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從懷中取出了那隻小吊墜。那小吊墜是用骨頭製成的,有三公分寬,五公分長,呈枯褐色,正面簡刻著一個長鬍子的老人的臉寵,線條飄逸,頗爲傳神。
也不知到那吊墜存在了多少歲月,散發(fā)著一股古老神秘的氣息。
走到土炕邊,杜鵑見凌子凱沒有醒來,便壯著膽子將吊墜放在了他的胸口上,嘴裡默唸著:
“大山的祖神,請將您偉大高尚的‘庫特’,賜予這善良的男孩子,讓他成爲一個勇敢的‘薩滿’,守護這十萬大山中的萬物生靈吧!”
隨即,杜鵑一邊在嘴裡不停地念叨著一些根本聽不懂的言語,一邊用目光緊緊的注視著凌子凱胸口的小吊墜。
時間在緩慢的流逝。
凌子凱胸口上的吊墜沒有半點改變。
杜鵑感到有些失望。
難道祖上留下來的只是一個傳說嗎?
恍惚中,杜鵑似乎看到那吊墜散發(fā)出一縷白光,悠忽間便鑽進了凌子凱的胸口。
杜鵑以爲自己看花了眼,再看之下,卻發(fā)現(xiàn)那塊吊墜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望著凌子凱那空蕩蕩的胸口,杜鵑激動得全身顫抖,嘴裡不停地說著:“祖神顯靈了!祖神真的顯靈了!”
緊接著,她跪下了身子,對著凌子凱恭恭敬敬的叩拜了三下。
這一夜,凌子凱做了一個奇怪地夢。
他發(fā)現(xiàn)自己來到了一片茂密的森林裡:那裡綠樹成蔭,野花遍地,梅花鹿在溪邊優(yōu)雅地散著步,猴子在樹間悠來蕩去……,到處都是生機勃勃的景象!就像是進入仙境一般。
忽然,一個白髮白鬍子的老人出現(xiàn)在了自己的面前,面帶慈祥地問自己:
孩子,你願意做一個薩滿嗎?
薩滿是什麼啊?
薩滿就是這片森林的守護者,他的職責就是保護這森林中的萬物生靈不會受到傷害!
你願意做這個守護者嗎?
這山裡有兇猛的野獸嗎?
當然有啊!有老虎,黑熊,野狼,毒蛇等等,你怕嗎?
當然怕了,以我的力量怎麼可能消滅它們呢?。
哈哈哈!倒是個誠實的孩子!
你放心,只要你成爲守護者,我將會賜予你智慧和力量的!
那我願意成爲守護者!做一個薩滿!
成爲薩滿後,你的生命,你的靈魂,將和這座大山,這片森林融合在了一起,永不分離!你記住了嗎?
記住了嗎?
和大山,森林,永不分離!
當凌子凱醒來時,己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剛剛所做的夢,依然留存在腦海中,不但場景清晰,就連那白鬍子老人的聲音也猶然在耳。凌子凱感到有些奇怪,明明是在做夢,怎麼有種真實的感覺呢!
記得在大學的時候,自己曾經(jīng)聽過一位老教授的課,是關(guān)於宗教信仰的。
裡面講到了在北方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有一種宗教信仰叫作薩滿教。
教中的巫師好像就叫做薩滿。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自己以前可從來沒接觸過薩滿教,怎麼會突然做了這麼個奇怪的夢呢!
就在凌子凱胡思亂想的時候,廂房門輕輕地打開了,露出一張精緻的臉龐,沒有任何裝飾,素面清新。晶瑩的目光看到坐在炕上的凌子凱後,便推門走了進來:“你醒了?鎮(zhèn)上來了好多人,都是要送老爸上山的!”
凌子凱也聽到廂房外傳來了許多人的說話聲,當下忙下了炕。
走出房門,刷牙洗臉後,杜鵑給他端來了一份早餐,說:“快點吃了,等會就要出喪了!”
語氣依然平靜,但比昨天少了些客套,多了份隨意,隱隱的有了將凌子凱當成自家人的感覺。
下葬的地點選在了凌子凱父親生前承包的那片雲(yún)海林場。距離雲(yún)海鎮(zhèn)有七八里路。
跟隨出喪的有五十多人,喪禮則是吳大山主持的。
凌子凱和杜鵑的頭上戴著白布,手裡持著靈魂幡走在了隊伍的最前面。骨灰盒被放在了一匹馬背上馱著。其餘送葬的人跟在了後面。
走了近一個小時後,到了林場,選中了一片白樺林做爲墳址。在衆(zhòng)人的幫助下,挖坑,下葬,填土,整個流程下來也沒花多少時間。
安靜的白樺林中多了一座新築的墳墓。墳頭上的靈幡在山風中發(fā)出了嘩嘩的聲響。墓前只剩下了杜鵑凌子凱兩人。
“子凱,既然來到了這裡,就去看看你父親留下來的這座林場吧!”杜鵑不容凌子凱拒絕的率先往白樺林外的幾間木屋走去。
凌子凱遲疑了一下後,跟了上去。
木屋一共有六間,每間木屋之間相距二米左右。是用一根根二十多公分直徑的木欏子搭成的,在屋子的側(cè)面開著門和窗。從木欏子的顏色上看,木屋己經(jīng)存在好些年頭了。
杜鵑推開了其中一間尖頂木屋,在進門後,轉(zhuǎn)頭看了眼凌子凱,示意他跟進來。
木屋裡面有二十多平方的空間,因爲屋窗開的比較小,所以光線有些陰暗。除了一個土炕外,還有幾隻木箱子。箱子上凌亂的扔著一些杯子,衣服等生活用品。
正對著門的那面牆上掛著一張有些發(fā)黃的地圖。在地圖的上方寫著幾個字:“雲(yún)海林場區(qū)域圖”。
圖面上用紅色粗線圈出了一大塊呈荷葉形的區(qū)域,想必是林場的管轄範圍了。在區(qū)域中,還用細一些的線條畫出了一塊塊不同大小的分區(qū),旁邊標註著一些數(shù)字。
“這間木屋是乾爸居住的地方!”
