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縫嘴甜，把珍妮狠狠誇讚一番，說身量苗條，皮膚白膩，什麼料子都好配，珍妮被哄得很開心。薄雲(yún)和寧致遠坐在一旁看她們選料子，珍妮是一頭微卷的棕色頭髮，只用一枚髮夾裝飾，蓬鬆而隨性。一條黑絲絨V領(lǐng)長裙，胸前長珍珠項鍊繞脖三四圈，手腕上一塊卡地亞出品的孔雀鑽表，以珍珠貝母、白鑽、翡翠和紅寶石鑲嵌，華麗耀眼。
薄雲(yún)從前只聽格蕾絲的“教導(dǎo)”，如今慢慢地學會觀察模仿，她細細研究珍妮的裝扮，覺得珍妮的氣勢真是穿什麼都好看，又懂搭配之道。珠寶華麗，因而用黑絲絨底色來襯托，不至於過分冗雜。
珍妮徵詢蘇青和寧致遠的意見，選了四色衣料，定下四種款式，看見薄雲(yún)一臉嚮往地看那沙發(fā)上攤開的綢緞，河流一般閃閃發(fā)光，珍妮便說：“薄雲(yún)，你來選一塊料子，也給你做身旗袍吧?！?
薄雲(yún)忙說：“謝謝珍妮阿姨，我從沒穿過旗袍，怕是沒有那個氣質(zhì)，上不得檯面?！?
“咦，妄自菲薄，來來來，我替你選！”
珍妮不由分說把薄雲(yún)拉過來，拿幾色鮮豔衣料在她身上比劃，寧致遠一一否決，親自選一塊月白底子上印有丁香色花瓣的香雲(yún)紗：“就這個吧，適合夏天，顏色清淺，薄雲(yún)不適合太張揚的裝扮。師傅，做的時候，邊邊角角加一點蕾絲點綴。”
寧致遠言語親暱，薄雲(yún)微微有些臉紅，珍妮和蘇青交換一下眼神，對兒子莞爾一笑：“女爲悅己者容，你說怎樣她都依你啦?！?
量身的時候，寧致遠並不迴避，一個是母親，一個是女友，怕什麼？裁縫先給珍妮仔細丈量尺寸，身邊小徒弟一一記錄。輪到薄雲(yún)，她把頭髮撩起來，便於裁縫量肩寬和背長，珍妮一眼瞥見薄雲(yún)的後脖頸上幾塊淡淡紅斑，迅速對兒子眨眨眼睛，這下倒是寧致遠臉紅，默默轉(zhuǎn)過頭去。他昨天早上太瘋狂，“下口”狠了些，沒想到吻痕到今日還沒消退，被母親看個正著。
正忙成一團，孟海濤回來了，蘇青和珍妮繼續(xù)討論旗袍的樣式，寧致遠敬業(yè)地陪他們翻圖冊，給建議。薄雲(yún)站在壁爐一角，靠在窗臺上，孟海濤本是個溫柔多情之人，雖人到中年，但對於女性一向照拂有加。他見薄雲(yún)落單，有些落寞的神情，便招手帶她看博古架上的擺設(shè)，一邊給她講解，薄雲(yún)不懂古玩，但謙虛好學，洗耳恭聽。
孟海濤指著琳瑯滿目的物什，問：“你最喜歡哪個？”
薄雲(yún)看這些青花瓷、玉山子、珊瑚雕像、象牙香薰……眼睛都花了，最後視線落在一個有些不起眼的小碗上面，她本身不喜富麗堂皇的東西，加之寧致遠的品味一向偏於簡潔爽闊，因而她便指一指這個小碗。孟海濤心中一喜，說：“你眼光獨到，這也是我最喜歡的，宋朝的茶盞，內(nèi)斂、質(zhì)樸、清淡、含蓄，道法自然，天人合一?！?
“我不懂這些，只是憑直覺而已?！?
“你既然有這樣好的直覺和審美品味，假以時日，多看多學，一定有所得。致遠最愛瓷器，你若是懂得一二，跟他之間可以溝通得更好?！?
