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歲大的娃娃小臉燒得通紅，躺在牀榻上縮著小身子，口中迷迷糊糊喊著娘。
鄧?yán)戏蛉耸卦谝贿叄樕y看得厲害。
無論嫡出還是庶出，都是她的孫子，到了她這個年紀(jì)沒有不疼的。
她打定主意把浩哥兒抱過來養(yǎng)，一是不想讓次子的小妾因爲(wèi)把孩子養(yǎng)在身邊而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二則是爲(wèi)了這孩子著想，畢竟等長大了讓人說上一句“小娘養(yǎng)的”太難聽。
她冷眼打量過，浩哥兒生得結(jié)實，不像是個體弱的，怎麼就突然發(fā)起燒來呢？
“老夫人，大夫過來了。”大丫鬟青筠打斷了鄧?yán)戏蛉说你渡瘛?
鄧?yán)戏蛉苏玖似饋恚骸按蠓颍⒆釉觞N樣？”
大夫把寫好的藥方交給青筠，對老夫人道：“孩子受了風(fēng)寒，老夫人照方抓藥吧。”
鄧?yán)戏蛉似沉艘谎鬯幏剑闹胁挥蓢@氣：又是荊防敗毒散，這已經(jīng)是陸續(xù)請來的大夫開的第三張荊防敗毒散了。
“可是孩子服了藥並不見好。”
大夫捋著鬍子搖頭晃腦：“外感風(fēng)寒，邪鬱於肺衛(wèi)，想要痊癒總要有個過程。”
等大夫收了診金告辭離去，鄧?yán)戏蛉嗣嗣聘鐑簼L燙的小手，心情頗沉重。
這麼小的孩子，一場風(fēng)寒說不準(zhǔn)就要命的——
鄧?yán)戏蛉瞬桓以偕钕胂氯ァ?
“老夫人，二老爺過來了。”紅松站在門口通稟。
黎光書帶著一身寒氣走進來，給鄧?yán)戏蛉苏堖^安後張口便問：“娘，浩哥兒怎麼樣了？”
“還燒著。”
黎光書轉(zhuǎn)進屏風(fēng)後面淨(jìng)了手，走出來坐到浩哥兒身邊，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眉頭緊鎖：“怎麼就病了呢？”
聽了這話，鄧?yán)戏蛉嗣蛄嗣蛎嫿恰?
“娘，要不然讓浩哥兒還是搬回錦容苑與冰娘同住吧。浩哥兒是冰娘一手帶起來的，冰娘知道怎麼照顧他。”
“老二，你的意思是，浩哥兒搬回錦容苑病就能好了？”
“兒子不是這個意思。”
“那冰娘是大夫？”鄧?yán)戏蛉藳]好氣問。
“也不是……”黎光書擠出三個字來，心情同樣很糟。
他這個年紀(jì)纔有這麼一個幼子，還是與最心愛的女人生的，如今看著孩子受罪，心裡哪能好受起來。
視線落在浩哥兒通紅的小臉上，黎光書心疼不已，輕輕握了握浩哥兒的小手。
“娘，娘——”浩哥兒閉著眼發(fā)出喃喃囈語。
黎光書閉了閉眼，看向鄧?yán)戏蛉耍骸澳铮春聘鐑憾嗫蓱z，孩子生病的時候最想要的就是親孃守在旁邊啊。”
鄧?yán)戏蛉送瑯幽樕y看。
無論她心中多麼不喜冰娘，孩子畢竟是無辜的。
聽著稚子含糊喊孃的聲音，鄧?yán)戏蛉诵闹械降左爠恿耍艘徊降溃骸澳蔷蛦颈镞^來，暫時留在青松堂照顧浩哥兒。”
黎光書擡腳回了錦容苑，剛剛跨進院門，一眼瞥見劉氏帶著兩個女兒在院子裡悠閒踱步。
黎光書腳步一頓，心中生出幾分不滿。
浩哥兒病了，當(dāng)?shù)漳傅膮s不聞不問，真是一點慈心都無，幸虧他不鬆口，母親纔沒堅持把浩哥兒抱給劉氏養(yǎng)。浩哥兒要真讓劉氏養(yǎng)著，還不定如何呢。
