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娣想爬起來,可剛剛支撐起身子,忽然感到頭暈?zāi)垦#值沽嘶厝ァ?
外面的天已經(jīng)亮了,一縷陽光順著門簾的縫隙投射進(jìn)來,進(jìn)了帳篷裡,王海亮滿足地伸了個懶腰。
昨天晚上,他沒有因爲(wèi)帶娣在身邊影響到休息,反而一覺睡到了天明。
忽然,海亮聽到布簾子的那邊傳來一陣輕微的呼喚:“海亮哥……海亮哥……。”
那聲音有氣無力,非常地柔弱。
“帶娣,你咋了?”海亮沒好意思過去,只是隔著布簾子問了一聲。
帶娣說:“海亮哥,俺……不舒服……冷……”
“啊?”海亮一聽打了個哆嗦,立刻明白帶娣可能是病了。
接連趕了一個禮拜的路程,昨天的溫度又那麼低。因爲(wèi)沒有顧得上添加燃料,帳篷裡爐膛的火也熄滅了,屋子裡跟冰窖一樣,一定是帶娣凍病了。
現(xiàn)在的王海亮也顧不得女男授受不親了,一下子抓開了布簾子,看到了那邊。
他發(fā)現(xiàn)那邊的帶娣果然哆嗦成一團,女孩子臉蛋紅紅的,眼睛都睜不開了,蜷縮在棉被裡一個勁的顫抖。
海亮趕緊伸手摸向了帶娣的額頭,額頭上非常的熱,滾燙滾燙的,能燒開一壺水。
“帶娣,你咋了?是不是發(fā)燒了?”
帶娣說:“俺冷,海亮哥,你抱抱俺……抱抱就不冷了。”
王海亮大呼自己魯莽,帶娣是女孩子,自己是他的大哥,沒有好好照顧妹妹的安全。
爲(wèi)啥睡得那麼死,竟然忘記了往爐膛裡添加燃料呢?
他趕緊穿起了外套,襪子也顧不得穿,提上了棉鞋,往爐膛里加了一把火,然後拿出了溫度計,打算幫著帶娣測量溫度。
帶娣眼巴巴看著海亮,眼睛一眨,竟然掉下了兩滴淚珠。
她渴望男人的擁抱,渴望男人的溫暖,可海亮卻沒有抱她,只是拿起一個溫度計,放在了她的腋下。
“海亮哥,俺是不是……要死了?俺……難受。”
海亮說:“我知道,都怪海亮哥不好,淨(jìng)顧著自己睡覺了,沒有好好照顧你,對不起。你擡起胳膊,海亮哥幫你測量一下溫度。”
帶娣含著淚點點頭,將手臂伸出了被窩……帶娣沒有把衣服全部解除,她的上身是一件紅色毛衣,下身是一條呢絨秋褲。
那胳膊兒露出,白嫩如鮮藕,細(xì)膩柔滑,眼睛也溫柔如水,可憐巴巴看著他。
女孩子的眼光跟王海亮的眼光驟然相撞,海亮趕緊把目光錯開了。
從帶娣的眼神裡,她看到了當(dāng)年的二丫,也看到了當(dāng)初的玉珠。
那種火辣辣的目光只有熱戀中的女孩子纔有,那目光裡有依戀,有不捨,有渴盼,也有一種深深的陶醉。
海亮經(jīng)歷的女人無數(shù),他能從女孩子的眼光裡看到女人的內(nèi)心世界。
他沒有表現(xiàn)出過分的驚慌,也沒有表現(xiàn)出過分的擔(dān)憂。
他知道帶娣只是感染了風(fēng)寒,也有點水土不服。打一針吃點藥就好。
帶娣說:“海亮哥,不怪你,怪俺,俺拖累你了……”
海亮一下子抓住了帶娣雪白的手腕,感受了一下她的脈搏,點點頭說:“沒事,沒事,你健康著呢,就是著了涼。別怕,海亮哥是小神醫(yī),一副藥包好。”
王海亮一邊說,一邊拉過了自己的行李袋,伸手拿出一個藥瓶子,擰開蓋子,倒出兩粒藥丸,命令帶娣:“嘴巴張開,海亮哥餵你吃藥。啊——”
他像哄孩子一樣。
帶娣非常乖巧,張開了嘴巴,海亮將一粒藥丸送進(jìn)了帶娣的嘴巴里,然後又倒了一杯水。
帶娣皺著眉頭嚥下,問:“海亮哥,這是什麼藥?真難吃!俺怎麼沒見過這種藥?”