孟海濤像個和藹的長輩那樣，輕言細語地跟薄雲(yún)說那茶盞的好處，還讓她上手觀察摩挲。寧致遠餘光掃過去，看薄雲(yún)一臉虔誠，很欣慰，她在孟家終於不再侷促不安。
薄雲(yún)面對孟海濤，他說的每個字都好似天籟，她的心臟撲通撲通跳，這個俊朗溫和的
男人，會是她的生父嗎？她不敢揣測，只能把假想埋在心底。
孟海濤走去書房裡拿出一本《明清瓷器鑑賞》圖錄，交給薄雲(yún)：“這書你拿著看，寫得淺顯易懂，插圖豐富，可以作爲入門的參考。收藏雖是雜學，可對於陶冶情操大有助益，你可以學到文學藝術(shù)的許多知識?！?
薄雲(yún)雙手接過來，道謝不迭：“謝謝孟叔叔指教，學海無涯，我一定好好鑽研?！?
晚上在孟家吃飯，把寧毅信也請來。寧家那一對活寶在外面玩兒，孟琪雅和麥克也有應(yīng)酬不回來，薄雲(yún)是唯一的“客人”，乖乖地坐在寧致遠身邊，安靜地聽其他人講話。他們說的大多是做生意和古董收藏的事，都是她從未接觸的領(lǐng)域，感慨大千世界如此豐富而繁華，她要學的太多！
飯後，寧致遠就藉口有工作要處理，得回紫雲(yún)別苑。珍妮戳穿：“哎喲，跟我們老人家在一起覺得不自在了吧？趕不及上山去享受二人世界，紫雲(yún)山那樣高遠，真是神仙眷侶?。 ?
薄雲(yún)羞得無地自容，寧致遠坦蕩蕩地摟住她的肩膀說：“冬天這麼冷清，讓小云一個人守著大屋子，我心疼呢?！?
薄雲(yún)不好意思走，但更沒臉留宿，只得再三鞠躬告辭。
二人離開，孟海濤和寧毅信去書房下棋，蘇青和珍妮守在壁爐跟前閒聊。
“你怎麼送薄雲(yún)那麼貴重的東西？珍珠項鍊也就罷了，不是頂級品，打賞給她無所謂。可那18K金的Omega手錶從前是你的心頭好，她哪裡配得上？何況她未必就和致遠天長地久，白浪費好東西?！?
珍妮笑瞇瞇的：“她戴著挺好看，橫豎也是扔在那裡，給她正好。薄雲(yún)這孩子各方面都不錯，出身是普通一點，但我們寧家不是那種老封建。致遠說她無父無母，怪可憐的”
蘇青嘆口氣，不願提薄雲(yún)母親的往事，尤其是孟海濤在家，她和孟琪雅對於薄雲(yún)的來歷隻字不提，就怕被他知道，心生疑竇，節(jié)外生枝。因此不便在珍妮面前數(shù)落薄雲(yún)是“狐媚子”。
珍妮察覺蘇青對薄雲(yún)很是瞧不起，反而倒是替薄雲(yún)美言幾句：“致遠瘋玩這麼些年，難得認真談一場戀愛，所以我這個當媽的不能阻攔。他自己開心就好了。我很明白薄雲(yún)不是個好人選，致遠他爸恐怕不會首肯。眼下我瞧著他們是如膠似漆的模樣，薄雲(yún)很乖巧，不會興風作浪。何況致遠還年輕，讓他們先好著吧，以後的事誰說得清楚呢？二十歲不到的姑娘，人生還有無限可能，她將來未必就肯跟著致遠呢?！?
“乖巧？裝的吧，現(xiàn)在年輕小姑娘個個都是花花腸子。”
珍妮眼珠一轉(zhuǎn)，笑說：“昨兒我?guī)淼臒凉F鵝掌，你可是吃了好幾個，覺得如何？”
“很好，正想問你是哪家買的?！?
“那是薄雲(yún)做的?！?
“真的假的？她怎麼會弄這些？”蘇青不敢置信，確實是地道的家常風味，不像外面熟食攤子做的那種，香料味特別重。鵝掌處理得很乾淨，實實在在的高湯文火煨出來的味道。
“我昨兒本想爲難她一下，瞧瞧她怎麼應(yīng)對。沒想到這姑娘如此實在，愣是親自動手給我做了一桌子菜，手藝雖不算上乘，但勝在誠意十足。很多事都可以僞裝，可是食物的味道是不會騙人的。用心不用心，有沒有愛和熱情，一吃就知道。致遠說她平日也下廚燒飯的，這年頭，肯洗手作
羹湯的女孩子太少。哪怕我，也沒這個本事和耐性?！?
