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灌木

門衛(wèi)大叔一眼就認出了小瀾。

“怎麼又是你？”門衛(wèi)大叔往門裡掃了幾眼，“你怎麼進來的？”

沒等小瀾回答，門衛(wèi)大叔的身後就湊過來了幾個人。

“你看，我們說得沒錯，這屋裡真的來人了！”一箇中年婦女縮在門衛(wèi)大叔後面，指著小瀾說道。

“拉倒吧，你說的是有鬼?！闭驹谒磉叺哪腥宿揶淼馈?

“鬼和小偷不是差不多嘛，”女人衝著男人辯解道，“這孩子，小小年紀幹什麼不好，非要偷人家東西?！?

小瀾咬緊嘴脣，一言不發(fā)。

門衛(wèi)大叔陰著臉，搶步進來打算抓住小瀾，小瀾往後猛地一退，躲開了。

“天神姐姐？”玲被小瀾推進了客廳裡，“天神姐姐怎麼了？你看到我媽媽了嗎？”

這些人，玲全都看不到。

小瀾把右手背在身後，抓著玲的手臂，死死盯著面前的人們。

“天神姐姐你在看什麼？”玲從小瀾的身後探出頭去，使勁瞧著門口，“我怎麼什麼都沒看見啊？”

“你給我出來。”門衛(wèi)大叔站在門口，指著小瀾威脅道。

小瀾執(zhí)拗地搖頭。

“天神姐姐，你在做什麼??？”玲不安地扭動起來，聲音裡帶了些哭腔，“到底怎麼了呀？你在看什麼？我爲什麼看不見？……”

玲越來越崩潰了。

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如果現(xiàn)在玲知道了事實，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不能在這裡。

至少不能在自己面前。

小瀾的額頭滲出了一層汗，腦子飛快地轉(zhuǎn)動。

“你進去把她抓出來唄。”女人捅了捅門衛(wèi)大叔的手臂。

“哎呀你催個屁，”男人一把將女人扒拉開，“你懂什麼？人家哪能隨便闖進業(yè)主的屋子？”

“什麼叫我懂個屁？這家現(xiàn)在哪還有什麼業(yè)主了？死的死……”

“噓！呸呸呸！你也不嫌晦氣！……”

“呦，現(xiàn)在嫌晦氣啦，現(xiàn)在不是看人家孤兒寡母可憐啦……老色棍。”

“你他媽胡說什麼呢？！”

“是我胡說嗎？！……”

兩人在門衛(wèi)大叔身後你一言我一語地拌起了嘴，門衛(wèi)大叔略帶厭惡地暼了二人一眼，視線又回到小瀾身上。

這時，門衛(wèi)大叔身子另一側(cè)的空氣似乎開始抖動，幾秒鐘後，容發(fā)出現(xiàn)了。

門口的人們看不到容發(fā)，只有小瀾能看到容發(fā)嫌棄地讓到一邊，儘量離這些“醜陋的人類”遠一點。

“容發(fā)哥哥？”小瀾背後的玲眨眨眼睛，問道。

小瀾不顧別人異樣的眼神，直接轉(zhuǎn)身半蹲到玲的面前，“玲，聽我的話，你先跟著容發(fā)哥哥走?！?

玲搖著頭，反手抓住了小瀾的手，“你要去哪裡？”

“我不去哪裡，”小瀾站起身，把玲推向容發(fā)，“我處理完這裡的事，就去找你們?！?

玲還想掙扎著往小瀾的腿邊跑，被容發(fā)一把抓住，抱在了肩上。

“天神姐姐！”玲大喊，“我和你一起處理！我不……”

“走走走，跟容發(fā)哥哥走，別給我們家天神大人添亂，”容發(fā)扛著玲，穿過堵在門口的人們的身體，走向了電梯，“哎呦你輕點！不許拔我頭髮！你這小鬼……”

“容發(fā)！”

容發(fā)立馬換了詞，“你這小傢伙，要不是看在天神大人的面子上，我一定好好收拾你！”

“放開我！我要天神姐姐！你放開我！……”玲抓著容發(fā)的頭髮，一邊哭喊一邊扯。

“玲，聽話，不要欺負容發(fā)哥哥，和容發(fā)哥哥回到帳篷等著我，我?guī)闳フ覌寢??！?