海亮說:“這副藥是海亮哥自己用草藥配置的,也是咱們大梁山製藥廠生產(chǎn)的,味道怎麼樣?”
帶娣搖搖頭說:“不好吃,有點像……羊糞蛋。”
王海亮一聽噗嗤笑了,說:“良藥苦口,海亮哥的藥啊,你有錢買不到,不但治標(biāo),而且治本。”
王海亮絕不是自誇海口,這種藥,山外的製藥廠根本生產(chǎn)不出來,他用的是宮廷秘方,這種藥方,就來自家傳得那本《藥王神篇》。
恩恩,當(dāng)初的皇帝跟妃子們也吃這樣的羊糞蛋。
喂女孩子吃了藥,海亮想燒一壺開水,剛剛站起來,帶娣卻拉住了他的衣服角,女孩可憐楚楚說:“海亮哥,你別走,別丟下俺……”
帶娣的聲音讓他震撼了一下,她像個孩子那樣,一聲海亮哥你別走,立刻牽動了他的心。海亮就覺得心口裡酸酸的。
“你放心,海亮哥不走,我去燒開水,你發(fā)燒了,應(yīng)該多喝點水。”
“那你別走遠(yuǎn)……”
海亮說:“我就在帳篷裡,哪兒也不去。”
王海亮燒了一壺開水,將水壺放在了火爐子上。他又坐回到了帶娣的身邊。
帶娣的腦袋不知不覺靠了過來,靠在了王海亮的膝蓋上。她緊緊抱著他的小腿,好像怕他飛了一樣。
遠(yuǎn)在千里他鄉(xiāng),海亮成爲(wèi)了帶娣最大的依靠,他不單單是她的救命恩人,更是她的大哥哥,也是她魂牽夢繞了幾年的戀人。
當(dāng)初大地震的時候,從海亮把她拉出廢墟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永遠(yuǎn)粘在了他的身上。
爲(wèi)了他,帶娣一直沒有談戀愛,一直沒有找男朋友。她把海亮哥當(dāng)做了標(biāo)桿,比不上他的男人從不多看一眼。
直到現(xiàn)在,她還是個閨女。
現(xiàn)在的帶娣是滿足的,因爲(wèi)至少這段時間海亮哥是她的,誰也搶不走。
二丫搶不走,玉珠搶不走,村子裡的任何女人,都搶不走。
她不想家,甚至懶得回去,如果海亮哥同意的話,乾脆俺就跟他在這兒過日子算了,天塌下來也不怕。
她知道這隻能當(dāng)做一種願望想一想,所有的失望就化成眼淚,盡情潑灑。
海亮說:“帶娣,你哭啥?想家了?”
帶娣搖搖頭說:“沒有。”
“那你爲(wèi)啥哭?”
“人家心裡難過,海亮哥,不如你唱個歌兒吧,你的山歌唱的那麼好……”
王海亮笑笑說:“你睡吧,好好休息,海亮哥要去救人了,還有很多災(zāi)民等著看病呢。”
發(fā)現(xiàn)海亮拒絕,帶娣就變得很不高興,說:“海亮哥,你就連這麼一點小小的要求也不答應(yīng)人家嗎?你就這麼狠心?”
