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可言不是沒人追。
她長得美,中介所來來往往這麼多人,總有很多人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偶爾會有人,爲她停下腳步。
就像當初,在雜草叢生的看守所門口,丁俊高爲她停下腳步一樣。
說起丁俊高,好久沒有他的消息了,他的感情就像潮汐,受月光的吸引,一個月才暴發(fā)一次。
也許畫家都是這個樣子,激情來了就來了,散了也就散了。
在有月亮的夜裡,猶其是月圓的夜晚,方可言常常睡不著。她的牀靠窗,拉開窗簾便能看到一角空落落的夜空。天空是濃重的深墨藍色,月亮是淡漠的宣紙色。
方可言想起丁俊高說我想你的那一天,那一天,丁俊高的院子裡是不是也有一個這樣的圓月。
月亮下面的人總是柔情萬千,他說那句話時應(yīng)該是真心的吧!
方可言現(xiàn)在的要求很低,她已經(jīng)不奢求有個男人會愛她一輩子了,她只要有個男人,有那麼一刻真心愛過她就行了。
躺在冰涼的牀上,方可言腦海裡響起袁以塵說的話:你一直在等一個完美優(yōu)秀的達西先生出現(xiàn)。
袁以塵沒說錯,她確實在等她的達西先生,什麼不想談戀愛,什麼不想交男朋友,統(tǒng)統(tǒng)是謊話,她只是找不到她的達西先生而已。
在所有追求方可言的男人當中,有一位王先生追得最殷勤,他幾乎每天來方可言的中介所和她聊天。
這位王先生年紀不大不小,長得不算特英俊也絕不難看,談吐風(fēng)趣幽默。認識半個月後,他請方可言吃飯。
飯局定在一家西餐廳,情侶座。
一開始氣氛是很融洽的,他們聊房子,聊房價,預(yù)測未來,批評政策,這些都是方可言最喜歡的話題。聊著聊著不對勁了,聊到王先生的房子車子上去了,聊著聊著越發(fā)不對勁,聊到王先生房子的未來女主人身上去了。
王先生說出非常經(jīng)典的一句話:“每幢房子都在等待它的女主人。”
方可言心知不妙,連忙低下頭喝湯:“嗯,這湯不錯不錯,確實美味。”
沒想王先生含情脈脈地看著方可言,又說了一句話出來:“可言,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
方可言一口湯嗆進鼻子裡。
就是因爲這句話,害得方可言損失了幾百元錢。
對一個既不是自己男朋友又對自己有所企圖的男人,方可言不想白白佔人便宜,落下一個話柄。於是,她搶著去付帳。
兩個人拿著一堆錢在那邊你推我搡:
“我請客,應(yīng)該我來付?!?
“不不不,你是我的大客戶,應(yīng)該我來請客纔對?!?
收銀小姐等了半天等不到一分錢,實在受不了說:“不如一人一半,AA制。”自作主張,從兩人手裡各抽了四百元錢。
西餐廳東西又難吃又貴,一人一半居然也要四百元。
方可言死要面子活受罪,面子是要回來了,回家之後卻越想越鬱悶,四百元啊,四百元她可以去買一件不錯的春秋外套,可以好好地做一次頭髮了。
最最鬱悶地是,她付了四百元卻根本就沒吃飽!
在計劃之外白白花掉了四百大洋,方可言痛得心肝兒發(fā)顫。她可是準備攢錢買房的人,怎麼能這麼浪費,不行,得省錢。
第二天,方可言下班路過一家包子鋪,聞到饅頭的香氣四處繚繞。
蕎麥饅頭一元錢四隻,也不知道是真的蕎麥還是假的蕎麥,反正買得人很多,方可言也跑過去買了幾隻,拎著饅頭走了幾步,看到一輛車被堵在包子鋪旁邊的那條路上。
那是袁以塵的車。
這個時候正是下班高峰期,那條路本來就很窄,再加上這裡是居民區(qū),自行車,電瓶車,大人小孩擠作一團,袁以塵的車動彈不得。
方可言跑過去敲他的車窗: “喂,以塵兄?!?
“方可言,你怎麼在這裡?”袁以塵搖下車窗,看到她手中的那一袋饅頭,詫異地揚起眉毛:“這是你的晚飯?”
“對,晚飯?!?
“你一頓要吃十隻饅頭?”袁以塵不可置信。
“沒有。五個晚上吃,剩下五個明天早上吃。你要不要吃一個?”方可言很熱情地招呼他。
“哦,”袁以塵若有所思地說:“你還欠我一頓飯,原來你所謂的請客就是請我吃一隻饅頭?”
於是可憐的方可言,悲催的方可言,準備省錢的方可言,在她剛剛失去四百元的情況下,又被袁以塵狠狠敲了一頓竹槓。
他們坐在路邊的一家海鮮麪館裡吃麪,麪館窗明幾淨,玻璃上還殘留著清洗後的水珠,淡淡的清新,還有窗外漫天亂飛的落葉。
方可言給袁以塵點的那碗麪條裡有蝦有蟹有薰魚,給自己點的麪條裡卻只有幾片青菜,袁以塵看她幾眼說:“你這個人哪……”
“我怎麼了!”
