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虎精正洋洋得意,忽見一物事向自己飛來,以爲是什麼暗器,側身躲過,卻又想起身後可是自己的手下,驚慌之下還沒有想出什麼辦法,那個疑似暗器的東西已經猛然爆發了,化爲鋪天蓋地的火焰龍捲,把他的手下盡數捲了進去。那些小妖還沒有發出一聲慘叫就已經灼熱的火焰被燒爲灰燼。虎精在邊上拼命用大刀護住周身,終於是保下了一命,而他的手下羣妖卻是燒得連屍體都沒有剩下,更別說還有誰能存活下來。
虎精仰天怒吼,這麼多人說沒就沒了,他豈能不怒?碩大的身軀直衝向瘦弱的少年,大刀已經高高舉起,“小子,你給我去死!”
看著越來越近的大刀,張小木無力再躲,索性閉上了眼睛,心裡卻有太多的不甘,自己的一生,還沒有開始,就這麼結束了?
但是,意料之中的痛楚並沒有出現,他聽見的,是“當”的一聲脆響,以及虎精怒極的聲音,“小丫頭,你給我讓開!我要撕了這天殺的小子!”
忽然睜開雙眼,張小木看到的,只是少女白衣勝雪的身影,還有那淡雅入耳的聲音,“這個人,你不能殺。”
“那就和他一起去死!”虎精怒吼著又衝了過來,少女迎身而上,淡藍色的劍從劍鞘中拔出,劃出一道漂亮的劍花,擋住了那把至剛至猛的大刀。下一秒,她的身影已經化爲了一道流光。
淡淡的清香撲過臉頰,少女幽幽然的聲音在張小木耳畔響起,“我打不過他,你跟我走。”
那如玉般白皙的手輕輕摟住了少年的身體,身邊景物變幻。虎精的怒吼聲在身後不斷傳來。少女的身形越變越快,到最後,一切又重新歸於寂靜。
似乎是一個很小的山洞,洞外的光照射進來,給這無邊的黑暗帶來一絲溫暖。
少女把懷中之人輕輕放到地上,“你,沒事吧?”
掙扎著坐了起來,張小木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沒事,多謝姑娘相救。”
少女站起身來,“救你一命,也只是機緣巧合。你若無事,便在這裡休息,我去把虎王引開。”
“虎王十分厲害,你現在遇到他必死無疑。洞外有一些果樹,你沒有恢復之前,最好不要離開這裡。”留下最後一句話,少女的倩影已經消失在了張小木視線的最深處。
撓了撓頭,少女救了張小木一命,無論如何,他是不想讓少女一個人去面對那兇猛的虎王的。
但自己現在又能做些什麼呢?他輕嘆了一聲,只不過是添亂罷了。靜靜躺在地上,看著插在身旁的鐵劍,眼神,突然迷惘了。
夕陽漸漸落下,入夜,寂寥的月光似乎總是帶給人無盡的暇思,張小木坐在洞口,看著那一輪清月,看著周圍點綴的那幾顆星星。看著看著,眼中似乎又看到了那個孤獨的身影,還有那把孤獨的劍。有多久,自己沒有再夢見過這個男子?
亦或許,自己從來沒有夢見過,他只是心裡的一個虛影。可是,可是爲什麼每當自己看到他落寞的身影時,會感到莫名的痛?不知道,張小木真的不知道。搖了搖頭,清去腦中的雜念,忽然又想到了白日裡救他一命的白衣少女,也不知她現在怎樣了。
拾起一個石頭向山下丟去,張小木站起身來,緩步向山洞走去,這一夜,或許還是早些睡吧。
夜盡,天明瞭,又是新的一天,直到正午。少年依舊沒有走出山洞,他沒有離開的原因,許是因爲還沒有恢復,許是因爲,那一直想看到的,白衣的身影,再也沒見到了。
有那麼一聲虎嘯,很突兀的,在山間響了起來,“小子!你給我滾出來!我知道你就在這山上,你若不出來,村子裡所有的人,還有那個丫頭,全部都爲我的手下陪葬!”
