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年前，我到底是怎麼入魔的？我怎麼……一點也記不起來了？從月華之境離開之後……我做了什麼呢？驀地，一陣呼喊在我的腦中響起。

“是離光瑤……是離光瑤……”

“就是她殺了魔尊，就是她害得我們魔族四分五裂！就是她害得我們魔族必須臣服在仙界之下！”

“殺了她！殺了她！”

這是什麼？爲什麼裡面蘊含著這麼深重的恨意？啊，我記得起來了，這是當時魔界戰敗後，魔族子民對我的咒罵。他們認爲是我害了他們魔界，所以每一個魔族人都恨我。

“子慕，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受君之命，忠君之事而已，你有什麼錯？”啓子慕安慰我，“瑤瑤，受害人應該怪持刀者，而不是怪兇手手中的刀。”

我疑惑而迷茫：“但是，子慕，我不是誰手中的利刃，我是千目神女離光瑤。”

啓子慕不解地望著我：“千目神女又如何？”

我纔想起我從未告知他我的出身，將一切從頭到尾告訴他之後，我又強調：“子慕，我是盤古大神遺留的一縷殺伐之氣，是神族。當年我還沒有清醒的時候，盤古大神與伏羲大神都告訴過我，要守護天地安寧。所以，子慕，我不能再做誰手中的利刃，我不是一柄劍，我是戰神，是千目神女離光瑤。”

“我明白了。”啓子慕抱住我，將我輕輕地按在他的肩膀上，對我說：“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在那之後，就像啓子慕曾經告訴過謝窈窕的一樣，我開始不再聽從天帝的號令，而是爲四方除去爲害一方的兇獸惡鬼。六界中開始尊稱我爲六界戰神，而不僅僅是仙界的戰神，而啓子慕一直在我身邊，不離不棄。每次我想做什麼，他都不會阻攔，他會與我一起衝鋒陷陣，當我受傷，他會給我治療，會將我抱在懷裡給我哼唱歌謠，哄我入睡。那一萬多年的歲月，是我此生最逍遙最快樂的日子，只是好景總是不能長久。

事情的變化發生在六界之主決定設立六界戰神這個位置的時候。

當時我正和啓子慕一起去處理東海深處的一個巨獒怪，在東海受了重傷，停留於雲霄宮很久。等我跟啓子慕再回到千目神宮的時候，六界之主同時出現，用他們的內息一起給我鑄造了個抹額。說是六界之主，但魔界已經分裂成五個部族了，魔界的那一部分，是五個魔君一起傾注的力量。

盛情難卻，我只能當著衆人的面將抹額戴上。就在戴上抹額的那一刻，我只覺得腦中有輕微的疼痛，當時的我並不知道是有人將污濁的魔氣傾注在抹額裡，還以爲是我在東海受的傷沒有痊癒，沒有當一回事。

就是因爲這一絲污濁的魔氣，我的生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千目青蓮之所以能成爲能淨化世間一切氣息，再綻放出最清聖之氣的所在，完全是因爲它的藕長在太古最爲污濁的地方，它的藕是需要吸收那些污濁之氣，才能轉化爲養分

的。伏羲大神並不知道這點，將千目青蓮移栽到了天上，千目青蓮失去了太古污濁之地的滋養，雖然表面看不出來，實際上卻漸漸地在枯萎。這枯萎極其緩慢，即便是到這百萬年之後，千目青蓮的表現也不過是再也結不出蓮子而已，其他人根本看不出它的衰弱。

但這點衰弱影響到了我。

盤古斧是上古神族用來斬殺神魔的，沾染了無數的血氣。千目青蓮本來能將那殺伐之氣裡的殺氣淨化的，但是因爲它衰落了，所以遲遲不能將最後一點殺氣淨化，這也是爲什麼明明我的身體已經凝結好了，卻怎麼都醒不過來的原因。當年燁權偷偷跑到天上來玩，他的魔氣驚動了我，讓我提前甦醒，這未能被淨化的一點殺氣就被留在我的體內。

我體內的千目蓮華香本來將這點殺氣壓制得極好的，但是魔族將這一點污濁魔氣注入我的體內，污濁魔氣、上古殺戮之氣、千目蓮華香三者結合，竟然凝結成了一種新的霸道非常的氣息……天魔之氣。

原來天魔之氣，竟然是從我的身體裡誕生的。

現在的我震驚，當時的我卻並不知道。

啓子慕漸漸發現，我變得嗜殺，處理六界的事時，有些妖獸的罪明明不該死，但我卻將它們殺了，而且會將它們虐殺。相愛萬年，啓子慕比誰都瞭解我，他對我說，我已經被心魔入侵，變得嗜殺。我卻不相信，跟他吵了一架。這本是極其平常的情侶間的拌嘴，我最後卻失去了理智，竟然將千目劍取了出來。

