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頂上的槍聲、火光打破了大黑山的寧靜，三十里外的望月峰上，幾百身著勁裝的土匪呆呆地看著遠處。
鳳凰頂，自古以來就是大黑山土匪的老巢，幾百年來，鳳凰頂在不同的匪首之間有過易手，這種易手都是江湖上的規(guī)矩，從來沒被人硬生生攻破過。可以說，鳳凰頂就是大黑山土匪們心中的聖地——安全、有酒有肉、有女人。
鳳凰頂?shù)幕鸸猓屚练藗儾恢搿?
站在隊首的雷老虎也不例外，他的腦袋有些發(fā)懵，這幾天發(fā)生的一切，似乎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怎麼在關(guān)鍵時候，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四川陸軍第一師二團長蘇祥志帶著人馬，在離何瞎子的老巢望月峰十里左右的一個山谷紮營。這三天根據(jù)密議，雙方終於達成協(xié)議：明天交換，用槍支彈藥換三十個女人。
按照“馬先生”的計劃，土匪們將在天亮前繞小路到紅葉坡——蘇祥志出山的必經(jīng)之地埋伏，等天亮後最後一筆交易完成，蘇祥志退兵到紅葉坡的時候，土匪們再來一次大規(guī)模的伏擊。
誰料到，土匪們剛要出發(fā)，鳳凰頂會有如此大的動靜。
望月峰到鳳凰頂，直線距離不到三十里，可山路足足有四五十里，要過去，最快也要五六個小時。
雷老虎有些手足無措。
當(dāng)了二十年土匪的他，全部家當(dāng)都在鳳凰頂，雖然值錢的東西都藏在幾個山洞裡，但要是鳳凰頂被人佔了，要找到這些東西也不會太難。
繼續(xù)出發(fā)去伏擊？留在望月峰等天亮？馬上帶人回鳳凰頂？解散隊伍，分散逃竄？
念頭紛雜，難以決斷。
繼續(xù)伏擊？顯然不行，不管是誰在鳳凰頂大打出手，要說十里外的蘇祥志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這幾天的談判，顯然是緩兵之計。
等天亮嗎？
對方肯定有後著，要是不動，那肯定中了對方的計。
帶大隊回去？
天這麼黑，土匪本來就是烏合之衆(zhòng)，這麼亂哄哄地連夜走，萬一蘇祥志在路上有埋伏，只怕黑夜裡只需要一個排槍，人要走散大半。
分散逃竄？
從安全上講倒是最沒有危險，可那就是把二十多年的努力都化爲(wèi)了泡影，想想那些財寶、想想鳳凰頂上那些女人白花花的身子，真是捨不得。
旁邊一個穿著整齊，面色白皙，身材微胖的男子建議：“雷司令，不如乘夜去劫營，和姓蘇的拼了？”
這微胖男子正是“馬先生”派到山上的聯(lián)絡(luò)員羅參謀。
雷老虎很想抽這個羅參謀幾耳光，但想想其中的利害關(guān)係，又忍住了。羅參謀很不識趣，湊過來低聲說道：“只要能扳倒姓蘇的，馬先生許給你的，一定會給你，這山上的東西，不要也罷。”
聽到這話，雷老虎狠狠瞪了過去，羅參謀心頭一顫，不敢再說了。
雷老虎現(xiàn)在想抽的就是自己。
雷老虎本來是個逍遙自在的山大王，鬼迷心竅地爲(wèi)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空頭支票，聽羅參謀的命令，集合土匪幹蘇祥志一票，本想能發(fā)筆大財，誰知現(xiàn)在自己老巢都起火了，自己本來就是個土匪的命，幹嘛想那麼多？
