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簾外海棠,錦屏鴛鴦;後來庭院春深,咫尺畫堂(11)
遲宇新已經(jīng)定下了與何可人的婚期,連商量都沒有,只是冷靜地通知了家裡。舒瞙苤璨雖說所有人都默契地選擇了不去討論這事,但這無異於投下了一枚深水炸彈。
遲母百般思量,還是選擇了某天早晨去了遲宇新的宅邸。
遲宇新早上有事,走得早,何可人穿著居家服,正吃著早飯。
梅姨去開門,見著她,恭敬地喊了聲,“太太,您來了?”
何可人始料不及,愣了片刻,然後從容地吃完最後一片面包,將被子裡餘下的豆?jié){喝完,她才悠然地站起來,“伯母。”
遲母這些日子因爲(wèi)心思不順,臉色比之前也難看了不少,眼裡滿是倦意。她點了點頭,吩咐梅姨泡壺茶來,便徑自在沙發(fā)邊上坐下。
何可人攏了攏衣袖,慢慢走過去,在遲母一米遠處的單人沙發(fā)上坐下來,拿了遙控器,打開電視,調(diào)到音樂頻道。電視里正放著歐美經(jīng)典電影裡的配樂,旁白的聲音醇厚而富有感染力。
她坐著這些的時候,面容清淺,看不出什麼情緒來。遲母沒說話,她也不先說,只靜靜看著電視。
終於,遲母打破了這沉默,“你和宇新領(lǐng)過證了?”
“嗯。”她點了點頭,低聲應(yīng)著。遲母的態(tài)度,倒不像是多麼強硬,畢竟事已至此。遲家現(xiàn)在的意思,估摸著也就是趁請柬還沒發(fā)出去,看能不能勸退了自己吧?
何可人想了想,轉(zhuǎn)過臉,盛著水的眸子盈盈望向遲母,平添了幾分楚楚可憐,“您上次讓我離開遲宇新,我知道您是爲(wèi)了他好,我也離開了。後來的事情,您也知道了。他決定了的事情,我做不得主。我和他到底該怎麼走下去,決定權(quán)從來都在他,不在我?!?
說這話時,梅姨已將茶水端上了茶幾。她知道遲母在這關(guān)節(jié)來的意思,聽著可人的話,梅姨猶豫了片刻,終究是什麼都沒說,退了下去。
遲母看了何可人一會,移開目光,端起茶杯,淺酌著。何可人話裡的意思明明白白,若是勸退找她是沒用的,只能找遲宇新。遲母心裡也明白這道理,可宇新那執(zhí)拗頑固的脾氣,哪是她能說服的了的?
上次何可人也是聽了她的勸退,離開了,可後來,遲宇新差點連命都賠上了不說,最後還是將何可人找了回來。
這個兒子,她真是半點主都做不得。
想到這,遲母低低嘆了口氣,轉(zhuǎn)了風(fēng)向,“我也不是這個意思。你遲伯伯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經(jīng)不住打擊,你呀,幫著我勸勸宇新,這婚禮咱們延後再辦?!?
家裡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梅姨小跑著去接了電話,低低說了幾句,她微微擡高音量,“是三少爺?shù)碾娫?,說是有話要跟吃太太說。”17FWj。
遲母蹙眉,走過去。
電話那邊,遲宇新也不等遲母說什麼,靜靜開口,“忘了跟您說了,我沒簽婚前協(xié)議,沒做財產(chǎn)公證。若是離婚,她可以分去我一半的資產(chǎn)?!?
遲母低低地驚呼出聲,壓著聲音罵,“你這孩子,這是做什麼?一點後路也不留,就是防著媽是嗎?”
“她必須在我身邊。即便是死,他日葬在我身邊的也只能是她。”從話筒裡傳出的遲宇新的聲音是一貫的平靜無波,卻帶著懇求的意思,“您能選擇不祝福,但是別再給她壓力?!?
