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英俊的將軍??！”荀襄突然盯住某一處, 一臉癡呆樣，還不忘扯扯身前郭嘉的袖子。

郭嘉狐疑地回過頭，朝她視線所指的方向看去, 不由得滿頭黑線。

“若是教主公聽見了, 今日衆將士都沒飯吃了?！惫窝b模作樣地嘆道。

原來荀襄所誇讚的, 是一位從未謀面的少年將軍, 銀甲白袍, 眉鋒似劍，目如春光。他隻身一人教一個曹營士兵引領著，一路去了主帳。

“主公他纔不會呢！……誒, 你說，這俊俏將軍哪裡來的？”荀襄捅了捅郭嘉的脊樑, 而郭嘉的腳步又快了些, 悠然道：“反正不是曹營的?！?

荀襄惋惜地嘆了一口氣, 自我開脫是爲曹操少了一位相貌堂堂的將軍而感到可惜，那少年, 一看就是個可塑之才，滋滋……

荀襄一路跟著郭嘉進了曹操的主帳，裡面赫然只有未卸鎧甲的曹操，那位俊秀的少年將軍，還有就要告退出帳的小士兵。

“在下趙雲拜見曹將軍, 小使此番乃是代吾主平原相劉備送上求和信。”名喚趙雲的將軍雙手奉上一封竹簡, 被郭嘉接過, 呈給曹操。

站在案前的曹操面色鐵青地打開, 掃了兩眼便將之擲向桌案, 冷哼道：“這劉備是個什麼人物，竟從未聽說過?！?

未等趙雲張口, 郭嘉便搶先一步解釋道：“劉備此人，表字玄德，曾舉義兵鎮壓黃巾，亦響應過前大將軍何進之徵召，後加入關東聯軍討董，去年時因鎮壓賊寇有功，被徵爲平原相?！?

郭嘉溫聲細細道完，荀襄不禁在心裡爲他拍手叫好——在她眼裡，郭嘉從少年時就是一幅無所不知的模樣啊，現在愈發厲害了。

曹操聽後，怒色一分不減：“若想求和，便教你主子尋個搬得上臺面的理由來！”

郭嘉上前撿起散在案上的信，細細看了一番，只見信上道：“……目今黃巾遺孽，擾亂於外；董卓餘黨，盤踞於內。願明公先朝廷之急，而後私仇；撤徐州之兵，以救國難。＊

”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藉口，無疑是給暴怒的曹操火上澆油了。郭嘉笑道：“趙使者不如先行停頓休息一番，待我家主公有了答覆再告知趙使者。”

趙雲也知留在這也沒有意義，深知曹操此時脾氣急躁，沒有好生氣，所幸乾脆道謝出帳。

“奉孝，你這是何意？”曹操不悅地斜了一眼郭嘉，呼出一口怒氣，氣沖沖地回到案前坐下。

郭嘉收起求和信的同時，也收起了臉上的笑意，道：“主公，嘉剛纔得到消息，呂布昨夜突襲兗州，現下除了文若所守的鄄城、仲德（程昱的字）所守的範縣，以及夏侯將軍所守的東阿，皆被呂布攻下?！?

“你說什麼！”曹操不敢置信地拍案戰起，荀襄亦是被驚得懵住了！

“是嘉的疏忽……竟以爲袁紹袁術兩兄弟兵戎相爭，兗州便得一時安全，又有文若坐鎮後方，主公定可放心攻打徐州，卻萬萬沒有想到賊子呂布趁虛而入。”郭嘉垂袖請罪道，這次突然，不僅郭嘉沒有想到，曹操沒有想到，荀彧亦不曾想到。

所有人都不會想到，如今已如喪家犬的呂布，會突然給曹操最致命的一擊！

“這不可能……”荀襄喃喃念道，若是兗州失控了，那不僅荀彧有危險，還有留在兗州的環燕她們呢？

呂布自董卓勢力被瓜分之後，一直爲李郭二人所追擊，王允一死，呂布更是沒了方向，先是投奔袁術，袁術卻看不起他；呂布又憤而轉投袁紹，袁紹卻想暗殺他。

昔日的戰神成爲過去，卻仍以這次突襲兗州爲教訓，告訴世人，即便是成爲過去的戰神，卻依舊有能力使出給人致命的一擊！

“主公，當務之急乃是退兵回兗州，呂布殘兵雖看似勢衆，實則不難攻克，應速速答應劉備的求和之意，以防呂布陶謙前後夾擊！”郭嘉不給曹操震驚的機會，便指出形勢之危，此時曹操的勢力，脆弱到不堪一擊。

