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御書房外，但凡是上書請求納妃的那些大臣全都跪在了外面。

錢子城宣旨的時候並沒有直言是什麼事情，所以那些大臣個個都十分惶恐。有些機靈的大概猜到與今日上書的奏摺有關，結合上次皇帝對納妃的態度來看，他們根本不知道這次場面是喜是憂。

赫連城足足晾了他們半個時辰，讓他們跪在外面跪了半個時辰。

沒有聖旨，不敢起身。

這些大臣都不是什麼強壯的體格，武將不參政，不是在軍營，就是在邊境守城。而這在京城之中的大臣都是文臣，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咬文嚼字倒是有一張好嘴。

這裡面大部分都是先皇在時的老臣，赫連城現在忙著，顧不上處理他們。再說留著他們，也是爲了百姓做事的，他們倒好一而再而三的摻和他的家事，真把他當先皇一樣拿捏了嗎？

一想到這些，他就覺的可氣。

那些大臣體質不行，跪了半個時辰，一個個歪三倒四，哀嚎連連。加上外面寒風大雪，他們個個都凍的瑟瑟發抖。

錢子城覺得在這樣跪下去，明日這些老臣只怕要被閻王勾去一大半，他想進去請旨，沒想到這個時候慕吟來了。

看到她，錢子城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

那些大臣眼中也是滿懷希望，盼望著皇后能給他們說情。

但慕吟是來教訓人，捍衛夫妻主權的，他們可是想多了。

慕吟一雙銳利的眼睛環視著一圈人，然後什麼也沒說，直接進了御書房。

赫連城不知道她來了，背對著她站在爐子面前看書。

現在是奏章也不看了，反正這些天也沒什麼正事，內容都是一樣，看了也是讓他生氣。

她走進去，腳步聲很輕，但還是讓他察覺了。

回頭，抓了一個正著。

見她穿著棉衣，又披著鑲著毛領的披風，臉色這纔好看些。

“這麼大的風雪，你來做什麼？”他把拉過去，護在懷裡，握著她的手在爐子上烤。

他召了御醫，知道小產很傷身體，尤其是這樣的風雪天，貿然出來最容易落下病根了。

“我沒有那麼嬌弱，你放心好了?！?

慕吟朝著他笑，他的懷抱好舒服，這兩天他怕影響自己的情緒主動躲了起來，她一個人在宮殿裡一點也不安穩，總覺的缺了點什麼。

現在想想，其實是缺了他的存在。

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上了癮，就再也戒不掉了。

“我知道你有主意也有把握，可是我依舊會擔心，這是做丈夫的心情，希望你理解我最近的古怪脾氣。”

赫連城自己都承認了，最近的他的確讓人不舒服。

慕吟反握住他的手，她知他，便不會怪他。

“我知道你這是孕夫癥，沒關係我理解你?！?

面對她笑靨如花的臉龐，赫連城一時竟然看呆了。過了兩秒鐘纔回神，於是輕言細語的問：“這是病嗎？”

慕吟鄭重的點頭：“沒錯，是心病?！?

赫連城挑眉，他的確有心病。

“我該怎麼辦？”

慕吟按著他的手，故意捉弄他：“很簡單，把你肚子裡裝一個小孩，生下來，你的病就好了！”

赫連城笑了：“那怎麼生？”

“像拉屎一樣拉出來！”

慕吟的話一說出口，赫連城的臉都綠了。

慕吟看著他像吃了蒼蠅一樣的神情，心情大好，忍不住揚聲笑了起來。

原本赫連城還是很膈應的，原本好好的一件喜事讓慕吟說的那麼噁心。可見她又笑的這麼開心，那點膈應也消失了。

點了一下她的鼻子，慎怪道：“小東西，這麼喜歡捉弄人?！?

雖然看似責怪，可無論是眼睛裡還是語氣裡，都是滿滿的寵溺。

慕吟笑彎了眼睛，看到她的笑，他什麼氣都生不起來，什麼怨都煙消雲散了。

抱著她，明明愁雲慘淡的心情驟然變好了。

於是跟著她一起笑了起來，陣陣輕笑傳出御書房。

聽到聲音的大臣，更是驚顫了。

這帝后感情很好啊，哪裡來的破消息，說帝后感情不合？

很多老臣已經開始後悔，悔的腸子都青了。

能不能把奏章收回來？

帝后家事，他們不想管了。

蒼天明鑑，他們真的是被小人蠱惑了。

沒過多久，慕吟和赫連城攜手出來了。

兩個人站在一起，十分登對。

耀眼的就如天上的太陽和月亮，出色的外表，精幹的能力，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與她匹敵。