輪到蘇青搶白：“哎喲，你真是太擡舉薄雲(yún)，你不燒飯是討厭油煙氣，可你的烘培手藝那是爐火純青，從前你在家一烤蛋糕，半條淮海路的人聞到香味都會咽口水。”
珍妮笑說：“所以我很知道薄雲(yún)是花了心思的，致遠說她在冷水裡面愣是洗了大半個小時處理鵝掌，就爲了我一句話。會做飯不算大事，聽說姑娘很上進，在學校裡成績很好，還拿獎學金，不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花架子，且看她日後能不能出落成才吧?！?
珍妮這番話，等於是間接認可了薄雲(yún)這個女朋友的地位，蘇青再多言就顯得無理取鬧了，當下便掐住話頭，聊些別的。
回到別墅，寧致遠見薄雲(yún)一臉疲倦，便讓她快點洗澡睡覺。薄雲(yún)想摘手錶，那搭扣很緊，又細小，她愣是取不下來，寧致遠親手替她解開，教她扣合的訣竅。手錶取下，薄雲(yún)仍舊放回盒子。
“不喜歡嗎？”他問。
“喜歡，可是不敢平常戴，等重要場合再拿出來吧。”
“物品的價值在於使用，藏著做什麼呢？”
薄雲(yún)苦笑：“你是豪門公子，從小就習慣了享受好東西，我可不敢這麼張狂，珠光寶氣，招搖過市，沒那個命。”
她反手在脖子後面解下珍珠項鍊，掏出手袋裡的錦囊，想和碧璽手串放在一起。寧致遠拿過來一看，略有些吃驚，轉(zhuǎn)而微笑：“看來媽媽很欣賞你，所以給你這個。珍珠和碧璽不能放在一起，會磨損，你且分開保存?！?
薄雲(yún)以爲這串石頭不過是類似粉水晶紫水晶之類的半寶石，不是什麼稀罕物，原來叫碧璽，名字真美。便說：“今晚珍妮阿姨送的東西里面，這個是我一眼就愛上的，明兒我就戴?！?
寧致遠笑道：“你天賦異稟，看中的都是極品。孟叔叔也贊說你一眼就挑中一個宋瓷茶盞，那雖是最樸素的一件，卻是整個架子上最有收藏價值的物品?！?
“難道這碧璽手串也是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寧致遠說：“若我說實話，你必然不肯拿出來，你就當水晶戴著玩兒吧。”
薄雲(yún)跟麥芽糖一樣在寧致遠身上扭來扭去：“告訴我吧，就當傳道授業(yè)解惑?！?
寧致遠拗不過她，只得一一跟她講解：“桃紅碧璽非常稀罕珍貴，這一串不僅質(zhì)料上乘，而且是老物件，是清朝皇親貴族使用的十八子佛珠，碧璽豔若桃花，翡翠佛塔和墜角都是滿綠，桃紅和翠綠相配，既炫目奪人，又溫婉典雅。這手串的價值比那塊Omega金錶要貴上十倍不止。”
薄雲(yún)聽得眼睛都直了：“清朝古董？我得還給你！”
“給了你就是你的。我母親是基督徒，家中這類有佛教色彩的物件她素來是不戴的，擱在那裡也是寶物蒙塵，你戴著很好看，留著吧。”
薄雲(yún)有些猶豫，原本還想天天戴著玩兒，這下可不敢戴，真是如履薄冰，只得收藏起來。寧致遠看穿她的心思，淡然道：“雲(yún)，你知道炫富和教養(yǎng)之間有什麼區(qū)別嗎？炫富者無時不刻不想著和別人攀比，可是有教養(yǎng)的人會安然享受物質(zhì)，並且不爲物質(zhì)所奴役。給你這些不是爲了讓你炫富，你若搭配得當，戴得出氣質(zhì)，相得益彰，就有意義。碧璽和翡翠都有靈性，你常常佩戴它們會變得更美，不要藏起來，知道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