“什麼?”張小木一驚,是那隻虎精的聲音!而且看樣子,似乎那白衣的少女也被他給抓住了。
“小子,我在村子裡等你,日落之時你若還不來,我必將把全村人盡數屠盡!”虎精的聲音,又在山間迴響起來,久久不肯散去。
山洞裡,張小木的心,突然在一瞬間亂了下來,怎麼辦?該怎麼辦?他拼命地敲著腦袋,是去送死嗎?要是自己的死能換來全村人和白衣少女的命,那也值了,可是虎精真的會放過他們嗎?一走了之?這個念頭剛剛在腦海閃過,就被他扼殺了。無論如何,他絕不想做這樣的人。
心中沒有定數,導致他的腳步,遲遲不敢邁動,面臨抉擇,他不知道怎麼辦,心裡忽地涌起了一陣恐懼,讓他猶豫了。
徘徊的時候,往往會想起一些過往的事情,“害怕,永遠都只是弱者的理由。恐懼,永遠不可能讓你成爲強者!”此刻,師父的話語,彷彿又縈繞在耳際。這,是第一次學習御劍時所師父說過的話吧。
“師父。”少年久久低著頭,嘴裡喃喃的念道著,沉默著,靜靜的立著。直到良久,他終於不再沉默,似乎是下定了決心,擡起頭,邁開步伐向洞外走去,“師父,我明白了。我不會做一個弱者。我,會獨自去面對這一切。”堅定的聲音,輕輕盤繞在山洞之間。
斜墜的夕陽,似乎終於宣告了一天的結束。而該來的人,卻始終沒有來到。只有村子裡的人,都被捆綁在樹上,失去了自由的權力。那個垂暮老人,此刻看著山際,心裡嘆了一口氣,難道是自己看錯人了?那年輕人,終究也只是個貪生怕死之輩。
一束清澈的目光,同樣在淡淡的看著山際,女子的神色顯得如此平靜,既無喜,亦無憂。
虎精手拿著大刀,來回走動著,不時也看一眼山際。
終於,他停下了腳步,目光定格,“小子,你終於來了。”
張小木手拿著劍,一步一步走了過來,“把他們放了。你的對手是我。”
大刀指向少年,是虎精猖狂的聲音,“少廢話,你若能殺了我,自然能救下他們。你若敗了,誰都不能活!”
劍從左手的劍鞘裡移梭出來,張小木右手握劍,“那麼,來吧。”
“接招!”僅僅一個躍步,虎精已經到了張小木面前,大刀當頭劈下,沒有絲毫躲避的餘地。但是,隨著一聲清響,那把鐵劍,竟是牢牢擋住了大刀的去勢,使之不能前進半分。
“小子,你變強了。”虎精看著眼前的少年。
“若不是拜你所賜,我也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突破。”張小木說著,劍已經反刺向虎精的胸口。
虎精大刀一擋,卻被震退了幾步,“不錯不錯,比我強了。”一股炎熱的氣息從虎精身上散發出來,大刀上也開始燃燒起金色的火焰,虎精臉上終於有了些許凝重,“小子,你是本王來到這裡之後,第一個值得本王用此招的人。領教焰舞十三式!”
大刀凌空一揮,眨眼的功夫已有數十道灼熱氣刃向張小木射去。
張小木的身形在劍氣中左躲右閃,縱身到了虎精身前,御劍打出,與虎精拼鬥起來。轉瞬間又是過了十餘招。
張小木越漸吃力,虎精的每一刀都震得他氣血上涌,一口鮮血強忍在口中。
終於沒忍住,在被虎精一刀劈飛之後,那一口鮮血,從口中噴了出來。而身體,也開始搖晃起來。
一旁的老人看著這一切,終究於心不忍,大聲道,“年輕人,你快走吧!你若死了,我們這些人也是必死無疑啊。你從這裡逃出去,將來爲我們報仇。我們就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用劍強撐著自己的身體,張小木兀自站立著,“大家被捉都是因爲我,我絕不能走!”他的語氣,是那麼的堅定。
“小夥子,你快走吧!我們不怨你。”旁邊的村民中,也開始有人向張小木喊道。繼而所有的村民都開始起鬨,有怒罵虎精的,也有勸張小木離去的,卻沒有任何一人,是在責怪張小木的。
只有白衣少女靜靜的看著這一切,唯有在看向張小木時,眼裡露出了幾分奇異的色彩。
“都給我住口,誰再說話我就殺了誰!”虎精大吼一聲,所有人都被嚇得安靜下來。
一雙虎目再次看向了張小木,“小子,你既然敢來這裡,本王就斷不可能再讓你離開!今天這裡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張小木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跡,“來到這裡,我已經抱了必死之心。但現在的我還沒有敗,再來!”
“好!你這小子還有點骨氣,接招!”虎精說完,大刀一揮,再次向張小木衝去。
轉眼又是過了十餘招,面對著越衝越近的敵人,張小木似乎不再那麼慌張了,卻又在這節骨眼上突然閉上了雙眼,心如止水的同時,只剩下男子往日的教誨,“這一式千影幻劍百變不一,出劍時不求迅猛,但求萬化,使用者需平心靜氣。雖是後發制人,卻往往能剋制世間之剛猛。”
回想的這一刻,他似乎悟懂了什麼。
少年的雙眼,忽然睜開了,長劍立於胸前,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轉眼已有近千把劍向虎精刺去。
虎精尚來不及反應,剛欲架刀格擋,卻又看到所有的劍又那麼突兀的消失在原點,失去了蹤影,再看時,只剩下最後一把劍,一把貫穿自己胸口的,殺了自己的,一把鐵劍。
爲什麼,那人分明比自己弱,可自己爲什麼會死在他的劍下?直到死,虎精的眼中依舊佈滿了不甘,可是,無邊的黑暗,很快,就淹沒了他的視線。
不知是哪裡來的力量在支撐著,用白衣少女身旁的劍劃開她的繩子後,張小木終於用光了最後一絲氣力,合上雙眼的時候,恍恍惚惚中,他依稀感覺到,有那麼一雙冰漣如玉的手,輕輕抱住了自己,一如,那歲月裡,不曾有過的溫暖。然後,一切都是黑暗了。
誰也沒有看到,那個遠處的黑影一直在看著這一切,默默點了點頭,隨即身形一閃,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