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下午,兩點半,別枝駕車沿著山海市的機場高速,一路往市內(nèi)行進
車裡外放的語音通話裡,別鈺還在不放心地叮囑
“別枝,你不要不把我的話當回事,那個男人他一看就不是什麼三好青年,這種人接觸起來可能 會很危險!誰知道他以前是幹什麼的?看起來就像我們學校裡那種天天逃課打架念檢討的校霸
“好,我知道了。”別枝一邊聽,一邊忍笑
庚野確實離著三好遠得沒邊兒。 至於他以前什麼德行,大概沒人比她更瞭解
“先生,很抱歉,我們的飛機就要準備起飛了,請您儘快結(jié)束通話,可以嗎?”
空乘提醒的聲音從別鈺的手機那頭傳來別枝車內(nèi),她回神:“你調(diào)飛行吧,我要進市區(qū)了。下午 還有別的事情,落地後記得給我發(fā)信息。"
“好吧,你可別忘了我的話啊. 別鈺那邊不情不原地掛了電話。
卡著下午兩點五十出頭,別枝的車開到了宏德酒樓樓下的停車場內(nèi)
別枝跟一樓前臺說明來意後,對方立刻了然
“您就是別小姐吧?這事老闆有交代過,監(jiān)控室在二樓,麻煩您跟我上樓吧 “謝謝。”
有庚野提前給別枝打通了老闆的關(guān)係,調(diào)取監(jiān)控的事情並不難,向服務(wù)生描述了需要的監(jiān)控位置 後,對方按照時間,直接在系統(tǒng)內(nèi)拉回到那一晚,截取了別枝需要的部分。
可惜,方德遠似乎對酒樓結(jié)構(gòu)和攝像頭的佈置很熟悉,所能拍到的角度裡,他的身影把烏楚擋了 大半,只能看見他的手落在烏楚肩膀上,是拍或者幅度很小的撫摸
這點內(nèi)容,被狡辯過去也不難。
將那晚監(jiān)控拷進U盤後,別枝些眉起身,忽然一停。
她腦海裡劃過方德遠那晚的一句話
[噢,這兒是山海大學學生聚餐的老地方了,化學系二班選的。]
他當時說這裡是老地方 那所謂的“老地方”,究竟是對聚餐而言,還是對他那種行爲。別枝望向監(jiān)控裡,那個拉烏楚進那段死角走廊前,熟練又不明顯地看了眼攝像頭的方德遠 她指著屏幕問。
“你們店裡的工作人員,能像他一樣記住每個攝像頭的位置角度嗎?”
“那肯定難啊,酒樓裡攝像頭那麼多,誰記得住。”服務(wù)生說完,忽然反應(yīng)過來,“你的意思 是,他這不是頭一回在我們走廊裡——
服務(wù)生的臉色不太好看 顯然對這種毫無師德的變態(tài),正常人看著都會覺得像被臭蟲碰到了一樣厭惡
別枝略作思忖。 幾秒後,女孩莞爾一笑,眼神卻涼。
“你們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有人臉識別或者人像搜索功能嗎?”