面對我的劍，啓子慕顯得非常非常鎮定，就像一切只是他預料之中的事：“你以前不會爲了這種事就對我拔劍，瑤瑤，只有一個解釋，不管你相不相信，你確實心魔入體了。”

我依舊不相信，但也被自己用劍指著他的舉動嚇壞了。所以，我答應了啓子慕的提議，進入千目青蓮裡休眠。

千目青蓮是我誕生的地方，我對它應該無比親近，但那一次不知道爲什麼，我對進入千目青蓮休眠這件事非常非常反感。進入之後，我雖然沉睡，但時時刻刻都在做惡夢，夢到自己被什麼東西給吞掉了，或者被誰給殺死。我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被什麼給困住了，體內有什麼東西在鬥爭，隨時隨地能將我的身體撕裂。這種痛楚越來越強烈，我的情緒也越來越暴躁，我急切地想掙脫束縛衝出來，將束縛我的人一劍殺了。

而我最後也確實這樣做了。

我在千目青蓮裡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劍捅向啓子慕。

當初在望月妖族，啓子慕對謝窈窕說，離光瑤最後醒來了，反手將自己捅了。其實不是的，那一劍是真真實實地捅進了啓子慕的心口裡。

即便是這麼多年之後再次想起，即便是我已經清楚地知道，啓子慕沒有死在那一劍下，我的心臟還是忍不住緊縮，痛得我幾乎彎腰抱住自己。

子慕啊子慕，如果我現在這麼痛，當初你帶著期盼日日夜夜在千目青蓮外，癡癡地守了五百年，滿以爲出來的

會是正常的離光瑤。最終，卻只是等來千目劍的一刺，你的心裡，又是什麼感覺？你恨不恨我？你是不是很失望？

“瑤……瑤瑤……”啓子慕的目光有一剎那的震驚，隨機變得非常溫柔。千目神劍是盤古殺氣遺留下的心劍中的陰劍，殺傷力之強，即便是六界之主也受不了那一劍。

“子……子慕……”我記得當時心口驟疼，就像這一劍是捅在我心口一樣。千目劍咣噹一下掉在地上，我將啓子慕抱住，哭著叫他：“不……不！子慕，子慕你醒醒！子慕！”

“沒……沒事。”啓子慕艱難地伸手撫摸著我的臉，微笑著安慰我。“看著血多，其實……其實不疼。只是……只是，瑤瑤，以後你……你要……”

我要如何？啓子慕沒來得及說完就閉上了眼睛。

那一刻我的世界天崩地裂，我想起了燁權的詛咒，我竟然就這樣失去了我的愛人！我竟然親手殺了我的愛人！

“不……不……”我腦子糊成一團，當時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肯定是有人控制了我，我纔會將子慕殺死的。我要抱著子慕的屍體將那個人殺瞭然後自殺，不管黃泉碧落還是人間地獄，子慕在哪裡，我就要去哪裡，我不要孤零零地一個人活在著世間，我絕對不要！

我顫抖著伸手將千目劍抓住，艱難地撐著地面要站起來，就在這時，啓子慕的身體發生了變化。

一團淡青色的光從啓子慕的心口處散發出來，將他的身體包圍了起來。這淡青色的光滿散發著我熟悉的氣息，跟千目青蓮的感覺一模一樣。接著，那團光將啓子慕緩緩地擡起，落在千目青蓮的蓮蓬上。隨後，千目青蓮合併了所有的花瓣，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花骨朵。

這是怎麼回事？爲什麼千目青蓮關閉了花瓣？它將啓子慕的身體包裹起來，是在救子慕嗎？所以……所以子慕一定不會死的，對吧？

一定是的！不管這是不是自欺欺人，我堅定地相信這一切是千目青蓮在救啓子慕。我也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識到，我的身體裡有什麼東西在控制著我，它讓我變得暴躁，變得嗜殺，我會因爲它再動不動就殺人。

我不能再殺人，我不能殺害無辜。我是千目神女，我是天地安寧的守護者，我怎麼能變成一個只知道殺人的惡魔？我不能傷害任何一個人，我必須阻止自己發狂！

於是，我將千目神宮裡的所有人都趕了出去，將神宮封閉了起來，只留我自己在神宮裡。我對慄珖說：“如果有一天我將神宮徹底毀了，你們就聯合六界的人馬，將我殺了。”

“不，神女……”慄珖搖著頭，哭泣著不答應。但我不理會她，只對她說：“再留在神宮裡，我會殺了你們的，所以，你們還是走吧。”

說完，不等慄珖再跟我哭說什麼，我已經將宮殿徹底封印起來了。

但我沒想到的是，我沒有等到啓子慕的醒來，也沒有將千目神宮毀壞，而是等到了六界共同組成的討伐大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