亂,唯一的念頭只是這個丫頭太可惡了,他擡起左臂。

艾能注意到頭頂的視線暗了一下,他心中產生一個很不好的猜測,來不及仔細思考,他不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

他全力地跨出一步,帶著巨大的力量。時間太倉促了,他判斷悲劇會在瞬間發生,不到1/3丈的距離觸手可及,卻是連擡臂發力的時間都沒有。那麼就用自己的身體推開她吧,做出決定時,艾能沒有多餘的想法。

下一瞬間,雪凝茫然地被艾能重重推開,踉蹌著後退好幾步然後坐倒在地。

下一刻,艾能感覺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頂起,如同是被一件勢大力沉的鈍物擊中。

從雪凝開口咬麻勝到艾能被一掌擊飛這中間實在太快,不到兩息的時間令廖離跟邵青青都來不及做出反應。

艾能此時身體感覺不到疼痛,神經似乎在那一刻都麻痹了。腦海中卻是異常的清明,似乎身體的全部力量都集中到大腦了。很多畫面在他的腦海中流過,兒童時跟她坐在一張桌子上讀書識字,獨立之後廚房中她忙碌的身影,晚上昏黃的燈光下坐在一起吃飯。

所有的這些最日常的畫面在這個時侯卻是他最留戀而不能釋懷的東西,原來很早以前他就已經是如此的著緊她。那麼剛纔推開她的舉動雖然沒有經過大腦的思考,也應該是自己當時最想做的事情吧。

“噗”嘴裡不受控制的噴出一口血,黑白色的玉佩也從衣服裡面跳出來。然後身體急速下落,迅速進入到茫茫的白霧裡面。

隱隱的似乎聽到一聲哭泣的喊叫。“艾能……”

是雪凝的聲音。

邵青青對這一切反應過來的時候艾能已經被重重的打到高空去了,周圍是白茫茫一片,艾能在那裡面是最突兀的顏色,空中飄動點點紅色的鮮血也被襯托得淋漓盡致。此時他的身體已經遠遠的飛離了懸崖。對這一切廖離兩人不可能做出任何補救措施。白茫茫霧中一個人影嘴角含血這是艾能留在幾人頭腦中最後的印象。如果沒有意外,他就會這樣離開人世。

沒有錯過這個時機,廖離迅速的拿出暗器,對準麻勝直射過去,此時後者正是處於呆滯狀態,似乎也被眼前的一切驚到了,他想象不出居然有人會替別人去死。

暗器精準的插入麻勝的脖子,後者沒有多少掙扎就倒在了地上。

“艾能,艾能…!”雪凝陡然爆發出哭聲,突然的聲音彷彿是從靈魂裡面迸發出來,一瞬間傳遞出巨大的悲傷。此時她沒有在叫“能哥哥”,似乎叫艾能比喊他能哥哥在某種程度上更能拉近兩人的距離。一邊哭著,雪凝的身體一邊往懸崖那邊去,似乎那樣可以更加靠近他,那樣他就能回來。

少女15歲的年紀不知對生離死別作何反應,只是覺得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自己的內心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只是眼前發生的事情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真的,都是挽救不回來的,內在情感的希望跟殘酷事實的巨大矛盾讓少女不能承受,她本能地認爲艾能不該現在就死,他們還那麼年輕,還有那麼久的時間他們可以在一起,心中只覺得無比的傷心。內心好像生生被挖去了一塊,空空的感覺比肉體的缺失更讓人痛苦,那種感覺比自己死去還要難過,如果有機會再來一次她肯定不會這麼不經頭腦思考的就行動。

廖離兩人相視一眼,邵青青急忙去抓住了雪凝的身形,輕聲勸她。

“好了,你放寬心,他已經掉下去了,你不要傷心了!”邵青青暗惱,她實在不會勸導人,面對這樣的狀況她自己的心也有些亂了。

雪凝仍舊哭個不止。邵青青兩人只好等在那裡。她看了廖離一眼,眼神幽怨,廖離卻是避開了她的眼神。

等雪凝止住哭聲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此時她正倒在邵青青的懷裡,大概是脫力了,剛纔跑了那麼久,又一直哭著,著實消耗了巨大的精神和氣力。

又是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此時白色的飛舟甲板上,雪凝呆呆的坐在那裡看著外面的閃過的景色。只是眼神中似乎沒有焦距,雖然是對著外面的景色,但臉上缺少應有的表情,整個人都呆呆的,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生氣,整個人顯得沒有靈性,如同最精緻的沒生命的人偶。

邵青青走出房間,看到雪凝的這個樣子,搖了搖頭。自從她醒過來以後整個人就呆呆的,起初邵青青還經常與她在一起,跟她說話,試著讓她開口。但是怎麼都沒有用,她的表情就沒有變化過,依然是面無表情,目無焦距。

後來實在沒有辦法了,就陪著她一起坐著,直到又是幾天過去,她主動開口,聲音卻是沒有任何情緒,更像是從一個無生命的殭屍的口中發出:“師叔,你放心吧,既然他救了我的命,我自然不管快不快樂也要活著,你不用每天照看我,這樣讓你很不便。”淡淡的語氣中透著一股堅定,似是在給自己打氣。

從那以後到現在的日子裡,她就時常到這裡來發呆。

確認了一下雪凝沒有什麼事情,邵青青道。

“你照顧好自己。”

過了一會兒,雪凝沒有反應。她暗歎一聲,回到了飛舟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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