從宏德酒樓拿到“收穫”不菲的監(jiān)控材料後,別枝第二天就直接將備份送到了劉主任的辦公室 裡。
材料是週一上午交的。 處理結(jié)果是週二下午下的
方德遠在辦公室收拾自己東西的同時,山海大學學工辦也已經(jīng)把公示處理郵件發(fā)進了每一個在職 輔導員的郵箱內(nèi)。
雖然爲了降低惡劣影響,由郵件內(nèi)將方德遠騷擾學生的事情模糊描述爲“存在嚴重失德問題和失職 行爲”,但輔導員們也早是心知肚明瞭。
辦公室內(nèi)一片微妙的死寂。
大家不約而同,默契地選擇把那個正在收拾東西離開的方德遠當成了空氣
他平日裡老好人似的,人緣是不差,但這種道德敗壞的作風問題面前,無論是男老師還是女老 師,都不想跟他有一點牽扯了。
當面雖然都沒話可說,但聊天軟件裡,此刻卻是一個都沒停下
“真是害羣之馬。”
毛黛寧給別枝截圖了學工辦郵件裡的內(nèi)容,將其中兩句圈了紅線。
【..將進一步加強師德師風建設(shè)強化教師隊伍管理…
“看著吧,”毛黛寧發(fā)了個大哭表情,“最近的開會頻率絕對要指數(shù)上升。”別枝回以一笑
對方德遠的被開除,別枝是不想給一個眼神的
她沒有落井下石的興趣,何況在她看來,像方德遠這樣的人根本談不上在井內(nèi),更像是在個骯髒 惡臭的下水道里。這種地方如果扔下去—塊石頭,哪怕只濺上來一滴泥,都會噁心得叫人反胃
然而方德遠顯然咽不下這口氣
在收拾完東西后,他原本是抱著箱子拎著袋子,在一片詭異的寂靜和目送裡往辦公室門口走的。 只是離門越近,他腳步就越慢
直到在跨出辦公室前,方德遠驟然停了下來。他扭回頭,露出張忍得青筋暴起的臉
辦公室內(nèi),悄然望來的目光們頓時收回 而方德遠誰也沒看,就死死盯向了臨窗中間的那張辦公桌桌位
和其他人不同
女孩安靜地垂眼,手指勻速敲著鍵盤,算不上專心致志,但也看得出,她對他的離開毫不在意 甚至連一個餘光都憚得分過來。
這個發(fā)現(xiàn)更叫方德遠胸腔間的暴怒如將噴發(fā)的火山
但多年經(jīng)驗和習慣,方德遠還是惡狠很咬著牙,只用嘶啞的聲音開口:“別枝,你可真是好手段 啊。"
談不上意外,別枝從電腦後擡眼 女孩望來的目光近乎淡摸
“你別以爲我不知道!劉主任那兒的東西,是你給過去的!”方德遠幾乎有些走音,“偷愉摸摸 做這種事,又是錄像又是舉報,爲了趕我走,你也算是費盡心機了!“
...
在辦公室其他老師訝異望來的目光裡,別枝停了兩秒,輕聲一笑:“方老師,哦,不對,你不配 用這個稱呼。"
在方德遠一下子扭曲的表情裡,別枝不緊不慢地推開椅子,起身:“方先生,我看你不止是師德 有虧,連基本的職業(yè)素養(yǎng)都沒有——比如,“偷愉摸摸”這種詞,並不適合我,我沒避開任何人,更 沒有否認過我的舉證,它倒是適合用來形容你做過的那些見不得人的髒事。
別枝一邊淡然說著,一邊繞過辦公桌,就要走向門口 嚇得毛黛寧忙伸手拉住她。別枝安撫地拍了拍她手背,朝辦公室門口那個眼神陰毒的男人走過去
“好,多好啊,別老師多麼地道德楷模,教師模範?”方德遠陰惻惻地盯著她,目光掃過全辦公 室,“我奉勸大家,可得小心了,以後跟這樣一位眼裡容不得半點灰的老師待在一起,提心吊膽的日 子怕是不遠——"
“這種事就不要共沉淪了。“別枝打斷。
女孩就停在方德遠身前兩米外的那張辦公桌旁,單手扶著桌沿,靠坐上去。她側(cè)過身,看他像是 在看腳底下的一塊髒泥巴
“想拉著別的老師同仇敵氣,也得先看清自己的位置。別說做老師了,做人都算你高攀,陰溝裡 的老鼠,怎麼有臉跳上戲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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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德遠的臉色原本是張紅,這一下幾乎要青紫了 他從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擠出字音:“別枝,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哦,你是想說,狗急跳牆吧?”
辦公室裡已經(jīng)有其他老師開始替別枝捏一把汗了,唯獨視線焦點裡,女孩臉上那點笑意散碎,冷 漠取而代之。
在方德遠像是淬了毒一樣的惡狠狠的眼神裡,別枝起身,她不退反進,一步一步逼近了辦公室門 口的方德遠
“奇怪,我只是看不得你這種敗類胡作非爲,你好像就把我當成了什麼好人。 別枝停住,就在方德遠面前
女孩聲音柔和,溫吞,眼神卻像是在光下慢慢凜冽成鋒的冰刃
“好人才怕威脅,“女孩上身微傾,“像我,比較怕你就這樣老老實實滾蛋。你要是不再做點更 過界的事,怎麼夠我這種守法公民泄憤?”