旁邊何瞎子、草木灰?guī)讉€匪首也面帶慮色。
“雷老大，你說怎麼辦？”
東西多了，身量就重了，雷老虎沒了年輕時敢隨時玩兒命的那股子狠勁兒，當(dāng)下安撫招呼：“兄弟們，把上山路看緊了，等天亮了有了準(zhǔn)信兒再做打算。”
羅參謀在旁邊暗歎，土匪就是土匪，沒見識，這個時候，只有一條路，就是摸黑和蘇祥志拼了，等天亮，再想做什麼也晚了。
天亮了，望月峰山上的土匪們終於等來了鳳凰山逃過來的潰匪，這個土匪是雷老虎的親信。
雷老虎一夜沒睡，聽說有人從鳳凰山逃來，趕緊叫進議事堂。
“大……大爺……鳳凰山完了……完了啊。”
這土匪一見雷老虎就嚎啕大叫。
“他媽的，什麼叫完了？山上不還有一百多個拿槍的弟兄嗎？好好守住路，一千個人也攻不上去……再者說了，攻山的人哪兒來的？這方圓百里，哪裡來的一千個人攻山？啊？你告訴我？”
“大爺，攻山的人是半夜來的，黑壓壓一大片人，山下的弟兄一時大意都被捆了，來的人兇得很，一路上山一路放火，火力好不兇猛，好不容易在大爺?shù)脑鹤友e聚起三十多個弟兄，還沒等打出去，院子裡就飛進來好多鬼火，那火沾到人身上就熄不了，好多兄弟都被活活燒死，我想留著命給大爺報信，就從後門跑出去，然後順著坡直接逃了出來。”
“我跑到山腳下，看到山頂已經(jīng)全燒起來了，山上山下全亂了，好多人趁機搶了東西就跑，喊都喊不住……大爺，快逃吧，這次肯定是中計了。”
雷老虎和幾個匪首面色鐵青，商議一下作出決定，吃完午飯後，分頭突圍。對很多土匪來說，這頓飯，就是他們最後的午餐。
換了身便裝的蘇晚雲(yún)和謝念誠在望月峰下三裡的伏擊陣地遇到了蘇祥志。
看到謝念誠，蘇祥志感慨萬千，幾百年來從來沒有被攻破過的鳳凰頂，居然就被這個十六歲的少年帶十幾個人拿下了。
“念誠，我老蘇服了你了。這邊已經(jīng)部署好了，兩個連堵在大路，每條小路都派了一個排，大隊人馬今天早上五點已經(jīng)從省城出發(fā)，估計一個小時之內(nèi)就能趕到。”
謝念誠回頭看著望月峰：“土匪就是土匪，要是趁夜跑了，還真有些麻煩。”
“鳳凰頂怎麼樣了？那邊弟兄損失大嗎？其他幾個土匪的老巢怎麼樣了？”
“鳳凰頂拿下來了，我和晚雲(yún)從那邊出發(fā)的時候，兩縣民團三百多人已經(jīng)控制了鳳凰頂，抓了幾十個殘匪，救出上百個被土匪擄掠的可憐女人，沒人陣亡，傷員我已經(jīng)讓軍醫(yī)送回省城了，我安排弟兄們帶著民團，押著這些俘虜去其他幾個土匪的老巢勸降，那些山寨留下的土匪不多，看到鳳凰頂丟了，就算不投降，也只敢竄林子，不足爲(wèi)患。只要把望月峰上的大股土匪吃掉，這大黑山的匪患就算是平定了。”
“報——”
兩人商議間，一個騎馬傳令兵飛馬而來，下馬把手舉到胸前，就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漢軍軍禮，“報告團長，大隊一千一百二十六人已經(jīng)到了營地，請求命令。”
“好、好！命令大隊，馬上到各前進陣地，務(wù)必把望月峰團團圍住，不能放跑一個土匪。”
山上的土匪吃完午飯，亂哄哄地收拾東西，分了幾十股，都不走大道，分頭鑽林子逃竄。這也是他們對付官兵圍剿的老經(jīng)驗了。
