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兩個字讓風姿怔住了。
過了兩三秒鐘她才重新反應過來,儘量讓自己聲音平靜,不發出顫音。
“你要去哪?要去拚命嗎?可他們都說你是不會死。”
李維早就已經想好了自己該怎麼說。
進來之前公司給他籤的各種協定裡又沒有規定,不能告訴遊戲中的人物,這是個遊戲之類的話。
但直接就這麼說“其實你只是一團數據,這個世界都是由數據組成的,根本什麼都不存在”這樣的話,也太顛覆觀念了。
所以李維選擇了更委婉一些的方式。
“記得你在那座試驗場中給我扎的那根針後,我和你說過,我腦海中多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嗎?”
風姿點了點頭,李維繼續說道。
“就是那些記憶,讓我知道我其實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收集規則碎片,去那麼多城市做了那麼多事,其實最終的目的就是爲了回家,現在我馬上就能回去了,在這裡經歷了兩年,我其實也沒有其他的什麼牽掛,最後臨走之前想要見面的人就是你。”
說到這,李維有些煩躁也有些鬱悶。
就算這個世界真實的過分了,可李維內心其實一直無時無刻的都在提醒自己,這裡不是真實的,這裡只是個遊戲,不管是人和物都只是數據而已。
可他現在的行爲又是什麼?
向一個虛擬npc告白嗎?
那和傻軟二次元有什麼區別?
李維覺得自己這種行爲很傻,外面如果遊戲公司的人還有人盯著他的話,看到這肯定要笑掉大牙了。
但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感情逃避者,或者一個矯情的人。
他能確定,他對風姿是有感覺的。
在一個一個城市的輾轉中,他就會時不時的拿出那枚通訊器,看著風姿給他分享的日常和留言在傻樂。
627想要了解他在偷看什麼,李維都警告她不準偷窺自己的隱私。
西大區的事情結束後,明白自己馬上就要離開了,李維唯一有些悵然的就是在臨走前,再見風姿一次,見面聊什麼無所謂,好歹回去後不給自己留下什麼遺憾。
風姿臉色變得蒼白起來,她不再站在門前,而是走進了辦公室,來到了李維面前。
和兩年前相比,她除了頭髮留長了,其他的一點變化都沒有。
身材還是那樣嬌弱,纖細,那長長的睫毛在顫抖著,盯著李維卻不敢眨眼,生怕動一下眼皮,眼眶中就會掉下來某些她認爲不該掉下來的東西。
她笑了起來,笑的很勉強,努力表現的就像是曾經在太陽時和李維相處的情況一樣。
“恭喜你了!雖然我不知道你說的那些世界是什麼樣的,但肯定要比地下的這些城市好很多吧?不然你也不會這麼看不慣這裡。”
“那裡也有很多不當人的人,可起碼整個社會都還是倡導和諧與道德的。”
李維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回答這樣的話,但其實他也沒其他什麼好說的了。
風姿將兩隻手藏在背後,不安揪著,她的聲音終於剋制不住那種顫音了。
“你回去了之後,還能回來嗎?”
李維有些沉默。
講道理,按理說這是個遊戲的話,只要把數據保存好,檔留住,他就算出來了,之後想什麼時候回來也能回來。
可不知道爲什麼,李維卻有一種莫名的預感,他很有可能離開了之後就再也回不來了。
“我不知道。”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回來。”
風姿終於沒忍住眨了一下眼睛,那原本已經充盈了整個眼眶的淚水,此時再也阻擋不住,奪目而出。
她吸了吸鼻子,毫無此前在中央的風家訂婚宴上,那殺伐果斷的風範,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平凡的女孩。
“我能去找你嗎?”
這次李維沒有回答,可他的沉默其實本身也是一種答案。
看著李維的臉,風姿擦了擦眼淚,她繼續笑著。
“沒關係,我們已經很好很好了對嗎?能認識你我真的很開心,當初從中央回到太陽要把你從試驗場中帶走,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正確,最正確的決定!這已經夠了!”