她冷漠地審視他,眼底裡沒有一絲懼意
“毛毛,“別枝一眼不眨地盯著方德遠,淡聲問,“只有他先動手的情況下,反殺才能算是正當 防衛(wèi),對吧?”
像南極冰川的風直下,霜冷過境,叫辦公室裡驟然一寂 毛黛寧按著自己被別枝那涼冰冰的語氣嚇得直竄的雞皮疙瘩,強擠出笑:“對、對啊。
“哦,“別枝遺憾地直回身,冷睨著方德遠,“你看,法律就是這麼公平,連你這種人渣也會被 保護。更何況那些無辜的人,你說呢?"這句意有所指,終於叫男人眼底強撐的情緒垮臺 方德遠從變臉到扭頭離開的速度,像是身後有什麼可怕的怪物追著要砍他
對峙結(jié)束得如此匆匆,叫別枝意興闌珊。女孩回過身,神態(tài)平靜得像隨手丟了個垃圾。她徑直走 向辦公桌旁,無視了半個屋子裡驚歎的目光
直到毛黛寧回神,震撼地打量她:“吱吱,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越來越高大了。 其餘同事跟著附和。
別枝不好不理會,只能敷衍地彎了彎眼:“我也不是每一次都這麼高大,只是諒他也不敢做什 麼。"
“啊?爲啥?”毛黛寧心有餘悸,“網(wǎng)網(wǎng)他看你那眼神,嚇得我。
“連欺負女生,都只會找那些家庭條件困難,且性子軟,內(nèi)向的,“別枝音色冷淡,“欺軟怕硬 的慫蛋而已。越是色厲,越是內(nèi)荏。
毛黛寧琢磨了兩秒,恍然,給她豎起個大拇指
跟著她遺憾回頭:“可惜了,何蕓這會兒不在,不然要是讓她親眼見了你今天的壯舉,我估計她 以後都不敢招惹你了。
別枝莞爾:“不要造謠,我對女生是很溫柔的。
“別老師有男朋友吧,“辦公桌對面,徐成磊提醒,“方便的話,這幾天還是讓你男朋友來接送 你下班比較好。就權(quán)當是以防萬一。"
“我男朋友還在外地
別枝的話還未說完。 放在一旁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下
她側(cè)掀起來,望了眼屏幕,先是一怔,跟著,眼角就輕彎下個柔軟的弧度
毛黛寧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
和之前那些叫人骨子發(fā)涼的冷笑淡笑假笑不同,此刻女孩眼底笑意細碎,明媚,出自內(nèi)心。 勾得毛黛寧不由地托腮欣賞,順便打趣:“笑這麼甜,是不是男朋友發(fā)信息了呀。
別枝剛拿起手機,要回復,聞言茫然擡頭:“我笑了嗎?”
“嘖嘖嘖。”毛黛寧扭回頭去,“這戀愛的酸腐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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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別枝發(fā)消息時,庚野正穿過山海大學的校園,朝理學院辦公樓走去
這會兒是下午最後一節(jié)課的排課時間,校園林道里沒多少學生。
不過即便如此,庚野頂著那張禍害臉一路招搖過市,還是被正處於人生裡最熱情大膽又無聊的階 段的大學生們,前後要了三次微信,問了兩回專業(yè)和年級。
忍無可忍的庚野轉(zhuǎn)頭進了校內(nèi)超市 再出來時,已經(jīng)是一次性口罩加棒球帽,全副武裝,遮得嚴嚴實實的了
臉遮得住,身量卻不行
尤其是某人膚感冷白,肩寬腰窄腿長逆天。今天飛機落地山海市,過來前他還謹記落魄人設(shè),特 意繞路去MOON選了一身最簡樸的印花白T,水洗藍做舊牛仔長褲。
再搭上頭頂那隻帽舌都磨出毛棱的棒球帽,活脫脫一個窮困落魄且貌美的男大學生
即便有口罩和棒球帽遮著,也靠清挺出衆(zhòng)的身量和他脫不掉的那種懶散鬆弛的氣質(zhì),一路把回頭 率拉滿。
至少沒有直接上來搭訕的了。
餘下的目光追隨庚野早習慣,他就懶插著袋,漠然垂眼,穿行過大半個校園,直到理學院辦公樓 前。
踏上臺階,折起的長腿略微停頓
庚野不確定地掌指骨頂擡了下帽舌,冷淡漆黑的眸子掠過樓前門廊。 他只知道別枝在樓裡,但不知道哪—層哪一間
庚野在廊柱旁停下,懶斜過身,靠著低頭拿出手機,準備給別枝發(fā)個信息問問。
手機網(wǎng)抵進修長微屈的指骨間,拾起,旁邊一道斜長的影子就叫樓外將墜的夕陽投覆下來 一同投下的,還有個夾得非常努力的女聲:“你好呀,請問你是來找人嗎?
