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慶五年臘月二十七乃是承慶帝十六歲生辰，女子十五及笄，男子十六束髮，及笄禮同束髮禮都是一個人一生中極其重要的禮節(jié)嗎，幾乎家家都選擇大肆操辦。承慶帝這回也不例外。

這事當(dāng)然還是交由禮部來，禮部尚書馮敬之把這事兒單的漂漂亮亮，一點(diǎn)紕漏也沒有。祈舜只管拿著梳子，等在最後替玄瀾束髮便是。

皇帝的十六歲生辰辦的很大，白日裡是束髮禮，晚上是臣子宴。

臘月二十七那一日，祈舜一早趕到皇宮，出乎他意料的是玄瀾竟然纔剛起，想必是今日沒有大朝會便睡的晚了些，坐在銅鏡朝他招手。

手心被硬塞了一把梳子，少年微笑著對他說，“皇叔，不若先練練手？”

少年還帶著晨起的清爽氣息，長髮披肩，容顏雌雄莫辨，那一笑真叫一個燦若繁花，是笑意抵達(dá)眼底的那種笑，晃的祈舜有些眼花。他掂了掂手裡的梳子，道：“好?！?

髮梳一梳梳到尾，黑亮的長髮柔順如瀑，梳起來沒有絲毫阻滯。他的意識陡然變得恍恍惚惚起來，迷濛竟然有一種錯覺，覺得銅鏡中的女子羅裳衣帶雲(yún)鬢花顏，手執(zhí)炭筆正在細(xì)細(xì)描眉，他往她頭上插著流蘇金步搖，女子轉(zhuǎn)過頭來…………女子？！怎麼會是女子？！

祈舜一下子就驚醒過來，醒來後餘悸未消，他實(shí)在無法接受那張臉改了設(shè)定變成女人……雖然可能他若是仔細(xì)描畫比現(xiàn)在驚豔千百倍。

醒來後打量了一下週邊的環(huán)境，還是在那個麒麟殿，然而帳頂那明黃色的水紗……明黃色！他一個激靈跳起，自己什麼時候跑到玄瀾龍牀上去的！

“王爺您醒了?！蔽槭沧呱蟻?，爲(wèi)他解釋，“可能是您今日起的太早，替陛下梳完頭後便有些犯困，陛下便讓您在牀上小睡了一覺?！?

見祈舜眉頭皺起漸漸露出懷疑，他趕忙道，“束髮禮馬上就要開始了，您若是醒了就儘快過去吧?！?

祈舜搖了搖頭顧不上多想，跳下牀就趕了過去，身後伍什暗暗鬆了一口氣，也迅速追了過去。

白日裡的束髮禮和晚上的臣子宴除了替他束髮的人是祈舜外，其餘的都沒什麼值得留意的，無非一些繁瑣的禮儀和必須應(yīng)對的恭祝，待他離開宴席後問了侍衛(wèi)，才知道翊親王已經(jīng)離宮了。

不出所料，踏著風(fēng)雪回到麒麟殿，伍什跪在地上就將一個錦盒捧了上來，說，“王爺說恭祝聖上生辰，只願聖上一生平安，康健無憂?！?

打開錦盒，一共一十六個木雕，從他一歲到十六歲的樣子，有哭有笑有調(diào)皮，也有他如今冷著一張臉的樣子，眉目生動活潑，好像早已被人鐫刻在了心底。木雕的刀工並不十分精緻細(xì)膩，但可以看出是用了心的，入手一片溫潤細(xì)膩——這是打磨不出來的觸感，必然是人手無數(shù)次摩挲過後纔有的如玉般的溫潤。

玄瀾突然覺得很想哭。

別人都祝他萬歲萬歲萬萬歲，願他壽與天齊傲視寰宇君臨天下，唯有他一人願他一生平安康健無憂。

別人都蒐羅各種奇珍異寶送給他，只有他一個人細(xì)細(xì)雕刻了這十六個木雕，送給了他過去的十六年。

偏偏他無力守護(hù)。

偏偏他……留不住。

小心的收起錦盒，同殿內(nèi)另一個他視若珍寶的錦盒放在一起——那個盒子裡裝著的，是他今日早上用了點(diǎn)小手段從祈舜頭上取下的一縷頭髮，小心的用紅絲帶綁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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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五，宜嫁娶。

天子成婚，普天同慶。

皇室本想大大操辦一場，然而有朝臣進(jìn)言，道年前漢江和淮水纔剛剛決堤發(fā)生了水澇，皇室不宜過度奢靡。

陛下深以爲(wèi)然，道帝王一言一行乃天下表率，皇室當(dāng)首倡簡樸。於是婚禮規(guī)模一縮再縮，但畢竟是帝王成親，光這個名頭就夠百姓們看個夠的。

六十四擡的鳳鑾大轎一路從開元大道上招搖而過，幾乎引的萬民空巷，正陽門開了正中的那扇大門讓轎子擡過去，此後的宮門亦如是，盡皆開了正中的大門讓轎子擡過去，一路暢通無阻知道鳳儀宮，如此方爲(wèi)中宮娘娘，正宮皇后。

夜色初降，皇宮裡燈火搖曳一片通明，宴席滿桌人聲鼎沸，而在華京城的城門外，一隊(duì)人馬披著斗篷，正踏出因天子成婚也喜慶的披上了紅綢的城門。

一行四五十人全部騎著高頭大馬，並且人人一頂灰鼠皮的斗篷。祈舜回頭遙望一眼紅牆綠瓦的宮牆，彷彿穿透了重重宮牆看到了華貴喜慶的鳳儀宮，鮫鮹紅帳新嫁娘，一對紅燭人影成雙……不知道新娘子的蓋頭掀了沒。

他轉(zhuǎn)身看向去路，路的盡頭黃沙飛揚(yáng)硝煙漫天，那裡是邊關(guān)，那裡才應(yīng)該是他的戰(zhàn)場——亦或者，他最終的歸處。

“走吧?！彼M好斗篷的帽子，策馬揚(yáng)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