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春天總來得很早,大軍行走了三天,一切順利,沒有遇上南宮羽的軍隊,喜出望外的沄淰欣賞著漫山遍野的花兒,心情自是十分暢快,她邊走邊拿著地圖,三天的順利行軍讓沄淰意識到何宸早已是下了功夫,地圖上所有的位置、地勢都極其精準。
從地圖上看,四方寨在瑯邪國的上游,位置在南宮羨的領(lǐng)地之後,有南宮羨三十萬大軍在前面阻擋,就算南宮羽的五十萬大軍來犯,陳國大軍也必有充足的作戰(zhàn)準備,更重要的是,這裡有且只有一條通往瑯邪全境的河流,沄淰的位置在河流的上游,充分掌握了對淡水的控制權(quán),沄淰在心中不禁暗暗敬佩何宸的深謀遠慮。
不知不覺,已經(jīng)到了四方寨,寨子前方是一片濃密的樹林,樹林中間稀稀疏疏的坐落著三三兩兩的人家,由於戰(zhàn)爭,這些房屋已經(jīng)嚴重損毀,沒有人居住,可是,當沄淰再前看之時,卻看見不遠有一座紅燈高懸的深府大院,高高的院牆外面是兩排魁梧的樹木,枝條微微泛綠,一派生意盎然,走進仔細一看,見宅子門上寫著極大的“劉府”二字。
“姑娘,老臣就送你到這了,以後,姑娘就住在裡面了,十萬人馬老臣會安排駐紮在這周圍五里的每個角落,有事,就讓卿若亟帶個話吧,來的時候,想必皇上已經(jīng)跟姑娘交代過,軍中大小一切事物均有本將部署,若是需要姑娘的地方,本將自會差人通知,若是沒有本將的口諭,姑娘就待在裡面,切莫輕舉妄動,省的造成不必要的麻煩。”杜律聲色俱厲的說完,便轉(zhuǎn)身帶著大軍離開,四野頓時寂靜下來。
沄淰莫名其妙的在背後大聲質(zhì)問道,“杜將軍——你別走啊,我是副將,怎麼可以離開軍營呢?”
她悶悶不樂的回眼看著大門緊閉的劉府,氣憤道,“杜將軍,你還是老樣子,瞧不起女子!”
在原地躑躅了半天,沄淰纔不得不接受被杜將軍拋棄的現(xiàn)實,無精打采的吩咐蚊子道,“蚊子,去開門吧,咱們自己住也好,咱們可以弄些好吃的,然後,再在這裡溜溜馬,四處安靜,沒有軍事打擾也不錯,我們可以趁著這個時間研究一下南宮羨的地形,然後悄無聲息的把劉大哥給救出來——”
蚊子點點頭,剛想開門,旋即,卻見朱漆大門被緩慢打開。
滿園春色中,蝶飛鶯舞間,兩道溫柔深沉的眼光打在沄淰的臉上,彷彿南方獨有的溫暖春風,軟綿得讓人沉淪。
“沄兒,你來了。”
沄淰早是驚詫的兩眼呆滯,呼吸全無,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看了半天眼前的男子才神思恍惚的問道,“劉——大哥——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沒有去南宮羨那裡做人質(zhì)?”
劉生望著沄淰滿眼的疑惑,輕輕笑道,“嗯,沒有,我在這裡等了你幾天了,終於見到你了,以後,我們就住在這裡,這就是我們的世外桃源,進來一同看看吧。”
沄淰怔怔的站在那裡,看著微微露笑的劉生,再次追問道,“你不是來做人質(zhì)的?”
劉生溫靜的眼神忽而一沉,笑著反駁道,“我就不能逃出來麼?我的身手那麼好。”
卿若亟忽而指著神出鬼沒的劉生,滿口不屑的質(zhì)問,“你是誰?躲在我們姑娘的院子裡幹什麼?”