遲宇新何時懇求過自己呢?自己想想似乎還真是沒有。這孩子自小便是少年老成,所有事情都按著自己的想法來,也一直做得很好。
遲母聽著,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接話。
遲宇新也沒等她給予答覆,又說,“請柬就會發(fā)出去了。您也別再叫她兩邊爲(wèi)難了。您跟可人說聲,一會直接去選照片?!?
掛了電話,遲母看著一旁站著的梅姨,嘆了口氣,“你跟他說我來了作甚麼呢……”
“太太,我這麼多年看著他們的一路過來,也算是懂。勸少爺回頭這話,我也沒少說,可哪一次不被駁了回去。我說句話,您也別往心裡去,依我看,這兩個人,倒是三少爺在意何小姐多一些?!泵芬探K是將心底裡的話說了出來。
遲母站在那,沒動。梅姨這些話,她也想過也明白??墒?,何可人這名聲在清河城裡早已經(jīng)壞了,再攤上那麼個家庭,心裡總是介懷的。老爺子也是脾氣扭,這麼多年也沒鬆口,她也沒法子。
遲母思慮了一番,走過去,臉色比方纔要好了些。她看著何可人的臉,這姑娘長得自然是沒話說,就這麼靜靜坐在這,也是一副好畫。
“這婚事,我是十萬個不願意。但是宇新已經(jīng)鐵了心,你們也已經(jīng)領(lǐng)了證,我再說不同意也是無用功。他爸爸脾氣差,宇新也是隨了父親,執(zhí)拗固執(zhí)。既然你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就早日懷個孩子,生個一兒半女的。老爺子見著兒孫,終歸也是歡喜的?!边t母這回,態(tài)度倒是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
遲家到現(xiàn)在也沒個孫兒。遲宇榮和林希是聯(lián)姻,連個人最初都心有牴觸,這幾年關(guān)係才緩和了些,自然也沒個孩子。遲宇新雖說與何可人在一起也十年了,卻也沒個動靜。遲母這個做長輩的,自是心急。老爺子不說,但終歸也還是在意的。
她這話,已算是最大程度的妥協(xié)了。
何可人心裡明白,想必是方纔遲宇新的電話起了作用。她微笑著,一臉溫良的點頭應(yīng)下,“我知道了。謝謝伯母成全?!?
遲母看著她,點了點頭,長長地呼氣,“宇新讓你去選照片。你去吧。我再坐會,和梅姨說會話?!?
何可人開車出門後,想了想,還是給遲宇新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自己已經(jīng)在去的路上了。電話裡,遲宇新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問,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fā)生似的。
他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平穩(wěn),“我在店裡等你。”
照片得有一部分裝訂成冊。一部分掛在婚房裡。還有一部分用在婚禮上。何可人坐在電腦前,看著那幾百張,眼睛都看花了。
好半天,她重重往後靠去,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結(jié)婚真是麻煩呀?!?
旁邊的小助手在一旁捂著嘴笑,“遲夫人,這可是多少人都羨慕著的事。你怎麼還嫌麻煩呢?!?
遲夫人。
這個稱號,讓何可人愣了好半天。如今,她終於能夠堂堂正正在他身邊,無論世人如何看待她怎麼等著她被拋棄,他還是許以她未來和他身邊唯一的位置。
何可人轉(zhuǎn)過臉,身邊,遲宇新的面目溫柔,脣邊是淺淺的笑意。四目相對,令人俱微笑起來。
時光如此靜好。
這一刻,因爲(wèi)你在我身邊,所以,突然覺得人生也並沒有那麼糟糕……
最後,何可人只選了幾張自己最喜歡的照片。餘下的工作,都交給了遲宇新。這事,原本他可以交給旁人來做,可是關(guān)於結(jié)婚的所有問題上,事無鉅細,他都固執(zhí)地要求自己親自來做。
她也終於覺得,這並非是他一時起意,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做出的選擇吧。
待選完照片,何可人已是做得腰痠背痛,她揉了揉自己的發(fā)酸的肩膀,站起身來。遲宇新見著她的動作,目光益發(fā)溫柔,他伸出手,將她勾進懷裡,表情平常,替她捏著肩膀。好像他在做著的,是在普通不過的事情。
一旁幾個人都看得傻了。
向來冷峻的遲家三少,竟也會做這些。這圈子裡的人都說,這麼急著結(jié)婚,估計是何可人懷了孕,以肚中孩子要挾上位。可現(xiàn)在看來,也並非如此。
已經(jīng)是中午,兩個人便一起吃了午飯。
何可人切著牛排,吃了一口,又看了一眼對面的遲宇新,猶豫了一會,她纔開口,“我們,要個孩子吧?”
