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像往常一樣，柳九進了屋，旁邊還有他女兒。自己徒弟勤快了，出息了。他早想對人說說，來表達自己的高興。可是小地方，人本就不多。進城去賣東西，總不能見人就說吧！所以女兒回來了，正好有了傾訴的對像。說：“閨女，你師兄勤快多了，也出息了，捨得賣力氣，打的東西很好使，技藝大有長進。”

柳美耳中聽著叮叮噹噹的聲音，也覺得師兄好像轉了性。說：“爹，那我去給師兄送些茶水去。”

“好，好！”柳九滿口應著，臉上的笑容表示了他的滿意。柳九對打鐵很熱衷，認爲這是父輩傳下來的手藝。既然自己命中無子，便要找一個能繼承自己衣鉢的上門女婿。他的徒弟自然一直是他的首選。

柳美提了茶，蓋著碗，走進爐房。眼前的景像，讓她傻了。雷發掄著錘，一下下的打著鐵，而她那師兄吳凡卻躺在她爹的搖椅上，舒服的很。“爹！”柳美不知怎麼辦，只能找她爹。吳凡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師妹竟來了，手裡還提著茶壺。

柳九一到，知道了事情經過，氣的便要打吳凡。但畢竟是自己養大的孩子，打了兩下，也便不捨得了。他回身看著雷發，問道：“你喜歡打鐵？”

雷發以爲他會趕自己走，或者像打吳凡那樣，打自己兩下。沒想到是問這個，呆愣了一下，忙點點頭。

“爹，田姑知道是要吵鬧的。”柳九知道這幾日的傢俱，都是這個第一次打鐵的雷發打的，便有了收他爲徒的念頭。又看看他的身板，在他看來，絕對是打鐵的好架式。父親的心，做女兒的，當然知道。見他有收他的心，便有了前面的提醒。芳雲的一番吵鬧，毒辣美人的稱號不徑而走。柳美只是怕惹麻煩，對雷發倒沒有什麼惡感。

柳九拍拍女兒，示意他知道了，又對雷發道：“想學打鐵嗎？”

雷發一喜，連說想學。他想學，不是爲學而學。而是打鐵，讓他覺得自己不是廢人，是一個有用的人。

“你先回家說一聲，同意了再來。”柳九早做好了打算。他這樣一說，雷發也不好再呆，不過滿臉卻掛滿了戀戀不捨。吳凡勸了又勸，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至於吳凡可慘了，有了雷發的例子，他可抓到個訓徒弟的好機會，說：“你看人家偷偷跑來打鐵，還不要一文工錢。你到好，有吃有喝，領著工錢，還偷懶！”

有吃有喝不假，說到工錢，吳凡不由小聲抱怨道：“到現在，我可一文工錢也沒看到。”

“你說什麼？”

“沒，沒說什麼？”吳凡雖然背地裡敢說，但要他當面說出來，他還真沒有那個膽量。

“哼！今天夜裡，你不許睡覺，我要整夜都聽得見打鐵聲。”吳凡的抱怨，柳九早聽見了，只是他不說罷了。吳凡的工錢，不是他這師父摳門，而是爲自己女兒打算。現在不替他們存些，自己萬一……這個懶貨，能養活得了嗎？徒弟不知道師父的苦心，師父也不說，那隻剩一個了-罰！

雷發回到何家，沒有開口。不過由於火雲蠍的原因，芳雲知道了他的心事。火雲蠍一直讓兩人心靈相通，但自從雷發失憶後。芳雲再也感覺不到雷發的心了，但自從雷發打了鐵。休養過來的火雲蠍，又扮成了紅娘的角色。這也是芳雲放心雷發打鐵，不再是隔一段時間，就要去看一下的原因。

做了普通人，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聖女。芳雲知道什麼更重要，她要努力賺錢，來養活這個家。也讓雷發能過的更好些。“想去就去吧！”芳雲來到雷發身邊，輕聲說道。她知道這幾天他很開心，也知道他打出的東西很好賣。男人總需要些事做，這是不會變的。

雷發睜圓了眼晴看著她，她想不到，她會那麼好說話。“陰謀，絕對是陰謀！”那個膽小的魂，因爲膽小，一直沒遠離過肉身。現在正坐在自己肉身的肩上，大嚷大叫著，可惜沒人聽得見。