蚊子狠狠的掐了一下卿若亟,陪笑道,“師傅,真不知道這裡也能見到你,可真是跟姑娘有緣,我們?nèi)ヰj馬了,你們慢慢聊,我們走了。”
她邊說,邊朝著沄淰使了個眼色,滿心歡喜的道,“林子深處一定有新冒出來的青草,我?guī)е僦チ恕!彼呎f邊死死的掐住卿若亟的肩膀,強行帶走。
四目相對,沄淰忽而靜默,慌亂間低著頭,一臉的羞紅早已是將自己的心思全部出賣,一路上的朝思暮想,日日夜夜的牽腸掛肚,她從未想過,命運可以讓她如此輕而易舉就能見完好無損到他,此刻,她的腳下輕盈無比,一股暖流涌上心頭,只跟著劉生穿梭在這個陌生的院牆中間,不問緣由,只當這是兩人的重生。
“沄兒,這裡的氣候四季宜人,當北國還是一片冰天雪地的時候,這裡卻依舊是春天一般溫暖。”劉生回頭,眼裡帶著淡淡的笑意。
“嗯。”沄淰愉悅的笑著,望著劉生的背影,那種曾經(jīng)一度嚮往的幸福感充斥著整具身體,美好愜意的無法名狀。
“我住在前院,你的住處在後面。”劉生回頭,眼神美好的看他。
長歡閣,沄淰非常喜歡這個喜氣又討好的名字。
院中栽著兩棵樹,東邊的是桂樹,西邊的是長歡,雖然並沒有開花,但是,枝幹卻高高的聳入雲(yún)霄,別有一番氣勢在其中。
“衣物都準備好了,進去換上,一會兒我們一起吃飯。”
“哦。”
沄淰嘴上木訥的答應著,腳下卻已經(jīng)輕快的飄進屋子裡,她羞澀的立刻關(guān)上門,偷笑了半天,竟然又想去見他,便調(diào)皮的偷偷在門縫裡偷偷看著劉生是否已經(jīng)走了。
劉生卻依舊筆直的站在那裡,半笑著道,“如果你不餓的話,儘管在那裡看我。”
沄淰只覺得臉火辣辣的,羞臊萬分的辯解道,“哪有看你,只不過怕你偷看,你離遠一些好了,我不習慣有人看著。”
劉生溫柔的笑著,往外面走了兩步,他欣賞著四處美妙的風景,淡淡笑道,“春天來了。”
屋裡的沄淰淪陷在一片愛的深海里。
記得第一次見他,自己傻傻的拜託他將自己藏在寺院的水缸後,那個時候,自己的眼中只有齊嶽。
第二次見他,自己又變成他的小書童,人山人海中,看著馬上颯爽英姿的齊嶽凱旋而過,那時的劉生已是英雄少年,他面如冠玉,臉上掛著總是綿綿的笑意,他牽著自己的小手,自己便安靜的躲在他的身後。
第三次見他,是齊嶽因自己被熊抓傷時,自己沒日沒夜的陪在齊嶽身旁,而每當夜闌人靜自己昏昏欲睡時,是他無聲無息的替自己披上一件外衣。
破荒村他對產(chǎn)生情愫,何年反叛劉生無私忘我的付出,再到後來,又是因爲自己中了勾魂術(shù),他受到生死門的威脅而不顧名譽的揹負著叛國的罵名,所有的一切,他都是無聲無息。
這無聲無息的愛呀,沄淰感動的垂淚,今生今世,再也不要離開他了,不管是誰,都無法把自己和他分開了。
沄淰罩著一身桃花淡月流蕓齊胸襦裙立在長歡殿內(nèi)的芙蓉樹下時,已是月上柳梢之時,她輕輕的倚著芙蓉樹,看著天空中的那輪圓月,臉上連連泛紅。
蚊子就靜靜的站在她身後,輕輕的捧著棗子膏,偷偷問道,“終於見到他了,姑娘高興壞了吧。”
沄淰莞爾一笑,“等到有一天,你看到隋將軍,也一定是會心花怒放的,到時候,我倒要看看,你能矜持到什麼程度。”
正說著,就見遠遠的,一身墨綠色寬袍的男子自遠而近腳下生風的走來。
