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後我跟著葉宇琛走進光線不太好的單元門，樓道是水泥地板，牆壁上噴塗著修屋頂通下水的各種小廣告。我們上到四樓，這裡明顯與其它樓層是不同的，牆壁上的小廣告都用砂紙磨掉了，雖然還有一些痕跡但要乾淨得多。樓層也被打掃過，連剝落了油漆的扶手上都沒有灰塵。

這一層一共有三戶住戶，葉宇琛用鑰匙打開了中戶的門，很客氣地對我們說：“請進。”

我走進房間，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兩居室，由於房子比較老，窗子不太大所以採光不好。作爲客廳的房間只有幾件必需的傢俱，不過整理得很乾淨。

“請坐。”

沙發是最簡單的長條形，罩了小碎花的沙發罩，跟靠墊是一套的。窗簾也是淡淡的水藍色，茶幾上放著一盆茉莉，雖然沒有開花但長得鬱鬱蔥蔥的。這房子雖然不大卻整潔溫馨，是家該有的模樣。

葉宇琛轉身進了廚房，不一會兒用托盤端了一壺茶和幾隻杯子出來。我連忙接過茶盤：“你別忙了，小心給燙到了。”讓這麼小的孩子折騰熱水之類的東西，我還是覺得很驚悚。

“沒關係的，我在家經常做這些，不會有問題。”葉宇琛倒了兩杯茶放在我跟安晴面前，綠瑩瑩的茶葉在玻璃杯裡輕輕的浮動著，剛好八分滿，看起來賞心悅目的。

葉宇琛看了眼站在門邊的阿誠：“您喝茶嗎？”

“不用，謝謝。”阿誠搖搖頭，他一直看著葉宇琛，目光裡帶著些探究。

葉宇琛看了一下牆上的掛鐘：“先失陪一下，我得去準備晚餐了。”

“……”我真懷疑自己聽錯了，他的意思是，他要煮飯嗎？

葉宇琛走進廚房，我出於好奇也跟了過去，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葉宇琛煮飯。他先從冰箱裡拿出一盒番茄，塑料盒蓋上還貼著超市的打折標誌。我的記憶馬上被拉回到在虞山莊園超市的那一幕，我確信葉宇琛就是那個曾經幫我撿過棒棒糖的小男孩。

葉宇琛先用開水燙了一下番茄，然後把番茄的外皮剝下來，切成了漂亮的圓片兒。鍋子熱後加入油，炒香了番茄醬，然後再把番茄片倒進去，翻炒了幾下有打開冰箱，拿出一隻保鮮盒。保鮮盒裡是煮好的牛肉和肉湯，他將牛肉和肉湯都倒進鍋子裡，然後將火調小把鍋蓋蓋好。之後，葉宇琛又切了一些小蔥花，洗了青菜，最後從櫃子裡拿出一束龍鬚麪條。

葉宇琛做這些都是有條不紊的，連菜都切得又快又好。以我個人的經驗，能做到這樣，煮飯起碼應該有一兩年了。葉宇琛將用過的東西都放回到原處，廚房裡又恢復了整潔的樣子，鍋子裡的湯已經噗噗的煮開了，房間裡瀰漫著煮飯的香氣。葉宇琛打開鍋蓋看了一下，然後關了火。洗完手之後看到我在廚房門口看他，衝我笑了一下。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葉宇琛笑，他的笑容非常暖，笑起來有種春暖花開的感覺。也只有在他笑起來的時候，才比較像個孩子。

“你經常煮飯？”我問道。

“嗯，差不每天都煮。”葉宇琛點點頭。

“你不用上學嗎？”我很好奇。

“早餐是媽媽煮，我放學早，晚餐我來煮。午餐我在學校吃，媽媽在店裡吃。”我發現葉宇琛說道他的媽媽時，表情會非常柔和，他應該是非常愛他的媽媽吧。不過我也注意到，葉宇琛一次都沒提到過他的爸爸，而且這裡也沒有任何男人留下的痕跡，連門口的鞋架上都沒有男式的鞋。而葉宇琛又這麼懂事能幹，我猜想他們可能是單親家庭。

聽到有人用鑰匙開門，葉宇琛往門口走去。推門進來的女孩非常纖瘦，長髮及腰齊齊的劉海下是一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精緻挺直的鼻樑，淡粉的菱脣。長長的頭髮垂在臉頰兩側，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她穿了一件藏藍色的毛衣外套，衣襬的位置有一圈雪花圖案，磨白牛仔褲、平底靴子，手裡還拎著一隻塑料袋，似乎裝了一些水果。她的容貌跟葉宇琛有幾分相像，但看起來更像是大學還沒畢業的樣子，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有個10歲的兒子，我估計這個是葉宇琛的姐姐還差不多。

