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音散在寒風中，凱撒忍不住去望那雙刻在他腦子裡的眼睛。

看到眼中時，留下的只有微微的涼意，還有……那一抹，他總是下意識追尋的，亮眼又刺目的光，就像當初咬住他爪子時的一樣。

即使是現在，凱撒就覺得整顆心都顫動了兩下，腦海中莫名其妙的在想：

她一直沒變啊……

果宓垂了垂眼眸，話都說到這個地步她覺得已經夠了，也不想再對凱撒說更刺耳的話。

對於凱撒，果宓總是處於一種複雜的心情中。

她生他的氣，逃避他，一直抱怨討厭他，但做不到從根本上去厭惡他，就像當初的白狼一樣，可以以死相搏但沒辦法心生厭惡。

因爲曾經隔著厚厚的鏡頭鏡片，她的心臟和這些與自己截然不同的生靈共同跳動，那奇妙的感覺，是烙印在她靈魂深處最深刻的印記。

也時刻提醒著她，凱撒和自己認知的不同。

赫點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躲到了果宓背後，他背靠果宓那副求得庇護“奸熊得志”的模樣引得凱撒妒火中燒！

他討厭果宓和其他的熊待在一起，尤其是他們現在看起來是一夥的，他纔是那隻外來熊！

他的競爭者早已退去，正狼狽不堪地躲藏在果宓身後，現在攔在他面前的纔是他想要的。

凱撒探究地盯著果宓的眼睛，像一個躲在陰暗角落對珍寶汲汲而求的窺視者，最原始敏銳的直覺讓他感覺到，果宓其實可以容忍他更多。

如果，像之前無數次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那樣，用同樣的方法……

凱撒那雙棕色的瞳孔情緒翻轉逐漸變得幽深且具有攻擊性，他的身體向前傾，喉嚨滾動著，發出一種熊類攻擊以前特有的短促叫聲。

果宓耳朵動了動，哪能不知道他又想跟昨天一樣，眸光徹底涼了下來，冷笑了一聲，剛剛還勸自己對凱撒的體諒和理解瞬間被怒火燒得一乾二淨！

兩雄爭鋒相對，千鈞一髮之際，旁邊突然冒出一個憨厚的聲音：

“果宓，真的是你呀！”

果宓扭過頭，正好看見斯洛克搖頭晃腦步伐輕快地走過來，臉邊的兩隻耳朵上下甩動，樂顛顛地和自己打招呼：

“好久不見啦！”

面對斯洛克這種又憨又傻的熊，果宓剛積攢的火氣都卸了一半，強顏歡笑道：

“是好久不見了，夏天呢？”

斯洛克咧著嘴，擡著下巴，毫不尷尬地道：

“她嫌我老在她面前晃，趕我走了，說讓我過兩天再去找她。”

果宓頓時哭笑不得，這確實是夏天會說的話。

原本緊張的氣氛被斯洛克突然冒出來一攪和變得不上不下。

她眼角的餘光掃過凱撒，他也收斂了那一副攻擊之前的架勢，正一動不動地看著她，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往前邁了一步。

斯洛克圍著果宓繞了一圈，坐下來恰好擋住了果宓看凱撒的目光，再上下打量了果宓一會兒，驚歎道：

“你看起來比我們上次見面圓了一圈！”

果宓索性不再管凱撒，聽到了斯洛克的話抽了抽嘴角，雖然他可能沒什麼惡意，但“圓了一圈”還是讓她深覺這不是一個比較禮貌的形容。

斯洛克開始招呼果宓分享大餐：

“你也是來吃鯨魚肉的嗎，還剩許多，可好吃了！咱們一起吃！”

他盛情邀請，果宓沒有拒絕，從善如流地帶著小熊朝著鯨魚屍體走去。

說到底，補充脂肪，纔是她這次行程的本來目的。

吃完這最後的一餐，她就要開始冬眠了。

赫點沒能如願見到果宓和凱撒打起來，頗爲遺憾，不過能分到食物，倒也還不錯。

於是趁機跟在果宓身後，光明正大地準備蹭一頓吃的。

斯洛克沒有跟著一起過去，等果宓爬上了鯨魚屍體，才轉頭走到凱撒身邊。

這頭平日裡威風凜凜的北極熊很是挫敗，失落又迷茫地直盯著雪地，連往日隨風抖擻的一身白毛似乎都感受到他的沮喪，毛尖下垂。

“凱撒，你知道嗎？”

斯洛克一向跳脫的聲線竟然變得穩重：

“你有一個最大的毛病，那就是根本不長記性，或者說，你過於自負，盲目自信。”

凱撒一動不動，毫無反應，不知道是聽進去了還是沒有聽進去。

斯洛克氣不打一處來，最後還是強壓了下去，語氣又重新變的憨厚歡快：

“總之，我有個建議，在你真正找到和果宓相處的正確方式時，什麼也不要做了，靜靜呆在她身邊吧。”

他笑瞇了眼：

“畢竟你最喜歡跟著她，比起交配，還是這個更重要，對不對？”

他還是太瞭解自己的冷血親哥，知道什麼樣的交流方式最能讓他聽得進話。

凱撒眼珠子轉動了兩下，不置可否，緩步朝著鯨魚屍體走去。

斯洛克立刻招呼小河：

“小河，快吃，你沒吃飽吧？”

小河猶豫地看了看鯨魚屍體旁邊徘徊著的赫點和凱撒，沒有上前。

斯洛克立刻跑過去蹭他：

“誒呀，沒事，他們今天打不起來了，不信你看！”

凱撒早沒心情獨佔獵物了，至於另一頭公熊，他不是最終的勝利者，自然也不可能再主動去驅趕其他的熊。

斯洛克自顧自重新爬上了鯨魚屍體，低頭咬了一口，還不忘問果宓：

“果宓，怎麼樣，好吃吧？”

果宓嚥下口中咀嚼的鯨脂，這是一種極其厚重和有韌性的脂肪，和海豹的脂肪有著完全不同的口感，總之，她不討厭就是了，於是隨口回答道：

“還不錯。”

兩隻小熊咬不開鯨魚的外皮，只能順著已經被成年熊撕扯出來的傷口繼續吃裡面的肉，忙得熱火朝天。

斯洛克站在鯨魚屍體上衝著小河喊：

“你看吧，沒事的。”

小河遲疑著小步靠近鯨魚屍體，直到確認無論是凱撒還是赫點都沒有再繼續驅趕其他熊離開的意圖之後，才放下戒心，重新開始進食。

其他的熊三三兩兩坐在不遠處面面相覷，不多時也有熊經受不住食物的誘惑，大著膽子靠過來想要分一口。

在他沒有受到攻擊之後，更多的熊也靠過來了。

體型龐大力量強悍的公熊佔據了比較好的位置，較年輕剛成年的小公熊和母熊大多數泡在水裡，雖然費力，但也能獲得食物。

最引熊矚目的是鮭魚和魚骨，兩個小傢伙跟著果宓佔據了最好的位置，這是前所未有的。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和凱撒在一起分享食物，認識他的熊無不提心吊膽，幾乎是咬一口就要擡起頭來看看他。

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衆熊的注意力開始偏移，落在了果宓身上。

有熊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喂，你能扛幾下？”

“……三下吧。”

果宓聽到那些微小的聲音，有些莫名的豎起耳朵，準備聽得再仔細些，剛好聽見另一頭公熊不屑一顧地道：

“你也太弱了，我能扛五下！”

“那我能扛八下！”

果宓圓圓的耳朵動了動，心裡升起幾分困惑：

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