劉生遠遠的見沄淰,便笑道,“怎麼那麼久。”話未說完,人已在眼前。
一旁的蚊子捂鼻笑道,“師傅,你的身手如此之好!從前,只當您是個鼓譟的書生呢,呵呵。”
她一邊笑著,一邊面露壞笑的說,“姑娘可是從行李裡找了半天,才找到當初你送她的耳環(huán),戴好了,才肯出來的。”
沄淰卻趕忙打岔,一臉羞紅道,“只不過是長途跋涉,有些累了,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醒來就已經(jīng)晚上了。”
端麗冠絕,耀如春華,看著她白皙鬢旁佩戴的那枚再普通不過的耳環(huán),劉生不禁看的癡了。
蚊子會意,忙欠著身子笑道,“師傅,不打擾你們二人的月下相會了,我這個半吊子徒弟就退下了,有事,隨時喊我。”
沄淰尷尬的低著頭,第一次和他近在咫尺,渾身竟然極其不自在,她緩緩向他挪動了兩步,才艱難的開口道,“等這一仗打完了,我可不可以不要回去。”
劉生笑著,在她肩膀輕輕的拍了拍,柔情道,“嗯,以後,沄兒就跟我在一起。”
沄淰緩緩的從他的懷中離開,眼中閃著晶瑩的淚花問,“是永遠麼?”
他神秘的一笑,春風化雨一般的說,“當然。”
沄淰忽而想起什麼,失落的問道,“這次領(lǐng)兵打仗的是杜律將軍,你殺了他的外甥,他可能不會善罷甘休,還是躲著他一些吧。”
劉生微笑著,忽而將沄淰打橫抱起,得意洋洋道,“他的武功遠不及我。”
沄淰忽而羞紅了臉,假裝嗔怒道,“劉大哥,你放我下來,一會兒被蚊子他們看見,又該笑話我了。”
劉生英姿煥發(fā),那雙柔情的雙目立刻變得迷離起來,他彬彬有禮的說,“沄兒不惜萬里來看劉大哥極其辛苦,劉大哥抱著沄兒去用晚餐也沒有什麼不妥之處吧。”
沄兒百口莫辯,只將羞紅的臉藏在劉生的懷中,又問,“生死門威脅你的事情,你怎麼不跟沄兒說。”
劉生的腳下一停,旋即駐足看著懷中小鹿一樣的女子,溫和的解釋道,“誰都威脅不了我,有我在沄兒身邊,誰都無法傷及沄兒的性命,明日起,劉大哥就幫你醫(yī)治。”
“可是,我還要領(lǐng)兵打仗,南宮羽的人隨時都能打過來——”
未等說完,眼前,劉生深情的雙眸已經(jīng)貼在自己的眼前,他溫柔的氣息拍打在自己的臉上,仿若春天的微風令人癡醉。
劉生的眼中透著堅定,輕輕的點頭,嘴上露出一股溫文爾雅的笑道,“南宮羨的軍隊已經(jīng)將南宮羽重重包圍,他們的戰(zhàn)事正酣,等他們雙方消耗殆盡,我們再一舉攻擊他們,一切,都在皇上的算計之中。”
皇上?
想到何宸憤然遠去的樣子,沄兒的嘴角劃過一縷苦澀,她柔聲問道,“劉大哥,你會永遠對沄兒好麼?再也不會像從前,冷冰冰的把我趕走是麼?”
劉生深情的看著懷中一臉委屈的女子,疼惜道,“那時的府中極不安全,劉大哥是擔心生死門的人對沄兒的生命造成威脅,無奈之下才將你趕回宮裡的。”
沄兒輕輕笑著,雙手已緩緩的攀在他的脖頸處。
沄淰看他,亦笑,“那你是不是也喜歡我?”
他抱她漫步在繁星之下,微笑不語,那是此生此世最美不過的瞬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