聽到她還反過來安慰自己,李維有些悵然的笑了笑,他用力揉了揉風姿銀白色的頭髮。
“你說的對,人生哪有可能一點遺憾都不會留,這段經歷已經足夠精彩且有意義了,其他的,不該奢求那麼多。”
風姿象徵性的掙扎了兩下,卻並沒有把自己的腦袋從李維的手中掙脫開,反而將自己的臉貼近了李維的胸膛,抱著他,就這樣呼吸著眼前這個男人身上的氣息,過了將近一分鐘才重新分開。
她看起來已經徹底收拾好了自己的全部情緒,臉上的笑容變得燦爛起來。
“好了!所以後面我們也要各自加油!你要努力回家,我要努力把我的家鄉打造好,我們都有重要的事要做,我們都是對這個世界有意義的人!”
“那絕對是有意義的。”
“你今天就要去中央了嗎?”
“對,如果再遲一些,那些人就要反應過來有準備了。”
“那就不要在我這耽擱時間了,快去吧!我一切都好,未來也會一切都好!”風姿催促著,就像她對即將到來的分別並不在意,也不傷心難過一樣,“你也要把自己的事做好!”
李維被她推著,已經來到了門外,他覺得其實該說的差不多也都說完了,剩下的也沒什麼了。
於是,李維和她最後做了揮手告別,轉身朝著那條長長的長廊離開。
風姿緊緊的咬著單薄的嘴脣,她就這樣注視著李維的背影漸漸遠去,眼淚再一次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她覺得自己心裡就像是有一塊大石頭壓在那一樣難受,難受到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就這樣一直盯著李維的背影消失在了長長的走廊,她才忽然像是想通了自己爲什麼會這麼難受。
她有一句話還沒有來得及說,那句話她本該早就說的,根本不應該等到現在!
“626!”
她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對著長廊大喊。可那空曠的廊道除了她的迴音外,靜悄悄的,沒有任何的迴應。
“我很想你!從你從白塔跳下去後,我一直一直都很想你!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我之前從來都沒有過的!我想說”
她的聲音忽然戛然而止,風姿就這樣單薄無助的站在門前,用衣袖擦了擦眼淚,用再也無人傾聽的聲音,抽泣著做出了告白。
“我喜歡你.”
她用力擦著眼睛中流出了淚水,抽著鼻子。
可當她把手臂方向,那原本被淚水充斥著模糊的眼睛,逐漸重新變得清晰起來的時候,她忽然發現,自己面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重新多出來一個人!
李維就像是從一開始就沒有離開一樣,笑吟吟的站在那,他雙手插兜,裝作漫不經心的說。
“我忽然想起來,其實我也不是那麼急,從竹蘭到中央不到三秒我就能到。就是我好久沒好好放鬆休息過了,你這兩天有沒有時間?我們能在這裡好好逛一逛嗎?”
風姿呆呆的看著她,就像是還沒有反應過來,沒擦乾的眼淚都流到了下巴上,李維伸出手幫她把臉上的眼淚擦了擦,這個時候風姿才突然緊緊的抱住了他的手臂。
緊緊的,就像是當初在太陽她的腿腳還不方便時那樣,無論如何都不願意鬆開!
“好!”
中央。
未央閣,原皇家大會場中,此時整個中央一共68名天選齊聚。
而這些在整個地下世界都是最頂尖的,就算是皇室的權威達到最鼎盛時,也要依仗他們的天選們,此時卻都坐在會場的下方。
就算現如今天選中的兩任領袖,林先覺和保守派皇家科學院的首席也都是坐在下方的第一排。
而在會場的前方高臺上,此時卻坐著的是此前從來沒在任何一個地下城記錄中出現過的六個人!