遲宇新的動作僵在了那裡,心底裡像是掀起了驚濤駭浪。所謂越害怕什麼事,就越會發(fā)生什麼事嗎?
他停了一會,纔開口,“我媽逼你了?”
何可人搖了搖頭,“也不是,是我自己的意思。”
畢竟,和遲宇新結(jié)婚以後,總是要面對遲家的。她沒法看著遲宇新因爲(wèi)自己,一直在兩邊爲(wèi)難。所以,遲母的話,對自己是有觸動的。
更何況,她也已經(jīng)三十歲,她和遲宇新已經(jīng)趨於穩(wěn)定,也是時候該要個孩子了。一個家庭,總是要有孩子纔可以吧。
她想要,有一個她和他的孩子。
遲宇新抑制著心裡洶涌的情緒,低著頭,保持著沉穩(wěn)的表情,切著牛排,慢條斯理地吃著,“再等等吧?!尚隆瘻?zhǔn)備上市了。等忙過了這一陣?!?
他的聲音異常誠懇。
因爲(wèi)忙於“可新”上市和結(jié)婚的事情,他這些日子幾乎恨不得將時間掰成兩份來用。
何可人也接受了這個解釋,“也好?!?
遲宇新這才擡眸看著她。隨著結(jié)婚的進展,她沒有辦法生育的事實,似乎也沒有辦法繼續(xù)像以前那樣瞞住了。
或許,是該找個合適的機會,告訴她了。
可一想到她知道真相後的表情,他就要打退堂鼓。他向來是決定了的事情,不顧後果的去做。唯獨這麼一件事,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何氏。秘書敲門進來,“景清國際那邊送來的請柬?!?
他當(dāng)即愣在那裡,表情僵在那裡,好一會才點了頭,“我知道了。放下吧?!?6605851
即便已經(jīng)從遲宇新的口中得知他們的婚期,可現(xiàn)在,看著那張擺在辦公桌邊的請柬,卻還是無法做到泰然處之。
可惜不是我,陪你到最後。
他也曾陪著她走過長長的路,曾一起看過春花冬雪。
可到最後,還是彼此還是走失。
事到如今,她已經(jīng)走進了別人的生命裡。
他的手指有些發(fā)顫,慢慢地夠到那張請柬。照片中,何可人與遲宇新相偎而笑。他定定看了一會,她笑得自然而溫暖,不似在他面前不管是怎樣的笑容眼底裡都是冰涼。十年後的她,也是可以這樣毫不設(shè)防地微笑著的。
心裡很空很空,他撐著額,目光始終沒法那張照片上移開。
原來,從十年前,他躲在機場的柱子後,看著遲宇新飛奔而來,將何可人拉進懷裡的時候,就已經(jīng)註定,從此他就永遠的失去了他的可可了吧。
眼睛更疼了,他的手慢慢撫上了照片上她揚起的嘴角,嘴裡瀰漫著苦澀的滋味。
那麼,可可,請你一定要幸福。
而我的苦衷,我終是不會再告訴你。我會將那些秘密帶到棺材裡,卻永不會和你說。這已經(jīng)是我,唯一能給你做的事情了。
何光耀的病一日日拖著,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吃晚飯時,何昕言說起何可人和尹芬,不由得說漏了嘴,將何光耀答應(yīng)與尹芬葬在一起的事情說出來了。
李雲(yún)沁當(dāng)即愣在了那裡。
何昕言這才反應(yīng)過來,小心翼翼地喊她,“媽……”
李雲(yún)沁沒說話,臉色極差,她坐了好一會,猛地站起身,拿起邊上的車鑰匙,便開門出去了。
何昕言追著她跑出去,“媽,爸肯定也是有苦衷的。您別和他吵。”
李雲(yún)沁哪還聽得進去,迅速上了車,發(fā)動了引擎。何昕言看著那車,苦著臉,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去追。
她就這麼站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顧錦言的車卻開了進來,何昕言跟得了救星似的,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媽知道爸答應(yīng)尹芬跟她葬在一起的事了,怒氣衝衝地去了醫(yī)院,怎麼辦?”