庚野頓了頓,揚眉,冷然掀眸
——
何蕓是跟了眼前青年半道過來的。
她從二教一下樓,出來就看見了個身高腿長,還一副冷淡疏離拒人千里模樣的酷哥從面前過去 了。起初是下意識跟了一段,然後她就越來越驚喜地發(fā)現(xiàn),對方和她要回理學院辦公樓的方向竟然是 一致的。
這絕對是天賜的緣分。
一見青年似乎不確定路,在門廊下停住了,何蕓立刻就按著激動的心跳,朝那人走過去
此時站得近了,細節(jié)看得更分明
譬如青年那件寬鬆白T半袖下,起伏著的清冷性感的小臂線條,延展到末端是修長凌厲的指骨。 冷白色脈管從他指骨根處綻起,根根分明。
這雙手若是夾煙,青霧繚繞間隱約透出冷色的白,一定性感得要命
何蕓心猿意馬地想著,聲音不白覺就掐了起來:“我是理學院的輔導員,我叫何蕓,你找什麼人 呀,我可以領(lǐng)你進去的。
庚野起身欲離的動作停頓,他側(cè)眸:“輔導員?”
“對呀,我 “別枝,你認識麼。
庚野說完,就發(fā)現(xiàn)女人那張臉上的笑容僵住,露出了妝都遮掩不住的僵硬,像是噎了顆雞蛋似 的,吞吞不下吐吐不出的表情
好一會兒何蕓才找回心神:“你
身前這道入耳的聲音冷淡性感,又莫名熟悉,若是換個燈火昏暗的環(huán)境,一定能叫她察覺出這就 是驚鵲酒吧裡那號叫她們一堆人折戟沉沙求而不得的人物。
可惜何蕓這會剛被打擊,跟五雷轟頂有一拼,甚至沒來得及去思考那點似曾相識感的來源 她不死心地張口:“你和別枝老師,很熟?
庚野似乎察覺了什麼,低嗤了聲笑:“她是我女朋友,你說我們熟不熟。
何蕓石化在那兒 剛剛算什麼五雷轟頂,現(xiàn)在纔是
捧上臉的笑容一下就垮掉,何蕓只覺得剛剛費盡心思想著怎麼勾引對方的自己像個笑話,恨不得 時間立刻原地倒流回到一分鐘前
她咬了咬牙,掉頭就往樓裡走。不過走出去兩步,何蕓又有點不甘心地停住了 她吸了口氣,回頭,皮笑肉不笑道:“帥哥,給你提個醒。
“?”庚野懶掀起睫,從帽舌下漠然睨向?qū)Ψ健?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的女朋友,好像是上週一纔跟她前男友鬧完分手呢。當時鬧得轟轟烈烈 的,我們整個理學院的輔導員老師們都知道。
何蕓放軟了聲。
“你知不知道,你被她無縫銜接了呀?“
“……”
庚野角輕慢地抽跳了下。 幾秒鐘後,在何蕓那個露出一半的得意笑容前,青年從廊柱下懶洋洋支起了身。
“你弄錯了,不是她無縫銜接。
隔著口罩,那人嗓音慢得低啞,性感又倦懶:“是我給她當了幾年備胎,上週,才終於如原以償 地上了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