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衍出現在城樓上的時候，城中百姓幾乎都是已經聚集了起來。

接連幾日的圍困，已經是鬧得人心惶惶不安了。此時李衍好不容易露面出來說話，他們自然是不可能不來的。

李衍看著城樓底下黑壓壓的人羣，一聲輕嘆。

若是城破，這些百姓的下場……又該是如何？

莫名的，李衍只覺得肩膀上驟然一沉。彷彿有千鈞壓力擔在了肩上。

事實上，這些百姓性命，也的確是比起千鈞壓力有過之而無不及。

李衍擡了擡手。

底下竊竊私語頓時鴉雀無聲，彷彿被人按住了某一個機括，頓時都是變成了啞巴木雕一般。唯有那一雙雙眼睛，頂著灼灼的烈日，灼灼的落在李衍身上。

李衍甚至有一種錯覺，只覺得自己一個不留神，這些灼灼的目光，就能夠將他烤化了。

鴉雀無聲的城樓下，鴉雀無聲的城樓上。

李衍深吸一口氣，終於是緩緩開口：“今日叫你們來，只爲一件事。”

“去，或是留。”李衍的聲音清冽，在這灼灼烈日下，驀然就生出幾分叫人覺得清明的東西。

所有人不由自主的認真傾聽這個聲音。然後就聽見這個聲音緩緩說出了一個殘酷的現實。

“城中兵丁死傷過半，叛黨正在籌備下一次攻城戰，若是如此，恐怕很難堅持。”李衍如此言道，目光一寸寸在人羣裡滑過，看見自己的話造成了不小的騷動。

站在李衍身邊的太守，已經是急紅了眼睛，“太子殿下！”

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分明就是在動搖軍心，動搖人心，如此一來——哪裡還有機會有可能守得住？

這分明就是……在自尋死路。

若是早知道李衍要說這個話，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李衍這麼胡鬧的。

李衍目光只是輕輕的撇過來一瞬。

太守剩下的話就這麼生生嚥了下去。

他從那一眼之中看出了不悅，那一瞬間，他只覺得身上驟然一寒，再沒有勇氣將剩下的話說出口。

太守回過神來的時候。

李衍已經收回目光，重新看住了底下騷動的人羣，然後再度開口：“所以，你們可以自行選擇去留。出去投誠，未必會死，但是結局如何不好說。留下來，就要共同抗敵，同樣也是生死不知。”

這樣的話，反而叫底下的騷動漸漸的平復了。

所有的人面上，都露出了複雜的神色，有猶豫，有不解，還有別的許多許多東西。

現在雖不是鴉雀無聲，可是那一點竊竊私語，反而更加襯托得場面竟是有一種難以言狀的悲壯和蕭索之意。

天氣如此炎熱，城外有大量的屍體，還有乾涸的血跡，所以氣味真的不好聞。

而如此炙熱的陽光，此時卻照不暖人心。

“留下來，未必能活，可是至少死在故土上，至少……有那麼幾分機會，能護得家人周全。能叫這些亂臣賊子血債血償。”李衍的語氣明明依舊是清冷平和的，半點激烈的意思都沒有。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卻像是一陣風，迅速的就將人心鼓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