他們四男兩女,身上穿著裝飾造型各異的長袍,從相貌上來看都很年輕,可知曉一些隱秘的人卻都明白,就算是這六人中最年輕的,也絕對已經超過千歲了。
佇立在穹頂上的高塔中,就像是曾經地面傳說中的天庭那樣,有著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的不同時間流速,而這些被稱爲造物主的,始終保持著超然絕世,高高在上的大人們,也都像是真正的神仙那樣,從不過問凡間的一切。
只有在一些歷史重大轉折,或有危及世界存亡的危害出現時,他們纔會走出高塔,來到人間。
現在,一共六位大人全都出現在了這,那就代表如今的世界就發生了這樣巨大危機!
而危機的來源,居然只是來自一個人!
“關於那個生物人如何被研究出來的禁忌,現在顯然我們已經無從追究責任了。”
六人中,一名帶著眼鏡,神情看起來有些冷峻的青年開口。
“但從這件事上也足以看出,這些年來你們對於規則的探索到底有多麼百無禁忌,什麼東西都能造的出來。”
會場中,一衆天選對此只能沉默。
無論平時他們的地位有多高,實力有多強,這個時候卻只能像學生開會聽訓一樣,甚至沒有辯解的機會。
聯繫了其他人,說明了事態的嚴重,接著打開高塔封禁的光,開口打破了這種讓天選們感到壓抑的氣氛。
“這些事等到麻煩都結束後再談論也不遲,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是,如何解決掉這個麻煩?”
坐在光身邊的白毛女冷聲說道。
“代號626的生物人已經收集掌握了維持這個世界三分之一左右的權柄!他已經有足夠的能力決定這個世界是生存還是毀滅,更爲關鍵的是,我們無法找出關於他不死的秘密!如果這一點沒有辦法解決,那不如現在就集體向他投降算了!”
這樣的話讓下面的一衆天選面面相覷,他們也是最近在得到了李維的那些身份以後,才瞭解到了他不死不滅的能力。
可這樣的能力要如何破解?
最好的辦法無疑就是想法子活抓住他,讓他永遠處於想死死不了狀態纔是最合適的。
但如果這是在他還沒有成長到天選之前,那這個辦法確實可行,然而如今他都已經是天選了,並且掌握的權柄可以說是多如牛毛!
再想要抓住他,那要比殺了他還要困難十倍不止。
所以抓人這件事根本不現實,最關鍵的,還是要找到問題的關鍵!
這個世界上曾經從沒有出現過任何關於不死的能力,李維這是第一例。
這種情況絕對不會是無端產生的,必然有其緣由!
“大概率是思放者。”
高位上,六人中一名最爲年輕,外表看起來就像是沒長大的孩子一樣的男人平靜開口。
“如今的規則早在被高塔建立起來時,就已經確定定型,凡是超出這個定律之外的特殊能力出現,只能是一些對這個世界擁有錯誤認知的瘋子。”
天選中響起了一陣騷亂。
關於思放者的事是絕對的機密,基本就有五大所和科戒所所長代代相傳,其他天選對此根本毫不知情。
這樣的話,讓其他的五名造物主陷入了思考,帶著眼鏡的男人開口道。
“思放者的可能性確實很大,但這種人的力量來源主要來自於他們與衆不同的世界認知,如果這個生物人的不死不滅來源於這種認知的話,如果我們能嘗試打破他對這個世界的錯誤認知,那或許會有些希望。”
“但我們現在又不能直接入侵他的腦子,瞭解到他到底在想什麼,又怎麼能知道他究竟出現了多離譜的認知偏差,纔會覺得自己就真的永遠死不了?”
“做兩手準備吧,無論怎樣,我們都要做好活捉他,將他控制住的準備,然後再考慮其他的。”
就在這個時候,下面的會場中,一個人忽然舉起了手,接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那個站起來的人身上,包括高臺上的六位大人。
趙明達就這樣迎著所有人的目光,他嘗試著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和他曾經有過一段師生關係,我大概瞭解一些他的爲人。我再想,爲什麼我們不能試著和他溝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