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過後,是七月初七,也就是俗說的乞巧節。
晴朗的夏秋之夜,天上繁星閃爍。雖然城內被死亡的氣息籠蓋著,但女孩們還是在這個充滿浪漫氣息的晚上,對著天空的朗朗明月,擺上時令瓜果,朝天祭拜,祈求天上的仙女能賦予她們聰慧的心靈和靈巧的雙手,讓自己的針織女工技法嫺熟,更祈求愛情婚姻的姻緣橋配。想必,世間無數的有情男女都會在這個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刻,對著星空氣道自己的姻緣美滿。
尤嬸在月光下襬一張桌子,桌子上放置茶、酒、水果、五子(桂圓、紅棗、榛子、花生、瓜子)和自己精心製作的花樣的巧果,又有鮮花幾朵,束紅紙,插瓶子裡,花前置一個小香爐。
小暑和小謎齋戒一天,沐浴停當後,開始舉行拜織女的儀式,她們於案前焚香禮拜,然後和尤嬸、尤叔圍坐在桌子前,一面吃花生、瓜子,一面朝著織女星座,默唸自己的心事。
“爹,天上那麼多顆星星,哪顆是織女星,哪顆是牽牛星啊?”小暑嗑著瓜子昂頭看著天空,問道。
尤叔指著天上,說道:“看到那道白茫茫的像天橋一樣的銀河嗎?它橫貫著南北,在河的東西兩岸,各有一顆善良的星星,銀河相望,遙遙相對,那就是牽牛星和織女星。”
“哦。”小暑瞭然的說道:“也就是說今天晚上,又是天上織女和牛郎在鵲橋相會的時候了!”
“嗯!”尤叔剝著花生,嚼著花生米,說道。
小謎拿著一個巧果,大讚道:“尤嬸,這個又好吃又好看,是叫什麼啊?”
尤嬸笑著答道:“那個叫巧果。”
小謎嚼著巧果問道:“這個怎麼做的啊?”
“主要是用油麪和糖蜜做的,做起來不難,難得是要手巧把它塑造出好看花樣來,你要是想學,改天我可以教你。”
“好,我一定會好好學的。”小謎開心道。
“娘,該拿針線了吧。”小暑吃著巧果問道。
“嗯,針線放在籃子裡了,你把那個籃子拿過來。”尤嬸說道。
小暑走回屋,出來的時候手裡多了個籃子,“娘,籃子拿來了。”
尤嬸接過籃子把它放到小謎的面前,說道:“小謎,你想要有雙巧手嗎?”
小謎使勁地點點頭,說道:“想要!”
小暑說道:“小謎,你看這裡有七根繡花針還有七根綵線,如果你能把這綵線很快的穿進繡花針的針眼裡,那麼你很快就會有雙巧手的。”
小謎興奮道:“真的!好,我現在就穿。”說著,一手拿著針一手拿著線,睜大眼睛,小心翼翼的穿著。小暑也立馬坐在一旁,與她一起仔細的穿針引線。
小謎對尤嬸問道:“尤嬸,你不來穿線嗎?”
尤嬸笑道:“這個是你們未婚女孩做的,我已經嫁給你尤叔這麼多年了,不需要做這些的。”
小謎瞭然的繼續專注的穿著針,尤叔與尤嬸相視一眼,抿著嘴輕輕一笑,屏住呼吸地看著她們手裡將要碰撞的針線。
雖然小謎中途由於心裡的緊張而沒能順利的將線全部穿進針眼,但總體來說,完成的還不錯。而小暑由於每年都要穿針引線一次,所以小暑很快地就將綵線穿進繡花針裡。
小暑一家人在月下談天說地,聊的不亦樂乎,直至夜半才紛紛回屋睡覺。
此情此景真是:七夕今宵看碧霄,牽牛織女渡河橋。家家乞巧望秋月,傳進紅絲幾萬條。
七月裡,陽光格外的燦爛,空氣裡瀰漫著花朵的馥郁,青草的芬芳,村裡安靜、靜好。但突然地狂風大作打破了這一切平靜,空中風捲雲涌,霎時電閃雷鳴。
小謎和小暑急忙提著水桶走進院子,走進廚房。剛晾好的衣物因狂風而吹的到處都是,尤嬸已在急忙的收拾那些衣物。小謎和小暑急忙上前幫忙。
“這天剛剛還好好的,怎麼就突然變天了,看樣子一會有場大雨。”
小謎把手中的衣服交給小暑,說:“尤叔還沒有回來,我去給他送蓑衣。”說著便跑進房中,出來時,身上已套上了蓑衣,頭上戴著斗笠,手上拿著另一件蓑衣。
尤嬸和小暑兩人拿著衣服,在院中,身子幾乎要被吹飛,小暑攙著娘極難的走到屋檐下,對小謎囑咐道:“小謎,風大,你小心點啊。見到爹,就和爹趕緊回家。”