杜鵑見凌子凱關(guān)注著地圖,便走到他的身邊,介紹道:“這是雲(yún)海林場的地圖。林場位於興安嶺的北部,雲(yún)海河上游左側(cè)。全場有十萬多畝面積。場內(nèi)有五個峽谷,七條河流,一個湖泊,一個草甸子。除了北部有一片原始次森林外,西邊是一個農(nóng)墾區(qū)。其餘的都是新的人造林區(qū)。”
杜鵑一口氣的娓娓道來,顯然對整個林區(qū)瞭如指掌。
“這些標註著的數(shù)字是什麼意思?”凌子凱問道。
“那些數(shù)字標註的是區(qū)域內(nèi)種植的樹木的數(shù)量,以及是在哪一年栽種的,有些什麼品種之類的”
“雲(yún)海林場原本是雲(yún)海縣的國有林場,因爲過度的採伐林木資源,使得原來的茂密森林,變成了一片貧瘠的荒山。十年前,你父親承包下了整個林場。承包期爲七十年。按照當時的林業(yè)政策,承包期的前五年是免承包費的,後五年交付一半的費款。十年之後,也就是說,從今年開始就要繳納全額的承包費了,每年要五百萬。”
“這麼說,現(xiàn)在的林場面臨著將近兩千七百多萬的債務。”凌子凱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那麼林場每年的收益又有多少呢?
“現(xiàn)在的林場還沒能產(chǎn)生任何經(jīng)濟效益。”杜鵑苦澀的說道:“而且,在未來的五年中,林場都不會有多少收益!”
凌子凱默算了一下,沉聲著說:“在五年之後,林場的債務將會達到六千萬。”
杜鵑搖了搖頭說:“每年林場在苗木,化肥,人工管理等各方面的投入需要兩百萬。五年就是一千萬。”
凌子凱的心裡有種忍不住想要罵孃的衝動。難怪當時,吳大山說這些債務就是一個無底洞。
“當初爲什麼不種植速成林呢?有些速成林只要七八年,甚至四五年就能夠長大成材了。”
“當初承包林場的時候,乾爸就是打算種植速成林的,可是被我阻止了。”
“爲什麼?”凌子凱不解的問。
“因爲速成林的樹種單一,造成植物羣落的簡單,會嚴重破壞生態(tài)環(huán)境,造成水土流失。而且速生林的生長週期很短,需要使用大量的化肥,時間長了就會毒化土壤。”
杜鵑覺得意猶未盡,繼續(xù)說道:“還有就是引種的速生林品種多爲外來物種,生命力強,很難斷根,對本地物種帶來威脅,會改變整個自然生態(tài)平衡。種植速生林的林地本土林木很難存活,以後也難以種植其他作物了。”
“速生林通常都具有霸道的吸水、吸肥的能力,常常使得速生林周圍的植物無法生存,破壞了植被的多樣性。”
“他還有一個外號叫抽水機呢!種植了速成林後的地方,以後會變得土質(zhì)鬆散,沙化嚴重。通常,山林植被茂密的山坳,我們都能發(fā)現(xiàn)泉水、溪流。但速生林生長的地方,由於經(jīng)常砍伐,即便最茂密的地方,也很難發(fā)現(xiàn)泉水、溪流。所以......”
凌子凱靜靜地聽著杜鵑侃侃而談:“你是不是覺得我們承包林場的目的就是爲了掙錢,水土流失,生態(tài)環(huán)境,那是國家該管的事情。”
“當年乾爸也覺得我犯傻了,說別人家都在種速成林,國家也沒反對,怎麼到咱家,就不行了!”
凌子凱有些同感的點了點頭。
“在雲(yún)海林場的周圍還有幾個林場,跟我們都是同一年承包的。他們種植的就是速成林,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大量的採伐木材了,每年都有上千萬的收入。要是當初不是我的反對,也許,就不會出現(xiàn)現(xiàn)在的困境,老爸也不會遭遇這飛來橫禍,離開了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