小瀾這句話喊完，玲的哭嚎和容發(fā)的慘叫都戛然而止，滴一聲，電梯響起，二人的聲音消失在走廊深處。

門口的幾個人臉都已經(jīng)嚇白了，原本只是以爲小瀾的腦子有點問題，但伴隨著小瀾的話，電梯居然莫名其妙地停在了四樓，在沒有裝載任何人的情況下，又迅速回到了一樓，無論怎麼想……

小瀾看出了門口幾人眼中的忌憚，故意換上一副神秘的表情，猛地往前跨了一步。

女人大叫一聲，推開男人和門衛(wèi)大叔就跑回了走廊，很快，走廊裡傳來砰地一聲響，聽上去，就是隔壁的那一家。

男人和門衛(wèi)大叔被推得摔到了一起，二人面色慘白，男人罵罵咧咧地從地上爬起來，飛速竄回自家門口，一邊罵著老婆一邊咚咚敲門，門衛(wèi)大叔仍癱軟在地上，眼睛微微泛紅，死盯在小瀾身上。

小瀾俯視著門衛(wèi)大叔，擡起手，把門關(guān)上了。

大門合上的前一秒，門衛(wèi)大叔啞著嗓子，輕聲道，“這家的孩子，叫玲?！?

小瀾的動作遲滯了一下。

“我知道，”小瀾點點頭，“謝謝大叔。”

砰！

小瀾把門反鎖，衝回到陽臺邊，正好看到容發(fā)牽著玲的小手消失在小區(qū)門口，隔壁的陽臺拉上了拉簾，遮得嚴嚴實實的。

不能再等了。

夜色黝黑，正是一切事情發(fā)生的時間。

今晚，玲的媽媽沒有回來。

小瀾尋思著，跑到了徐一玲的臥室。

空空蕩蕩，只有一張牀的臥室。

有什麼東西，能讓玲和徐一玲在看不到對方的情況下，依然能夠得知對方的存在呢？

什麼都沒有。

小瀾在徐一玲的臥室裡翻了幾圈，一無所獲，便急匆匆地回到了玲的臥室裡。

玲的臥室裡東西倒很多，書、本、相框……

要用什麼東西，才能讓她們知道彼此？

正當小瀾一籌莫展之際，門口居然響起了悠悠的敲門聲。

小瀾心頭一緊。

敲門聲不疾不徐，在這深夜的死寂中，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小瀾挪到客廳裡，打開貓眼。

是門衛(wèi)大叔。

大叔的臉有些紅，看上去氣喘吁吁的。

小瀾想了想，還是把門打開了一條縫。

“大叔，”小瀾認真道，“我真的有事，處理完我馬上就走，而且絕對不回來了?！?

門衛(wèi)大叔站在門口，氣還沒喘勻，額頭上汗涔涔的，他擺擺左手，右手遞來了一個東西。

小瀾把那東西接過來，是個牛皮紙信封。

“這是……”

“孩子……出事的時候……”門衛(wèi)大叔用手扶著肚子，拼命喘息，“小玲……小玲的手裡……就拿著這個……”

小瀾低頭，把信封翻了過來，見信封的正面寫著三個不算好看的大字“給媽媽”。

“大叔……”小瀾有點感激地擡頭看向了門衛(wèi)大叔。

大叔又擺擺手，眼圈有點紅了，“那天是……是她們的生日……”

“她們的生日？”

“一玲……還有小玲……她們倆的生日是同一天……”不知是因爲缺氧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門衛(wèi)大叔有些哽咽了，“就是她們……就是她倆出事的那天……”

小瀾張著嘴，說不出話。

因爲這樣難得的母女緣分，徐一玲把自己的名字，也留給了女兒。

“你要是真的……”門衛(wèi)大叔指了指信封，“就……就把信給她們吧?！?

說完，門衛(wèi)大叔抹了下眼睛，轉(zhuǎn)身離開了。

“謝謝大叔！”小瀾追到門口喊道。

門衛(wèi)大叔咧了一下嘴，落寞地按下電梯按鈕，沒再回頭看她。

小瀾把信封折了兩下，小心翼翼地裝到上衣口袋裡，又回到玲的臥室裡環(huán)視了一圈，正準備放棄搜索直接離開的時候，小瀾再次注意到了窗玻璃上，那四枚模糊的指紋印子。

能留下指紋印，就說明，那晚確實有實際存在的人來到了玲的臥室。

小瀾回憶著在水晶球裡看到的一切。

有那麼一刻，玲的眼睛，看到了那人的模樣。

雖然不算清晰、不算直接。

哈氣。

玻璃上的哈氣中，映出了那人的樣子。

小瀾轉(zhuǎn)身撲到玲的書桌邊，拉開抽屜，隨便一翻，便找到了一個巴掌大的圓形小鏡子。

拜託了。

小瀾把鏡子也塞進口袋，最後看了這房子一眼，換上鞋子，關(guān)門，走向了電梯。

寂靜的深夜，小區(qū)裡空無一人，小瀾走到樓下，見402的窗戶依然亮著燈光，忽然覺得有些羞愧。

走到門口，小瀾看到了門衛(wèi)崗?fù)ぱe的大叔，大叔衝她點點頭，打開了自動門。

小瀾往旁邊的車行通道看了一眼，徐一玲的車就是在這裡，被超速的李大勇撞上的。

小瀾走出門，不遠處，還能看到打轉(zhuǎn)的汽車輪胎在地面上擦出的劃痕。

當時，門衛(wèi)大叔見到了車禍，第一時間跑向了相反的方向。

小瀾往對面看去。

那是一片油綠的灌木叢，茂密的樹叢間，有個突兀的凹陷。

小瀾跑到路對面，往那裡看去。

那片灌木枝都被壓斷了，經(jīng)過一天的大雨，潮溼的黑色土壤上看不出任何痕跡，小瀾俯下身聞了聞，一絲淡淡的血腥味，糅合著青草香，似乎在爲曾經(jīng)的主人，講述著最後的故事。