劉氏同樣看到了黎光書，嘴角動了動，佯作未見往前走去。
黎光書乾脆走了過來。
劉氏站著不動，心中只覺悲涼。
她想象了無數(shù)夫妻重逢的場景，卻絕沒想到是這樣難堪的局面，就連昨晚黎光書雖歇在她院子裡，卻是分房而居。
“浩哥兒病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呀。”劉氏淡淡道。
黎光書皺眉：“既然知道，爲(wèi)何不去看看？你是他的嫡母，莫非連這點心都沒有？”
劉氏定定盯著眼前嘴巴開開合合的男人，很想脫下繡花鞋塞到他嘴裡去：“老爺現(xiàn)在想起來我是浩哥兒的嫡母了？昨天老爺可沒把我當(dāng)浩哥兒的嫡母看。”
見黎光書擰眉，劉氏淡淡道：“再者說，我不去看，浩哥兒病了老爺還要東想西想呢，我要是日日守著，說不定就要懷疑是我害的了。”
當(dāng)她傻呀，吃飽了撐的去惹一身騷。
“你怎麼這樣想？”
劉氏微微擡頭：“那我該怎麼想？”
“罷了，我不與你理論！”黎光書拂袖而去。
劉氏立在草木蕭瑟的庭院中，一顆心越發(fā)冷了。
“娘——”四姑娘黎嫣握緊妹妹的手，擔(dān)憂喊道。
劉氏低頭拍拍黎嫣，扯出一抹笑容：“娘沒事。”
她擡眸，看向月亮門處消失的藏藍色袍角，涼涼道：“嫣兒，嬋兒，你們記著，以後出閣後萬萬不能把心思全放在男人身上。當(dāng)你覺得離了一個男人活不了時，那就真的只剩下死路一條了。”
“女兒知道了。”黎嫣輕聲道。
黎嬋一臉懵懂，跟著點頭。
劉氏拍拍兩個女兒肩頭：“不論如何，要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就像——”
說到這裡，劉氏頓了一下，目光投向雅和苑的方向，喃喃道：“就像你們?nèi)隳菢樱闶颤N都不怕了。”
黎光書直奔西跨院，帶了冰娘趕往青松堂。
“賤妾給老夫人請安。”
鄧?yán)戏蛉松钌羁戳吮镆谎郏鏌o表情道：“起來吧，浩哥兒叫你呢。”
冰娘忙走到浩哥兒身邊，眼圈驀地紅了。
“娘——”浩哥兒喃喃喊著。
“浩哥兒乖，姨娘在這裡。”冰娘從丫鬟手中接過溫?zé)岬呐磷樱p輕替浩哥兒擦手。
鄧?yán)戏蛉隧廪D(zhuǎn)深。
這個冰娘，遠比她想象的還要小心謹(jǐn)慎，自稱起“姨娘”來竟如此自然。
而黎光書聽了這聲“姨娘”，眼底頓時浮現(xiàn)疼惜之色。
“老夫人，三姑娘過來了。”
片刻後喬昭走了進來，行過禮後問道：“祖母，今天浩哥兒好些了嗎？”
鄧?yán)戏蛉藫u搖頭：“還發(fā)熱呢，眼睛都睜不開。”
喬昭來到浩哥兒跟前，俯身摸了摸他的額頭，露出一絲笑意來：“好像沒有我上次過來摸著熱了。”
“是麼？”鄧?yán)戏蛉诵难e一鬆，看向浩哥兒。
小小的人兒窩在冰娘懷裡，神情格外安穩(wěn)。
黎光書不由笑了：“娘，可見兒子說得不錯，孩子就是離了生母不適應(yīng)呢，您看現(xiàn)在浩哥兒的模樣不是強多了。娘，要不就讓浩哥兒先隨著冰娘住吧，等他大些再說。”
喬昭默默打量著浩哥兒，漸漸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