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兒!”只聽得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自高臺之處傳來,那聲音震得人心都快碎了。
白離衣的眼淚早已乾涸,就那樣無能爲力地看著夜瑾的眼睛慢慢閉上,她真的太難接受夜瑾竟然就這樣從自己眼下生生離開了她,他還沒有帶自己再去一次忘憂河品嚐一滴水珠,他還沒有再帶自己回到花語閣下一盤圍堵之局,他還沒有再義正辭嚴地對她說一句——白離衣,你難道忘了自己來到這裡的初衷是什麼了嗎?
她多想再聽到他狠狠地罵自己一句。
她終於知道了,他原來其實也是恨天帝的,是的,他當初或許是真的希望自己能夠盜取三生石,摧毀千雲摧毀天帝,摧毀那個曾經狠狠傷害過他的人,可是在千鈞一髮的時候他自己才發現,原來他纔是最善良的人。
“姝黛兒,本尊要你償命!”
“啊——”姝黛兒沒有料及天帝竟會那麼快便從悲傷之中清醒過來,竟是被天帝狠狠一掌口吐鮮血倒在地上。
“住手!”凜恨敖趕緊飛至姝黛兒身邊,另一隻手擋住天帝盛怒之下的一擊,快速地飛身回到魔界陣營。
“柳齊安,別怪我沒提醒你,千雲的第一仙人凌夙然現在可是在我魔界之人的手上,你們若是再敢上前一步,我必然即刻下令將他處死!”凜恨敖陰沉著臉道。
“不要!”白離衣忍不住驚叫出聲,她已經失去了夜瑾,她不能再失去他了,雖然她清楚地知道他愛的人並不是自己,可是他依然都是心底最重要的那個人任何人也無法代替。
凌夙然仍是虛弱得緊,只見他被困在冷無影的迷鏡之中,但是人卻是清醒的,白離衣緊張地看著他微微啓脣在說著什麼。
白離衣心裡緊張得不行,不知他到底在說什麼,正在這時卻聽見人羣中有人喊道:“凌琴師的長音之琴!”
長音之琴?白離衣猛然想到,這是傳說中最爲厲害的獨琴剿滅魔穴的長音之琴,不過……又是長音,她竟然還是會難過。
霎時間天地失色,只見凌夙然手中一把白色素琴輕然而生,衣袖一揮便從迷鏡之中衝破而出,白離衣第一次看見傳說中的長音之琴,一時竟是金光頓現不敢直視。
人羣之中只聽得無數驚叫,不知是驚歎還是懵然,白離衣緩緩睜開雙眼,卻在睜開眼的一剎那瞬間怔住了。
……
“長音……你看這個鐲子可好?”
“夫君之意,豈有不好?”
……
“長音,三月人間美過仙山,我們明日便可啓程前去人間瑤海。”
……
“夙然,我們再不啓程就要誤了時辰,你快一點。”
“沒有什麼比得過長音的花海重要,我再爲它們渡上一層靈氣保護。”
……
“長音……”
……
那些無數似真似幻的回憶以排山倒海之勢不停地掠過腦海,白離衣只覺得頭疼得厲害難以承受,她剛剛看到的那些過往都是什麼?是凌夙然與雪長音的回憶麼?可是爲什麼會那麼真實清晰如昨好似剛剛發生過?
可是那又分明像是自己親身經歷過的一般疼痛,爲什麼會那麼切實如同自己的記憶?
白離衣拼命地搖搖頭,不可能……不可能是她,換作是任何人她都相信,可是怎麼會偏偏是她?
她的前世就是花神雪長音?怎麼會……她只覺得難以置信。
只是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全部都想起來了,那把長音之琴,是她前世夙然同自己一起用兩人青絲做成的琴絃,青絲千丈,一縷成琴,世間再無其二。
白離衣只覺得極盡諷刺,自己尋了他整整兩百年,雖然已是隔世但還是毫不猶豫地就愛上了他,可是他卻……爲什麼竟然認不出自己來?
原來他是以爲自己需要忠貞不能背叛自己不能愛上其他女子,可是這卻是他犯下的最大的錯誤。
白離衣苦笑,她不知道這是命中註定還是什麼。
“凌琴師小心!”人羣之中一片驚叫,白離衣側身看去,凜恨敖的一把長劍正要直將刺入凌夙然的身體。
“……”一聲巨大的結界爆破之聲,白離衣的雪白的身影就這樣在凌夙然懷中緩緩倒下,在那長劍將要觸到凌夙然長衫之時,她仍是毫無顧忌地衝了上去爲他擋過這致命一劍。
兩抹如雪之白融成一體,晶瑩剔透快要分不清虛實。
“……長音?”凌夙然不可置信地望著懷中的人兒,只見白離衣一頭黑髮早已變成如雪銀絲,透明似雪分明就是凌夙然的長音之琴的琴絃之色,那便是他們的三千青絲換作一縷琴絃。
凌夙然知道這個世上只有長音和自己的青絲才能互相融合變成這般銀色琴絃,然而懷中的人兒竟然他尋之不得復活未成的長音?是他想念了整整兩百年的長音?
白離衣的薄脣毫無血色,連同那頭銀髮竟是雪白透明似乎快要消散一般,白離衣微微一笑,很好……既然愛他不成,她好歹也可以下去陪陪夜瑾了……
“長音,真的是你……”凌夙然微微有些顫抖,他難以接受這突如其來的事實,這簡直可以將他生生摧毀。
“小衣!”
“徒兒!”
白離衣愕然,是她聽錯了麼,那分明就是師父的聲音,可是……師父明明在隱月山,怎麼可能突然到這兒來?
白離衣努力睜開眼睛,有些吃力地想要坐起身來,凌夙然緊緊將她護著輕輕攙扶起身,白離衣便看見靈兒和師父出現在了眼前。
“徒兒!”白離安急切地走上前去,看著奄奄一息地白離衣心下猛然一疼,當那一劍穿過徒兒心臟的時候,她便知道一切都來不及了,她後悔自己爲何當初要答應讓她出山。是的,前世今生她全部都想起來了,她想起來徒兒的這一世是由她用自己的仙靈喚醒的,所以今生的徒兒纔會長得同她一樣,她想起了柳靈是自己的女兒,但是卻在那一場六界戰事中與自己生生隔了音信,她還想起了,那個負了自己的人,如今成了高高在上的天帝,享盡世間繁華人生快意。
“淺心……你……沒有死?”天帝驚喜地看著突然到來的女子,眉心之間盡是難以置信。
“如你所願,今日便是淺心的死期。”白離安淡淡地道,面色平靜如水,好像是在說著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師父?”白離衣皺著眉不解地看著她,“您在說什麼?”
白離安輕然起身,一陣蘭香撲鼻:“徒兒,爲師這一命本就是爲你所活,今日之期,亦是你的重生之時。受著師父之命,好好活下去。”
忽然一聲巨響,只見空中絮雪之鏡將魔界衆人盡數收回鏡中,白離安輕旋起身,臉上卻是自始至終安然微笑沒有一絲難過的表情,她靜靜地看著身下的仙界衆人,還有那個始終面含愧疚的天帝,她都賦以微微一笑,是的,她已經原諒他了,或者說,她從來就沒有恨過。
白離衣看著那個雪白的身影,一點一點,盡數散盡空中,而自己的靈氣卻在慢慢恢復,師父竟然……用她的命換回了自己的生命,她終究用自己的幸福換回了她的幸福。
轉過身去,躺在凌夙然懷中,早已泣不成聲。
她彷彿能聽見師父在她耳邊輕輕細語:“我愛的所有人,保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