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蛟在眼前大殺四方，法相併未阻攔。

雖然她沒什麼意識，但知道它是自己的坐騎。護主是它的本能，那些人要殺她，遭到它的反殺再正常不過了。既然有人代勞，法相凝聚的殺氣逐漸消散。

殺氣散了，法相亦隨之消淡，剩下懸浮而行的真身微微晃了下，隨後墜向地面。

沒落地，被一道憑空出現的白影伸手接住。

終於看到援助的人到來，箜篌仙子渾身一鬆，跪倒在地，原本就單薄的身影隨著仙力的消散而更加淡薄。見他成功壓制住好友的神咒反噬，她安下心來：

“尊上……”

好友就交給他了，其實自己有很多話想跟她說，卻不知從何說起。

前世的好友因她被擒被折磨，最終慘遭封印。封印並非是折磨的盡頭，而是開始。正道衆生亦有敗類，他們想從好友身上奪得無上的魔功、仙術或神術。

得知這些內情，她竭盡所能耗費幾百年的時間才救出好友的一縷殘魂，並助其進入輪迴。

縱然如此，也無法緩解她的愧疚。

正非正，魔非魔，完全顛覆了她的三觀，昔日所接觸的人與修習的功法似乎亦是一場假道學。就在她陷入迷茫時，仙劫來臨，她無心抵抗卻順利過了關。

但在三界之中，她不知該何去何從。

好友因自己慘遭橫禍，想起她說過要尋找一架鳳首箜篌，說那是她遙遠記憶裡印象比較深刻的一種樂器。於是就用自己剛剛濯洗過的那副仙骨凝造成琴。

仙靈沒入琴中沉眠，靜待好友來日重返前塵了結因緣。

沒想到，好不容易重逢，看著完全忘卻前塵的她，自己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面對前塵心心念唸的鳳首箜篌，卻喚不醒她一點一滴的記憶和對琴的喜愛。

可能是自己理解錯誤，其實箜篌非她所愛？

重逢的喜悅遠不及愧疚深重，仙子抑鬱了，始終不開口甚至不願讓她彈響前世夢寐以求的琴。但眼下自己要死了，徹底消散身歸天地，心裡竟覺如釋重負。

凝望沉睡中的好友，仙子釋然一笑，輕輕道了句：

“對不起啊。”

什麼仙骨化琴，什麼仙靈變器靈，最終的希望亦不過是親口向她表達歉意。前世得知她是魔，自己一時惶恐就向風清泉說了這事，從而引發的仙魔大戰。

儘管她的初衷是傾訴，說完就懊悔自己的多嘴。

無奈話已出口，覆水難收。

所幸，自己不僅能重遇歸來的好友，更樂見她的身邊多了一位能相伴左右的仙侶。憑仙尊的實力，應該能跟她那位前夫一較高下吧？可惜自己看不到了。

仙子喟然輕嘆，帶著輕鬆的微笑消散在空氣中。

銀髮仙尊任其消失，他的全副精力傾注在陷入沉睡的道侶身上。待她的神咒被壓制穩定，利落地伸手將人往懷裡一攬，起身朝半空吆喝一聲：

“阿滿，阿雪！”

雪子在看到有修士圍攻自家小夥伴，二話不說俯衝而下。一獅一蛟，給本土衆生帶來一場冰火兩重天。

眼下聽到主人的吆喝，立馬停戰轉身就想走。

見小夥伴仍然狂性大發，果斷張口“吼”地朝它噴出一股冷氣。成功地讓阿滿恢復頭腦清醒，這才意識到自家主人還沒死，但剛纔它只顧著殺忘了護主。

氣一鬆，龐大的身形咻地恢復小黑蛇，屁顛屁顛地跟著雪子隨仙尊消失原地。

留下本土衆生在冰火兩重天裡掙扎，魔焰不是靈界衆生能輕易撲滅的。等仙域的援兵接到消息趕到，也只能先找辦法滅了魔焰再去追魔。

等從留影裡看到小黑蛇、雪獅，仙域衆將士無不臉色大變……

與此同時，清夙抱著桑月沒回雪域，而是進了她的空間。目前沒有其他地方能比這裡安全，等霄京衆仙看到留影，他們定然即刻派人前往雪域找他對質。

他不怕對質，夫妻同體，榮辱與共。

身懷魔氣非她所願，更何況，如果不是雲長笙，她根本不會失控禍害青冥衆生，就沒有現在這場禍事了。那仙子殞消之前，他讀取對方的記憶知道了一切。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來歷，之所以把箜篌留在身邊，就是爲了想瞧瞧她等的那位故人是啥模樣，居然能引起仙魔大戰。

仙子姓洛，名顏，當年那位女魔頭的好友。

擱在阿月的老家，那叫毒閨蜜。儘管有些事她是無意的，但做了就是做了，起因就是源於她。身殞道消是她應得的，不管是否自願，最終都是這個下場。

至於以後會怎樣，他現在看不到了。

畢竟當事人之一是他的道侶，牽涉太深，世事難料變幻莫測。進入她空間裡的那座冰宮，讓阿滿、雪子在外邊巡防不能離開，直到他和她有一人出關爲止。

在設有控靈陣法的殿室內，他將她扶坐在對面，爾後開始施法破咒。

她在識海里自爆，儘管有洛顏仙子拼盡全力護住她的仙軀、仙元不潰不散，可仙階的道行直接跌回煉氣期。而他剛剛在外邊施術壓制神咒，僅能應一時之急。

眼下，他必須儘快讓她的修爲重返仙階。

至於她的藥，空間裡沒有適合煉氣期的藥，能服的藥最低修爲必須要在金丹以上。果斷，上蒼難以遂人願，他本想在這次的閉關中能突破桎梏晉爲神階。

唯有這樣才能助她擺脫神咒，等魔神醒來，自己還能與之抗衡一段時間。

結果……

盯著眼前這張蒼老的，左邊還有一大塊可怖傷疤的臉龐，他一貫淡漠平靜的心口隱隱抽痛。當年殘念迴歸本源時，每每想起她的遭遇便會出現這種反應。

當年的他對這種反應嗤之以鼻，並默默自嘲殘念帶回一些搞笑的垃圾情緒。

……他至今還是這麼認爲的。

他受傷了，深度閉關被驚擾，強撐著前往靈界救人耗費不少功力，被那道殘念有機可乘掌控了主意識才有了那種反應。

無妨，救她是他和殘念一致的念頭。

只是，這傷疤真的太刺眼了，明明已經痊癒，居然因爲神咒而死灰復燃。跟她的命運好像，好不容易擺脫前塵重獲新生，卻又因爲各種原因被喚醒前塵。

罷了，先救人，別的以後再考慮。

收拾紛亂的心情，仙尊全神貫注一心一意地向她灌注法力。至於外界的動亂，分身乏術的他暫時管不著。

衆生的命是命，她的也是。

於公於私，他都應該先救她。等助她恢復功力，他再去找那雲長笙算賬，然後纔是衆生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