脾氣這麼犟,說她又聽不進去,總是喜歡與人頂嘴。袁以塵搖了搖頭說:“沒什麼?!?
方可言埋頭吃麪,袁以塵把幾隻大蝦夾到她碗裡說:“方可言,你這人吃虧就吃在這裡,總是餓著肚子把錢省下來給別人。”
“切,我從來不餓肚子?!?
袁以塵繼續(xù)說:“對待男朋友猶其不能太過,其實男人,你越是把他捧在手心裡,他越是不把你當回事。”
方可言笑:“你在說你自己吧!”
袁以塵瞪她一眼:“我是好心給你提個醒,免得以後重蹈覆轍?!?
“放心,以後等我有了男朋友,再也不會把他放在第一位?!?
袁以塵哼了一聲:“你又沒人追,等你有了男朋友再說?!?
“誰說我沒人追?!?
方可言不知道怎麼著,忽然想起了王先生,心裡動了一下,嚥下麪條說:“袁以塵,我有件事想請你分析一下。”
“說?!?
方可言把王先生的情況一五一十全告訴袁以塵,包括他的工作,他有幾套房子,幾輛車子……這些都是王先生親口和她說的。
關(guān)於這個王先生,方可言有點拿捏不住,她對他有點好感,但是認識時間不長,好感不深,馬上接受那是肯定不行的,但是拒絕的話……她急需找個人來幫她分析分析。
袁以塵聽著方可言的話,眉頭越皺越深:“這個人幾歲?”
“三十歲不到吧?!?
“馬上停止和他交往。”
“爲什麼?”
“他已經(jīng)結(jié)婚?!?
“呃!”
幸好此時一口麪條已經(jīng)嚥下去,不然方可言肯定當場噎死。她說:“你是打哪得出的這個結(jié)論,他說他是以結(jié)婚爲目的,打算認真地和我交往。”
袁以塵笑:“男人的話你也信?你要不信我的話,可以去調(diào)查一下。”
恰好第二天是星期六,王先生像前幾個週末一樣,又跑來方可言的中介所與她聊天,坐到下午三四點鐘時,他起身告辭。王先生的車子一開走,方可言馬上跑出中介所,跳上旁邊的一輛車子。
袁以塵已經(jīng)在旁等候多時。
那天下午,這兩人閒著沒事幹,跟著王先生逛了一大圈。先是看到他車子停到一家雜貨鋪附近,買了一包煙,在一家棋牌室門口碰到熟人又停車閒聊了一會。後來去一家超市拎了幾桶食用油出來。
袁以塵傾過頭對方可言說:“瞧,還買油!”
方可言白了他一眼:“買油不代表就結(jié)過婚?!?
最後他們跟著王先生來到了一家幼兒園。幼兒園門口擠滿了家長,他們車子開不進去,但是方可言還是一眼看到一個小女孩衝王先生跑來,口裡大聲喊著:“爸爸!”
“也許他離婚了?!狈娇裳圆豢铣姓J自己又一次走了狗屎運。
“你明天可以親口問問他,或許他會說他正在和他老婆鬧離婚?!?
“算了,反正我對他也沒多大的感覺,有什麼好問的?!狈娇裳匀嗔巳嗄?,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臉僵硬,她說:“袁以塵,你又沒見過他,怎麼算得那麼準?”
袁以塵說:“難道你不知道已婚男人羣中流傳著一句話?”
“什麼話?”
“結(jié)婚前,覺得所有女人都不適合自己。結(jié)婚後,覺世上所有的女人都適合自己。”袁以塵說:“很多已婚男人都喜歡玩不負責(zé)任的感情遊戲。一見面就吹噓自己有幾套房子,有幾輛車子,拿這些最直觀最現(xiàn)實的條件去欺騙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可言,真正愛你,真誠想和你交往的男孩子是不會整天把這些物質(zhì)條件掛在嘴上的。”
“喂,袁以塵,你又諷刺我,是不是想說我拜金啊!”
“我是在教你提防這種男人?!痹詨m看著她說。
方可言忽然覺得好累,男人本來是用來愛的,愛情,本來是單純的。爲什麼單純的愛情要染上這麼多的塵埃,男女之間爲什麼要有這麼多的欺騙,心機?
爲什麼這個世界上賤男人那麼多,好男人那麼少?
看看網(wǎng)上流傳的那些段子,新世紀的女性:要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寫得了代碼,查得出異常,殺得了木馬,翻得了圍牆,開得起好車,買得起新房,鬥得過二奶,打得過流氓。
好累好累,女人活著真得好累。
方可言靠在椅背上,側(cè)頭看著窗外疲倦地說:“袁以塵,很累啊?!?
“也許我的肩膀可以借給你?!?
方可言轉(zhuǎn)過頭,笑了一下:“謝謝?!?
蒼白的臉上浮出幾絲紅暈,她的笑容一向燦爛迷人,即使是在這樣的心境下。乍見之下有點暈眩,袁以塵恍惚想起雪後的玫瑰,重重積雪壓綴下,依然紅得燦爛。
他心裡略微動了動,也側(cè)過頭去看窗外,車子停在樹底下,外面是長年茂密的香樟樹,幾十年的樹齡,枝葉遮天蔽日,一片葉子落下,緩緩滑過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