王海亮沒辦法,只好拿起了牆角處的那把吉他。
這次來到災(zāi)區(qū),要呆好長時間,海亮害怕悶得慌,所以他不但拉來了獵狗黑虎,也拿來了自己那把心愛的吉他。
他輕輕撥動琴絃,一陣悠揚的琴聲穿過帳篷的縫隙,在大草原上久久迴盪。
王海亮扯起渾厚的嗓音唱了起來:“你是荒郊外,一株無名草,沒有花一樣的妖嬈,雨裡生長,風(fēng)裡飄搖,一生風(fēng)雨知多少。
無名草,小小的無名草,你在青春的角落,寂寞地舞蹈,桃紅柳綠,花開花鬧,有誰肯爲(wèi)你嫣然一笑……
你是苦崖上,一株無名草,沒有樹一樣的依靠,寒霜侵襲,烈日煎熬,一生冷暖知多少。無名草,小小的無名草,你在青春的角落,寂寞地舞蹈。
桃紅柳綠,花開花鬧,有誰肯爲(wèi)你嫣然一笑,……形頹根枯,魂斷魂消,有誰會對你悽然一笑……”
一曲終畢,帳篷裡鴉雀無聲,帶娣被王海亮的琴聲感染了,海亮自己也被自己的琴聲感染了。
就連帳篷口的獵狗黑虎也豎起了耳朵,專心致志聽得有滋有味。
這首歌比較冷僻,一般人不會唱,但海亮卻喜歡。
從前,他常常拿著吉他,到二丫的墳?zāi)骨叭コo二丫一個人聽。
海亮覺得,二丫的命苦,就像大山裡的一株無名草,默默發(fā)芽,默默綻放。
女孩子還沒有感受到春天的滋味,就那麼香消玉損了。
帶娣說:“海亮哥,你是不是還在想著二丫姐?”
海亮說:“是,不知道她在天堂好不好。我王海亮這輩子有愧啊,欠下了她一筆難以償還的孽債。我想補償她,可惜上天再也不給我這個機會了。”
帶娣知道海亮這首歌是專門唱給二丫的。
二丫的墳?zāi)咕驮趯W(xué)校對面的山坡上。
帶娣住學(xué)校,海亮哥常常拿著吉他,在二丫的墓碑前唱,那歌聲也常常從二丫的墳?zāi)骨帮h出,飄進(jìn)學(xué)校辦公室的窗口。
帶娣就聽得如醉如迷,覺得這首歌,海亮也是唱給她的。
甚至有一次,她偷偷看著他,發(fā)現(xiàn)男人流下了兩滴心酸的眼淚。
招弟完全可以感受到海亮哥那種傷心欲絕的樣子,十年的時間,他仍然忘不掉二丫。
因爲(wèi)二丫姐曾經(jīng)是海亮哥的初戀。
帶娣長頭髮的小腦袋在海亮的膝蓋上蹭啊蹭,喃喃說:“海亮哥,你別難過,要不,你就把俺當(dāng)成二丫姐吧,俺可以跟她一樣疼你……。”
王海亮的心裡又是一震,他就怕帶娣說這個。
正在他不知道怎麼回答的時候,忽然門簾一挑,買買提老人走了進(jìn)來。
老人端來了早餐,是熱乎乎的鮮奶和烤羊腿,進(jìn)門就呵呵笑著:“我親愛的客人,吃飯了……”
王海亮趕緊讓座。帶娣也紅著臉擦乾了眼淚,出溜進(jìn)了棉被。
海亮說:“大爺,不好意思,帶娣她……感冒發(fā)燒了,不能起來,讓你見笑了。”
買買提老人十分擔(dān)心,伸手摸了摸帶娣的額頭,果然燒得很厲害。
“海亮,小姑娘病了,不能出門,你還要去給牧民看病,我讓孫女過來照顧她,你看好不好?”
王海亮趕緊說:“那謝謝大爺了,求之不得。”
老人衝著帳篷的外面喊了一嗓子:“古麗,你進(jìn)來一下。”
門簾再次挑開,進(jìn)來一個苗條的身影,是個女人,身材非常端莊,一身特有的本地婦女裝束。
但是海亮看不清她的臉,因爲(wèi)這姑娘蒙著面,一雙大眼睛的下面全部用紅紗遮住。
當(dāng)女人走進(jìn)帳篷的一瞬間,王海亮聞到了一股神秘的味道。
他渾身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