“嗯,放心吧,小暑,你把飯做好了,我們也就回來了。”說完,小謎衝進狂風中,艱難的趕著速度前行。
雨點先是一滴滴落,很快就漸漸地大了起來,像去年那場傾盆的暴雨,不,比那場暴雨還要大。路上,村民們紛紛的從田裡往家趕,唯有小謎一人手捂緊斗笠逆行。
風將樹枝吹得拼命前後搖擺,萬千株小草早已老老實實地匍匐在地面。濃墨般的烏雲不停地向前翻滾,好似千軍萬馬在向前衝刺。尖銳、耀眼的閃電時不時的劃破天空,照亮半邊天地。道路上因大雨而氤氳起朦朧的霧氣,漸漸地模糊了人的視線。
小謎不時望向前方,忽然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在霧氣裡若隱若現。待越走越近,看清霧裡得人,小謎連忙趕上前,“尤叔,我來接您了,給您帶了蓑衣,快把它披上。”
戴著草帽,拿著鋤頭,渾身溼的通透的已過六十的人,在小謎的幫助下披上了蓑衣,“你咋來了,我一個人能回去,這麼大的風和雨,你一個女孩子出來多危險啊。”
“沒事,尤叔,我們趕緊回家吧,嬸和小暑做好了飯正等著我們呢。”
“好,好。我們趕緊回去。”
小謎接過尤叔手裡的鋤頭,扶著他在泥濘的小道上小心的返回家。
不知何時,風力似乎弱小許多,雨勢也減少一些。小謎偶而擡頭間,見天上一會兒紅光,一會兒白光的閃現。
“尤叔,你看那天上,怎麼一會兒白,一會紅兒的?”
“在去年也見過,就像今天一樣,一場暴風雨之後,天上的黑雲裡一會閃現紅光一會閃現白光,可神奇了。”尤叔看著那天,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繼續說道,“聽人說,那是天上的神仙在和妖怪打架,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小謎看著雲裡閃現的光芒,深深地被吸引住了。突然,一團小火球出現在小謎的視線裡,眼見著小火球從天而降,直向小謎落來,小謎吃驚的躲開。
尤叔見小火球冷不丁的落在兩人的面前,和小謎不約而同的擡頭向上看,只見,天上開始稀稀拉拉的落下紅色的小火球。在兩人發怔之際,小火球越落越多,如一場火雨,凡火球所落之處都燃燒起來。縱使是下著雨,也不能將其澆熄,且在風的助長下,火燒的面積越來越大,火苗越竄越高。
尤叔趕忙扔下鋤頭,拉著小謎,躲避天上那落下的不長眼的火球,找一處較爲安全的地方躲藏。
“小謎,你在這兒待著,等天上不下小火球了再出來!”
小謎拉著正欲離開的尤叔的一角,問:“尤叔,現在這麼危險,你幹什麼去?”
“我不放心小暑和她娘。”未待小謎再次開口,尤叔已然快速地離開,小謎想追上去,但是一個突降的小火球阻了她的道路。
小謎只得滿含擔憂的看著尤叔在火中小心穿行,看著這座本是盎然著生命的小樹林逐漸的化爲火海。
小謎的處境漸漸地變得極爲危險,天上的小火球不時地落在她待的地方,好幾次頭髮、身上都差點起火。小謎不得不在火中不停地穿梭尋找安全之地,直至天上落的火球減小,漸無......
已是灰頭土臉,衣服燒的破爛的小謎小心的冒險的走在被火燒的焦黑的所剩無幾的樹林中。
在回村的路上,滿目都是燃燒的火和焦黑的物質,剛放輕鬆些的心一下子再次抽緊,小謎連忙跑到村口,只見村裡屋舍無一倖免均被燒燬,整個村像被火徹底的‘清潔’了一般,一無所剩。
被驚傻的小謎愣愣的向前挪動腳步,有被燒焦的雞,有被燒爛的狗,有被燒死的豬,還有被燒的面無全非的躺在路邊的大人、小孩。往日所有的生命體在這一刻都失去了它那不堪一擊的生命。
火苗在耳邊噼噼啪啪的亂響,房屋的房樑不按節奏的掉落下來,木木的小謎臉上不知何時無聲地掛上了淚珠。
昔日美麗的小村莊在頃刻間就被大火無情的湮沒,那些淳樸善良的人們被命運選中不得不與小村莊一起安葬。
走到尤叔家,只見一具屍體已焦黑的躺在門口,小謎失魂的衝進正在燃燒的屋中,極力尋找活著的人或是屍體,但屋裡沒有,既沒有活人,也沒有屍體......