雷發緩過神，自然反應的抱住芳雲，飛也似的跑出去了。只留下芳雲羞紅了臉，面對著衆人。而何老漢也在考慮，是不是該替兩人完婚了。

柳九那麼料不到雷發回來的這麼快，問道：“問過了？同意了？”

雷發那興奮的表情已經是最好好答案，不過保險，還是問了。雷發立即使勁的點頭，好像要告訴所有人似的。

“好！那你就要拜師了！”匠戶拜師很複雜，除了本行的前輩外，還需要朝廷官員在場做證人。不過這裡村子小，又沒有什麼名匠，所以朝廷查的並不太嚴。而他們也一切從簡了，拜過祖師像，喝過徒弟茶，便算是禮成了。

柳美接過茶碗放在一邊，柳九說道：“我們這行也有我們的行規。吃住在師父家。頭三年，不給工錢，只包吃住；二三年，工錢一部分抵頭三年的學費，一部分上交師父；再三年，你才真正有工錢領。還有……”

規矩很多，卻大同小異，什麼欺師滅祖啦，什麼不得私自授徒啦，等等。其它行當也多是這麼規定的。不過此時的雷髮根本記不住那許多，只是柳九怎麼說，他便怎麼做。柳九說完了，雷發才說：“師父，只要有活幹，我不要錢的。”

這本是雷發的實話，但越是實話越感人。柳九令雷發睡吳凡的牀，吳凡就在旁邊打地鋪。由柳美引去住院中的偏房，是柳九原來一人住的屋子。

抗議無效你，吳凡立即想到更關鍵的。“師父，師弟來了，是不是先由我帶啊？”吳凡精明的很，行規他知道。雷發一來，他就輕鬆了，住哪兒，他不在乎，只要能省力氣，輕鬆些。正琢磨著怎麼讓他這新來的師弟代工呢？

“師兄，你是太懶了！新來的師弟，有爹來帶，你繼續燒你的火吧！”柳美出來正好聽見，處得久了，她師兄的心思，她也能猜出個一二來，不由說道。

“師父，這不公平！您說過，入行先學火。師弟沒學過燒火，怎麼能掄錘呢？”吳凡急了，立即搬出師父的教誨，他可能是忘了，讓雷發掄大錘的，最早可是他這個師兄。

“哼！師弟比你聰明，他打的東西比你打的，可強多了。”柳美是故意的，她覺得自己這師兄太懶了，想想這幾天的事，更是懶。

吳凡滿肚子的不服，全村公認的傻大個比自己聰明，他怎麼都不服。當然不服也只能放在心裡，他是不敢說出來的。

月昇天黑。爐房裡，時不時傳出“叮噹”的響聲。“唉！外來的和尚好唸經，新人比舊人好命哦！”吳凡幹著活，卻用更多的時間在哎聲嘆氣。

“師兄！”雷發進了來。

吳凡看就他一個人來的，說道：“你來幹什麼？不去舒舒服服的睡我的牀！”表面上正兒八經的打鐵，可這話全是酸的。

“我睡不著，看看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

雷發這樣一說，吳凡整個人立即活了過來。此時的他心想：誰說他聰明，他是真的笨。輕輕鬆鬆不幹，偏來受這份累。立即熱情了起來，說：“既然你那麼喜歡打，全交給你了。我可要睡會兒了。”說著傢伙什全交給了雷發，自己倒在搖椅上就睡。回屋睡，一是，怕師父發現；二是，還有哪兒比火爐旁更暖和的。比起冰涼的地面，這裡是個更好的選擇。

“好，你去睡吧！我來！”雷發就真讓他睡了。不過他可是沒了記憶的司掌，沒人在旁邊說著，怎麼打，他可全不記得的。

雷發不知道怎麼打，但他知道錘子是用來打鐵的。而火鉗子上的就是塊鐵塊，他又捨得力氣，奮力的敲打。叮叮噹噹響了一夜。

第二天天還未亮，雞隻叫了三遍。柳九便起牀往爐房而去，嘴上雖不說，但是他還是掛念的。進了暖烘烘的爐房，這掛念便立即變了，成了怒火。雷發不住的敲打，而本來是受罰的，反倒呼呼大睡。隨手抓了個火棍便打。

“哎，哎！師父別打了，我知錯了！”還沒全睜開眼，吳凡便不住的討饒。想是打的多了，一捱打便想到了師父。而他偷懶躲罰又是事實，心裡一點不虛，那是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