二團已經(jīng)撒開了包圍網(wǎng)，官兵們也不去追，只是在預(yù)設(shè)陣地上用槍炮打，只要把土匪驅(qū)散，就達到目的。
這是謝念誠擬定的計劃，如果官兵分開去追，肯定有不小的傷亡，也不一定能抓到多少土匪。
官兵們一邊放槍，一邊用大喇叭高喊：“蘇團長有令，主動投降的，發(fā)大洋十塊，帶槍投降的，發(fā)大洋二十，那些打死不願意投降的，打死一個賞大洋五十，打死頭目的，賞大洋一百，打死雷老虎、何瞎子、草木灰等一干匪首的，通通賞大洋一千！”
“好漢們，你們上山都有苦衷，打死頑匪投降吧，領(lǐng)了大洋好回家。”
“我是黑風(fēng)口的大飛，這邊的長官說話算數(shù)，我已經(jīng)領(lǐng)了五百大洋賞錢了。”
“我是鳳凰頂?shù)睦钊齼喊。覄傤I(lǐng)了一百塊大洋，長官答應(yīng)我，過幾天就放我回家。”
“我是樊哈兒啊，兄弟們快投誠吧，以後跟著我?guī)郑韵愕暮壤钡模雀赏练藦姸嗔恕！?
“你們已經(jīng)沒地方可去了，蘇長官派的人已經(jīng)拿下了黑風(fēng)口、鳳凰頂，其他幾個寨子也已經(jīng)派人去了，你們投降吧。”
“只追首惡、脅從不問。”
“老鄉(xiāng)，繳槍吧，繳槍不殺！”
……
幾十個高音喇叭輪番轟炸。
不少逃竄的土匪動心了。
雷老虎爲(wèi)了掩人耳目，只帶了十幾個親信，跑出不遠就聽到有人在高喊。
“長官，別開槍，我們投降，我們投降，我們要立功，雷老虎就在那邊。”
雷老虎心裡那個氣啊，“啪啪啪啪啪”一陣亂槍打了過來。
謝念誠制定的這個計劃非常成功。
從土匪下山突圍開始算起，不到半個小時，就有兩百多土匪投降交了槍，其中一百多馬上調(diào)轉(zhuǎn)槍口，帶著二團的官兵追殲殘匪。
等到太陽西下，投誠和捉住的土匪一共有四百三十三人，另打死了五十多個，跑掉的只有幾十個殘匪。
幾個匪首除了雷老虎逃脫，其餘的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活捉。
雷老虎和羅參謀順著小路一路狂奔跑到了岷江邊，從一處草叢裡拖出一條小船，逃到了西岸。
“蘇祥志，我和你不共戴天！”
雷老虎看著東岸，咬牙切齒。
二團的營地裡歡天喜地，每個參加行動的士兵都拿到了十塊大洋，抓住、打死土匪的都有賞錢，主動投誠的土匪也拿到了錢，只是被解除武裝，關(guān)在了一起。
“念誠，這些土匪真放了？”蘇祥志問道。
旁邊蘇晚雲(yún)道：“爹，你還真信他啊。”
“我答應(yīng)放他們一定會放，不過他們得先幫我乾點活兒，我打算在黑風(fēng)口一帶修一個科學(xué)研究基地，讓他們先幫忙幹兩年活兒，不過可不是白乾，我會按行情給他們工錢，包吃包住，兩年幹滿，到時候願意留下的留下，不願意留下的就結(jié)了工錢回家。”
“嗯，你這法子好，土匪多半好吃懶做，讓他們幹了兩年活兒再放，才能真正從良。”
“呵呵，我管這法子叫‘勞改’，怎麼樣？”
蘇家父女理解不了這惡趣味，蘇晚雲(yún)有些好奇地問道：“啥叫勞改啊？”
“哎，這還要我解釋，勞改，就是勞動改造嘛。”
“勞動改造？聽起來蠻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