顧錦言才下車,聽著這話,又重新上了車,“你在家呆著。我去看看?!?
李雲(yún)沁到了醫(yī)院的時候,護工還在病房裡,何光耀剛睡醒,坐在牀上看著報紙。何光耀聽見聲音從報紙裡擡起頭來,“怎麼這會就來了?”
李雲(yún)沁沒回答,示意護工出去,等聽著門關(guān)上的聲音,她才走過去,在何光耀邊上坐下來。這副鄭重的模樣,何光耀一臉疑惑看著她。
她斟酌了一會,才說,“夫妻的話,肯定是要生活在一起,百年之後也葬在一起的。對吧?”
何光耀聽她這麼說,明白過來她已經(jīng)知道,也就沒再想著隱瞞。他抓住李雲(yún)沁的手,“雲(yún)沁啊,可人和昕言一樣,也是我的孩子。就因爲(wèi)我當(dāng)初做的決定,她這二十年來過著怎樣的日子,你也明白。我總要爲(wèi)她做些什麼,不然我死後,哪還有臉去見何家的老祖宗?!?
他的語速很慢,低低地,更懺悔似的語氣。
李雲(yún)沁低了頭,淚水已經(jīng)落下來,“可這樣,你要我如何去面對?我算什麼呢,何家的妾嗎?”
這話,說得極重。
何光耀也知道她心裡的疙瘩,他吁了口氣,“這我知道。等我死後,將我的骨灰灑在海里,不要入土了?!?
“可是……”李雲(yún)沁急急地喊。
“我這一生連自己的女兒都沒顧好,哪還能入土爲(wèi)安。就灑在海里吧?!焙喂庖难e早已做了決定,他拍了拍李雲(yún)沁的手背,“我已經(jīng)決定了,就別再說了?!?
“何可人那事,也不怪你。他媽媽親手將她推進火坑裡,你又能怎麼做呢?別太自責(zé)了。”李雲(yún)沁只得這麼說,然後想起何昕言晚上的埋怨,又加了幾句,“更何況,昕言那麼求她,她連配型都不肯來做……”
何光耀知道她心裡有怨,也不跟她多說。
顧錦言推門進來時,李雲(yún)沁與何光耀倒也沒在爭執(zhí),他心裡定了些,走過去,“媽,您先回去吧。這邊我來陪著。剛好我還有些公司的事情得跟何叔說。”
李雲(yún)沁晚飯還沒吃,這會也餓了,聽顧錦言這麼說,她也就聽了他的話,囑咐了何光耀幾句,便回去了。
何光耀笑了笑,“晚飯吃過了嗎?”
“吃過了?!?
“我這病,估計是拖不長了?!焙喂庖偷蛧@氣,看了一眼窗外的天,“那2.5億的事情,別跟你媽和昕言說。”
宇了這還沒。顧錦言應(yīng)下來,“我知道?!蓖A送#肫鸷慰扇撕瓦t宇新的婚事,猶豫了一會,還是說了,“可人的婚期定下來了。明年1月20號?!?