“退兵?！辈懿倌抗鈨春?，咬著後槽牙終是惡狠狠地吐出這兩個字，此時他的不甘已將憤怒推向了頂點！

郭嘉得了命令，立即出帳佈置去了。剩下渾身散發著憤恨和怒氣的曹操，和一時間無法回神的荀襄。

“阿瞞……”荀襄快步走上前，從曹操身後撲住他，頭擱在他的肩上，她雖心中慌亂不已，呼喚中卻更擔心曹操。

這稱呼是她得知曹操小名爲阿瞞時，執意喚的，曹操只能拿她無可奈何。

荀襄身上的馨香令曹操穩定了些許心神，呼吸卻依舊沉重，雙拳握緊捶在案上，青筋畢現。

爲什麼要在他纔開始意氣風發時，在背後給他最致命的一擊呢？

荀襄這一刻恨透了她曾經崇拜不已的呂布，昔日□□赤兔，呼嘯洛陽，八面威風的呂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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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紹送來兩封信，一封是他寫給曹操的，另一封是荀樊寫給荀襄的。

此時曹操已帶領大軍退回兗州，與呂布城下對峙。糧草無供，又逢蝗災，連荀彧都急得焦頭爛額，數日不休；而跟隨大軍前線的郭嘉也成日頂著兩隻厚重的黑眼圈，腳步虛浮地穿梭在營地中。

有一日，一盤清水煮肉被端上了桌，荀襄嚐了一口，除去鹽的鹹苦味，便是肉的酸味，切肉質死硬非常。後來她知道這是人肉時，卻是吐都吐不出來。

她看著曹操和郭嘉神態自若地將人肉胡亂放入口中，接著轉身忙著理起軍務，眼眶不禁有些發酸。

身爲主將的曹操帳中，尚食清水人肉，更不能想象麾下將士所食何物?；葹囊黄?，餓殍遍野，即便是腐爛的屍體也不曾浪費，被剩下的活人們爭相搶食。

荀襄只是聽人口述，便覺渾身發冷，殘酷非常。即便是從小在她眼裡是慈愛形象的荀彧，也會毫不猶豫地想盡辦法源源不斷地送來輜重和糧草，儘管都是人肉。

“送你去文若那裡吧，至少沒有這裡這麼苦?！避飨遄诓懿賾阎校瑺懰茨︻^部時，曹操沉眸道。荀襄實在不忍食人肉，她寧願去扒些樹皮——儘管這也很難找了。曹操看著她日漸消瘦的身體，和不再紅潤的臉龐，實在於心不忍。

可是從小錦衣玉食的荀襄，卻不覺得此時的生活很苦。

“我要看著你打勝仗。”荀襄最後湊上前去，對著曹操的脣輕輕一吻——不管是荀彧，郭嘉，還是曹操，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早日結束這如同地獄的戰爭。

袁紹的兩封信，便是此時送來的。

這回袁紹倒是不再說些冠冕堂皇的開場，直問曹操是否願意投奔他，他將代曹操好生照料曹操的家眷們。

曹操纔剛損失數千將士，皆命喪呂布戟下。

尚能將一個小小劉備的求和信怒擲的曹操，此時卻一語不發地將袁紹的“招降書”遞給郭嘉。

“主公！”郭嘉許久不曾露出這樣震驚的表情了，他不敢置信地瞪著雙眼，柔和之氣頓失——並不是因爲袁紹的招降書，而是因爲曹操此時沉默的態度。

“主公，此事萬萬不可！”郭嘉焦急地出聲，他知道此時的曹操心底已經動搖了。袁紹言語中，不止暗示曹操要爲他手下，且曹操的家眷，亦作爲人質扣留在他手中。

短短數月，意氣風發的曹操，被困境逼迫至此，此時一直被他視爲敵手的袁紹要他歸順，在這要向”敵人”低頭的時刻，他竟然猶豫了。僅是爲了袁紹的幾萬援兵，他竟然動搖了。

哪怕是要稱袁紹爲“主公”，哪怕是要將他的親眷作爲人質。

曹操終於不甘地睜開眼睛。

“百日。嘉只要百日，定許主公平復兗州，大敗呂布！”首先映入曹操眼簾的，是郭嘉憔悴卻堅定的神情。

*出自三國演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