由於吸進太多的二氧化碳,小謎不停地咳嗽後,似要暈厥過去,跌跌撞撞的走到院中天璇地旋的一頭栽倒,躺在地上眼睜睜的看那房屋燒的七零八落,燒的一乾二淨。
天上依舊下著雨,不過已經小多了,風也差不多停了,滿世界燒的通紅的火自然也小了許多。天上的濃雲漸漸散去,那些紅的、白的光早沒了蹤影。小謎很想對著天狠罵一通,但因滿身的疲憊只能靜靜地看著。
身體慢慢的緩了些力氣,小謎從地上爬了起來,仔細的環視著四周,只見離井不遠處一個較爲熟悉的屍體出現在眼前,“尤嬸?尤嬸!”
小謎連爬帶滾的跑上前,把屍體翻了個身,嬸的臉清晰地出現在眼前,身上被燒焦的地方的氣味直襲小謎的鼻中,小謎又害怕又傷心的頹坐在地上。
看到門口不遠處先前所見到的那個屍體,想必就是趕回家的尤叔了,在回家的最後一刻他終究還是被燒死了。
尤叔和尤嬸的屍體都見到了,那小暑呢?想到這,小謎站起來,遙望四周,一步步走近匍匐在水井蓋上的一個燒焦的屍體,此時,一個隱隱約約的熟悉的聲音漸漸傳進她的耳朵裡。
“小暑!小暑!”小謎試探的喊了兩聲。
小暑立刻就傳來了迴應:“我在井裡,在井裡啊......”
小謎連忙將屍體拉到一旁,揭開蓋子,俯身看井,果真,小暑的小腦袋瓜此時正浮在水面上。
“小暑!”小謎開心的說道,“小暑!你怎麼跑這裡面去了,我找個繩子拉你啊。”
小謎在井周圍急急地找了一圈,一根繩子都沒有,突然看到正燃燒著的一棵粗粗的百年老樹上還纏著一些藤條,腦子一轉,小謎把地上的土灑在藤條上壓火,待火一滅,就把那幾根藤條奮力的拽下來,把它們牢牢的綁成一根繩,扔進井中,把小暑拉上來。
小暑渾身顫抖、哆嗦的跪坐在井旁的燒焦的屍體,眼睛瞪得極其的大。
小謎看著她不哭不喊的樣子很憂心,將她緊緊抱入懷裡,希望自己能夠給小暑一些溫度,一些力量,一些希望。
從驚嚇中緩緩地緩過神來的小暑,對小謎喃喃說道:“你知道我是怎麼活下來的嗎?天上突然降下來火團,是孫二狗冒著生命危險把我放進井裡,然後給我蓋上井蓋的。”
說著說著,小暑的眼淚吧嗒吧嗒的掉落下來。小謎緊緊的抱著小暑,說道:“想哭就哭吧,哭出來心裡會舒服一點。”
小暑哽咽著問道:“爹和娘呢?他們有沒有事?”
小謎擡眼看著橫倒在遠處的尤嬸與尤叔,聲音微微顫抖的說道:“他們都被燒死了。”
小暑一聽,先是一愣,接著,頓時嚎啕大哭起來。
小謎偷偷揩掉掉落下來的眼淚,撫摸著小暑的後背,說道:“哭吧哭吧,把心裡的傷痛全部隨著眼淚哭出來吧......”
回想到傷心事的玥昀,眼角不由地流出一滴淚。
當時天將天火,是由於火神的座驥禍鬥見火神久久未能回來,離開了火神宮殿,在天庭中四處尋找著火神的蹤跡時所造成的。滿身燃燒著火焰的禍鬥那時因爲急匆匆的一心想尋找火神,所以弄的天庭的很多地方都著起了火。
很多神仙試圖阻攔住禍鬥,但煩心的禍鬥一氣之下口吐火焰,想要將阻擋它的神仙全部驅趕離開。天上處處火焰,自然人間難免其害的降下禍鬥口吐的天火。
也就是在那時,禍鬥離開了天上,降落在人間的滅火國旁的燃燒森林中生活著。滅火國旁的那片森林本不叫燃燒森林,那裡綠油油一片,引得許多滅火國百姓去那裡登山遊玩。後來,因禍鬥降落在那裡的緣故,那片森林一夜間便全部燃燒起火焰,而且火焰生生不息。滅火國的百姓本想給森林滅火,但誰知那森林的火會越滅越大。所以索性就將那片森林取名燃燒森林,並每年舉辦東爓節祈求那裡面居住的神靈保佑他們的安康。
孫二狗就是火神在人間的第十二次轉世爲人,小暑則是一直跟著火神投胎人間的蝴蝶仙子。從孫二狗對小暑癡情的表現來看,可見,他們之間的情感並不是簡單的能用一兩句形容出來。
那個在街上偶然碰撞的人,樣子看起來很像是幽靈。玥昀從袖子裡拿出彩珠,看著裡面的閃現的光團,輕嘆一口氣,說道:“原來在那個時候我們就見過。那個時候你應該成妖的時日不長吧。否則你就不會因爲我的輕輕一撞,內力受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