小瀾扭頭，當日發(fā)生的一切在眼前重現(xiàn)。

玲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身子探出車窗，和門衛(wèi)大叔熱情地揮手。

“叔叔！我和媽媽出去過生日！今天是我和媽媽的生日！”

“那可得好好玩！”門衛(wèi)大叔慈愛地按下按鈕，道閘擡起。

徐一玲駕駛著車子，緩緩駛向出口。

“辛苦您了?！?

“不辛苦不辛苦，”門衛(wèi)大叔笑得瞇起了眼睛，“小玲這孩子跟我女兒差不多大，我一看見她呀，就開心！”

車子駛出大門。

“玲，好啦，別再探出車窗了?！?

“嗯嗯！媽媽，我給你準備了禮物！”

“哇！媽媽好期待呀！……”

“嘿嘿，我要親口唸給媽媽……”

玲伸手撐住車窗邊沿，正要把身子縮回到車裡。

一輛車，突然出現(xiàn)在白車左側(cè)。

砰。

小小的玲，像是一隻脆弱的鳥，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就掉在灌木叢中。

就掉在小瀾面前。

那雙了無生機的眼睛一點點模糊。

小瀾盯著那叢壓倒的灌木，下巴微微顫抖。

她深吸一口氣，轉(zhuǎn)過身，沿著街道離開，走向了公園。

小瀾拉開帳篷的簾子。

“天神大人，”黑暗中，冒出了容發(fā)的埋怨，“您可算回來了?！?

小瀾把簾子固定在兩邊，月光勾勒出了帳篷裡的輪廓。

容發(fā)倚靠在桌子邊，坐在地上，玲正緊緊抱著他，在他懷中熟睡著，蒼白的小臉上仍能看到淚痕。

“我是沒見過這麼能睡的小鬼，”容發(fā)翻了個白眼，卻把自己的頭髮當做被子，往玲的身上遮了遮，“還往我的身上蹭鼻涕，嘖嘖嘖……”

“你不要這麼叫她，”小瀾低聲說，“她還不知道呢。”

容發(fā)低頭看著玲的睡顏，輕嘆了一口氣，“那天神大人打算什麼時候讓她知道??？”

“肯定不能就這麼告訴她，”小瀾蹲到二人身側(cè)，“至少得讓她先和她媽媽見面?！?

“她媽媽？”容發(fā)眼睛一亮，“還有別的鬼？還有別的單子？”

小瀾噓了一聲，“她媽媽還活著呢?！?

容發(fā)失望地重新倚回到桌邊。

“媽媽……”這時，容發(fā)懷中的玲忽然開始了夢囈，“媽媽……媽媽……”

“她可能要醒了?！比莅l(fā)坐直了身子。

“沒事，”小瀾站了起來，“但是玲醒了以後，你不要亂講話?！?

“我哪有……”

容發(fā)嘟囔著看向懷中的小姑娘，小姑娘的睡姿不安穩(wěn)起來，扯動著容發(fā)的髮絲，痛得他直齜牙。

“玲，”小瀾拍拍玲的後背，“玲，我是天神姐姐。”

“天神姐姐？”玲微微睜開雙眼。

“我是容發(fā)哥哥?！比莅l(fā)也不甘示弱，低頭衝著玲說道。

小瀾微笑了一下，抓起玲柔軟的小手，“我?guī)闳フ覌寢尅！?

“媽媽！”玲徹底清醒過來了。

“嗯，”小瀾重重點頭，“我和容發(fā)哥哥會帶著你去找阿姨的。”

“可是……可是現(xiàn)在是晚上啊，”玲還迷迷糊糊的，老實地趴在容發(fā)懷裡，很受用的樣子，“現(xiàn)在媽媽應(yīng)該在家裡了呀……家……”

看玲的表情，應(yīng)該是一點點回憶起了出門之前發(fā)生的事。

“誒……”玲睜大眼睛，恍然醒悟，“媽媽今天晚上沒回家。”

“嗯?！?

“媽媽爲什麼沒回家？”玲的目光不安起來，“媽媽每天晚上都回家。”

“玲別怕，我知道媽媽在哪裡。”小瀾攥緊了玲的手。

玲皺著眉點了點頭，“今天晚上……有點奇怪。”

小瀾和容發(fā)交換了一下眼神。

“以後就不會奇怪了，”小瀾盯著玲的眼睛，“待會兒，玲就什麼都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