剛回來的女孩看到站在門邊的阿誠，手裡拎著的袋子啪的一聲掉到地上，幾個橙子和蘋果從袋子裡滾出來。她的眼睛裡滿是震驚，似乎很害怕的樣子。我承認阿誠長得不算斯文，但是也不至於兇神惡煞到讓人害怕到這種地步。

葉宇琛拉住她的手：“媽媽你怎麼了？”

葉宇琛的媽媽往後退了兩步，後背靠到了門上。阿誠可能也發現自己把人家給嚇到了，有些抱歉地把掉在地上的水果撿起來。

我連忙起身表明來意：“你好，我是黎氏集團的負責人，我們選中了你兒子設計的遊戲，想要跟你談一下合約的事情。”

“哦。”葉宇琛的媽媽聽完我的話，才慢慢鎮定下來。換上葉宇琛拿給她拖鞋，她也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們家裡很少有客人來，失禮了……”

“是我們貿然拜訪，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客氣地點點頭，葉宇琛的媽媽看起來就是那種非常溫柔的人，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懦弱的。

“沒有。”她接過阿誠撿起的水果，“我去給你們切點水果。”

“不用麻煩了。”我連忙擺手，“我們已經喝過茶了。”

“我去切水果，他們需要跟你談一下。”葉宇琛從他媽媽手裡拿過塑料袋，直接進了廚房。

“你們請坐吧。”她走到沙發旁，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家裡有點兒小。”她看到阿誠一直站著，搬了一把椅子給阿誠，阿誠衝她搖搖頭，“謝謝，我不坐。”

“哦。”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然後坐到沙發旁邊。

安晴跟她說了合約和一些相關的法律問題，然後把合約拿出來給她，“您看一下，有哪裡不清楚或者不明白的，我可以解釋給您聽。”

葉宇琛的媽媽將合約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葉宇琛把切好的水果端過來，橙子和蘋果都是切成均勻的小瓣，蘋果中間的果核都挖掉了。葉宇琛的媽媽放下手裡的合約：“吃點兒水果吧，不知道家裡來了客人，應該買些點心什麼的回來。”

“不知道您怎麼稱呼。”我怕他們真是單親家庭，稱呼她爲葉太太會不合適。

“我叫葉念初。”葉宇琛的媽媽說，“您叫我小葉就可以了。”

叫小葉肯定是不禮貌的，可是如果稱呼她爲葉女士，總覺得給把人家叫老了：“這樣吧，我叫你念初。”

“好。”葉念初點點頭。

“合約就是這樣，我們會先付15萬的遊戲版權費，後面的收益會根據遊戲的運營情況來分配。”我看了一下茶幾上的合約，“如果沒有問題的話，就簽約吧。”

“啊？”葉念初明顯很意外，“你的意思是說，琛琛做的東西可以賣十幾萬？”

“準確一點來說，並不止十幾萬，以後每個月都會有收益，我們會在每一季度結束時，將收益的分成打到你指定的賬戶上。”技術部本來是想一次性買斷，但葉宇琛顯然很有遠見，將版權費談成了運營分成。”

葉念初看看自己的兒子，又看看我：“您不是在開玩笑吧，我以爲琛琛那些東西就是鬧著玩兒的……”

“葉宇琛做的遊戲非常專業，是經過我們技術部驗證的。”我衝葉念初笑了笑。

“這個你都看過來嗎，要媽媽簽字？”葉念初拿著合約問葉宇琛。

“嗯。”葉宇琛點點頭，“合約是我跟他們談好的，您籤吧，沒有問題的。”

“好。”葉念初顯然很相信自己兒子的判斷，在安晴指定的地方簽了字。不過我也必須承認，葉宇琛確實值得信任，他的智商和情商不但不輸成年人，甚至比一般的成年人都要睿智果決。

“你也要籤一下哦，在這裡。”安晴給葉宇琛指了指需要他簽字的地方，最後我也簽了字，蓋上公司的公章。合約一式三份，留了一份給葉宇琛。

“好了。”我收起印章和鋼筆，“那我們就告辭了。”

“哦，你們留下來吃飯吧，我下去買點兒菜。”葉念初站起身來。

“不用，不用。”我衝她笑笑，“葉宇琛已經煮好飯了，我們不打擾你們吃飯了。”

“啊……”葉念初看著自己的兒子，“琛琛今天煮什麼了？”

“番茄牛肉麪，湯已經調好了，一會兒直接煮麪就可以了。”葉宇琛回答。

“你的兒子很優秀，念初應該在教育孩子方面沒少下功夫吧。”我看著面前這個過分成熟的孩子。

葉念初揉了揉兒子的頭髮：“其實也沒有，琛琛從小就很懂事，不但不調皮搗蛋，還常常幫我做家務，他自己的事情更是不用我操心。”

我可以從葉念初的語氣中品味出作爲母親的驕傲，但更多的卻是疼惜和愧疚。由於我也是孩子的母親，完全能體會到她的心情，誰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在什麼年紀就做什麼年紀該做的事情。很顯然，葉宇琛承擔了太多與他年齡不符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