這個皇后，當年在大殿之上殺過人。

她，以一己之力讓當初有些動搖的楚國安定了下來。

試問還有誰能比她更有資格站在皇帝的身邊？

還有誰，敢跟這樣一個強大的女人爭寵？

不要命了嗎？

只怕就算是皇上納妃，也沒有幾個官員敢把自己女兒送進來找死的！

慕吟環視著他們，儘管他們凍得渾身發抖，臉色鐵青，她也沒有讓他們站起來的打算。

畢竟皇后訓話，威嚴還是有的。

“本宮知道，今日來的都是我朝中棟樑，有幹實事的，也有兩朝元老倚老賣老的。你們的奏疏本宮也看了，書中所寫皆有道理。但是本宮是皇后，更是女人。黑白分明，揉不得一點沙子。往後宮塞女人也不是不行，先把自家院子裡裝上十個二十個女人，再來說充裕後宮的事吧！”

慕吟的聲音比冬天刺骨的寒風更冷，更涼。

赫連城此時也開了口：“皇后的話就是朕的話，就是聖旨，諸位要是聽明白了，從此以後專心爲百姓做事就此散去，如果沒聽明白，就在這繼續跪著，直到想明白了爲止?！?

“不要跟朕面前尋死，你們就是全都撞死在這，朕也不會改主意，更不會爲你們收屍。”

赫連城這話都說了出來，雖然沒打人，沒懲處，可已經把這些大臣嚇了一個夠嗆。

沒人敢再提，甚至都不敢擡頭看帝后的臉色，互相攙扶著一瘸一拐的回去了。

納妃這事，就此解決，從此再也無人敢在提起。

解決了這件事，赫連城帶著慕吟回了宮。

他坐在軟榻上，漫不經心的給慕吟喂糕點吃，一邊詢問這幾天的當值情況。

最後鎖定了人，赫連城直接下手，互傳消息的宮女太監亂棍打死，沒有一個跑的掉。

求情無用，躲著沒用，這次慕吟的宮殿一共處死十八名太監宮女。

他用這一招震懾所有人，以後誰在嚼皇后與皇帝的閒話，直接處死，沒有情面可講。

一時間，宮裡風聲鶴唳，皇后宮殿裡什麼一隻蚊子都別想飛出去，同樣也別想飛進來。

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墮】胎藥就擺在桌子上。

赫連城盯著那藥，眼睛發直。

他許久都沒說話，不知道說什麼，也不知道想什麼。

慕吟伸手去拿藥，她不想在耽誤下去了。

孩子越大，感情越深，到時候更加不好做決斷了。

趁現在，兩人尚且還有些理智。

她直起腰，拿起藥粒，深深的凝視了一眼之後，準備喝下。

這個時候，赫連城從身後抱住了她。

他的手掌交疊放在她的小腹上，放在孩子存在的地方。

慕吟沒動，赫連城終於忍不住了：“我想留下他，你就當我自私，能不能留下它？”

他央求她留下這個孩子，他不想失去它。

赫連城奪了她手上的藥，直接給扔出去了。

他把她抱起來，坐在自己懷裡，看著她的眼睛，慌亂的說：“雖然它的到來是個意外，可恰恰也證明了它與我們有緣?！?

“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找到烏氏長生，我一定會救下小寶，所以在這之前不要這麼快做決定好不好？”

上一次的央求，是她們第一次分別，他求她不要走。

這一次是爲了孩子，他一直鎮定，可唯獨在孩子的事情上變得十分慌亂。

慕吟明白其實對小寶的愧疚，赫連城未必比自己的少，他想要彌補當初小寶不在身邊的缺憾，他也想要兩個人的孩子，越多越好。

可是……不行！

慕吟心又開始劇烈的疼痛起來。

她閉著眼睛，不去看赫連城充滿希翼的眼神，堅定的搖頭。

“慕吟！”

飽含苦楚的聲音，壓抑著剜心的痛，她都懂。

慕吟雙手抵著他的胸口，頭埋在他的頸窩裡。

“我知道你痛，我也痛，但這是我們早就說好的約定，你明白嗎？”

明白，他都明白，只是捨不得。

一千個，一萬個捨不得。

“求求你，不要再動搖我了?！?

她是多麼堅強的人啊，但這一刻，她還是忍不住落淚。

身爲人母，她保護不好自己的孩子，犧牲了一個，還捨棄另一個…她不配當一個孃親。

溫熱的眼淚，掉在他的手背上。

明明冰涼，卻像是一簇活一樣，燃燒這那一整塊皮膚。

又疼，又辣！

赫連城知道她捨不得。

所以這一次，他必須做一次決定。

他抱著她，手臂收攏，聲音十分強硬：“這個孩子，必須留下。我會救活小寶，我們一家四口會開開心心的在一起，你明白嗎？”

慕吟淚眼模糊，心情複雜。

這一刻她也動搖了，雖然不知道這麼做是對還是錯，但她的藥確實喝不下去了。

心，再也狠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