“也近了呀。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
顧錦言想說肯定能,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等不到合適的腎源,也無異於在等死。所有人都清楚明白,只不過不敢說出來罷了。
何光耀將擺在面前的報紙慢慢疊起來,放到牀頭櫃邊,“可人應(yīng)該恨透我了吧……”屋子裡靜的很,遠處時不時傳來鳥鳴聲。
他偶爾想起結(jié)婚時的尹芬,她總是微笑著,每天變著花樣的做菜,明明可以交給幫傭來做,她卻非得親自下廚。她用盡了一切方法來討好自己,維護這段婚姻。那時候他連她生氣的樣子都沒見過,她愛得卑微,卑微到了塵土裡。
他甚至沒有資格去問尹芬,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子?他心知肚明,讓她變成這樣的,是他自己。
這麼多年,他從沒有去仔細思考,被時光被很多事情裹挾著,大步的往前走,卻從沒停下來,檢討過自己。只有到了這種時候,時光悠長,所有他曾在意的,金錢、財富、地位,都變得沒了意義,他終於能夠坦然承認,在這段人生中,他到底做錯了多少,是如何毀了自己前妻與女兒的人生的。
顧錦言走到窗邊,外面是菸灰色的天空,有幾朵雲(yún)孤單的漂浮在空中。遠處天邊夕陽的餘暉淺淺的,像是溫暖的光圈照著大地。
白天,尹明安曾來找過他。尹明安一身西裝革履,完全沒了以前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他沒碰手邊的咖啡,直接表明了來意,“何氏收購以後,這邊的工作,我希望繼續(xù)由你來做。”
完全出乎意料,他看著尹明安,對方一臉嚴(yán)肅毫無玩笑之意,他說,“我能問你們做出這個決定的理由嗎?”
尹明安沒繞圈子,直接回答,“我們暫時沒有合適的人選。我姐……何可人,覺得你可以勝任。在她不介意的前提下,我也認爲(wèi)你是最佳人選?!?
他卻完全開心不起來。依著何可人的性子,若是恨一個人,絕對不可能會提出這樣的建議。到現(xiàn)在,她對他沒了愛,也沒了恨,對那段過去,也早已經(jīng)釋懷了吧。
留在那過去裡的,只剩下了他。
他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只說需要考慮考慮。
尹明安臨走前,看著他,猶豫了一會纔開了口,“她和遲宇新領(lǐng)證了。你也不必留在回憶裡,止步不前。其實,即便十年前什麼也沒發(fā)生,你依然在她身邊,你也守不住她。在她身邊的人,註定不是你。所以,對那件事,你不必耿耿於懷。往前看吧?!?
這一刻,顧錦言想起那一句話,卻只覺得悲從中來。
身後,何光耀低低開了口,“等我死後,就把骨灰灑在海里。這我跟你媽也已經(jīng)說過了。還有啊,家裡人都別再去找可人了。”
何光耀這麼坦然地交代後事,倒是顧錦言自己覺得有些悲傷,他點頭,“好?!豹q豫了一會,又還是問出了口,“何叔,拋棄尹芬和我媽,你後悔過嗎?”
何光耀沉默下來。
許久,他才慢慢開口,“以前也想過,可不敢深想。如果我沒娶你媽,你和你媽也還是可以在鄉(xiāng)下過著平靜的生活,尹芬和可人也不會走到現(xiàn)在這副境地。如果我結(jié)婚後,便和你媽斷了聯(lián)繫,也不會有之後的事。”他停了一會,拿起邊上的玻璃杯,喝了口水,目光有些渺遠,“那時候不敢承認自己的錯,索性就矇住眼睛塞住耳朵,什麼都不去想,只管著往前走?!?
“如果不是病倒了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以後,我大概也不願意承認。即便知道做錯了,也還是要硬著頭皮往前走。人呀,最重要的是,不要讓自己後悔?!?
那一刻,顧錦言聽著這些話,想起自己並不是何光耀親生兒子的事情,他對自己的存在痛恨至極。
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毀了何可人人生的真正兇手,其實是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