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就讓烈火來做個了斷
馬謖跪坐在毛氈上,靜靜地注視著禿髮壽闐。
趙雲(yún)等人就跪坐在馬謖身後,都不說話,一齊注視著禿髮壽闐,給他施加壓力。
禿髮壽闐又看了一眼兒子禿髮元立,這才緩緩坐下,擡手從矮案幾上拿起一罐馬酒,倒入石碗,然後雙手捧著恭敬地呈了過來。
就著室內(nèi)略顯昏黃的燭火,馬謖近距離打量著禿髮壽闐:後者看上去五十歲左右,粗獷黝黑的面龐上有著河西人特有的高原紅,和同年齡的漢人貴族男子相比,他的面容顯得更爲蒼老。
禿髮壽闐本是拓撥鮮卑的王子,現(xiàn)爲禿髮鮮卑首領(lǐng),臉上卻幾乎沒有首領(lǐng)該有的那種傲揚之氣,呈現(xiàn)出來的神態(tài)更多是一種歷盡滄桑,負重前行的愁苦。
馬謖還注意到他的帽子上插三根長長的海東青羽毛,羽毛色澤暗褐,甚至還有幾片羽毛已經(jīng)脫落,看上去不倫不類。
對一個部落首領(lǐng)來說,戴上這樣的王冠來招待客人,是很失禮行爲。
顯然,禿髮壽闐要麼很久不曾去打獵過;要麼被部落中瑣事纏住了手腳,沒空去狩獵。
馬謖微微感慨了下,並沒有對此產(chǎn)生任何同情。接過馬酒,頓碗在手,繼續(xù)注視著他。
禿髮壽闐縮回身體,低下頭,很乾脆說道:“禿髮氏願聽唯馬大人是瞻,願爲季漢之犬馬,只求大人容我禿髮氏世代安居河西。”
禿髮元立半跪在地,重複了一遍父親的話。
“很好。”馬謖點點頭,臉上並沒有露出笑意,而是平靜地說道:“禿髮壽闐,光表個態(tài)是不夠的,你得拿出誠意。”
“誠意?什麼誠意?”禿髮壽闐擡起頭,一臉茫然。
“大人,慣例一直不都是這麼這個樣子的麼。我們的部落表示恭順服從,進獻一些牛羊馬匹,然後大人賜予我們一些金銀財寶、蜀錦、封號,以前我們從漢和從魏時,都是如此…”
馬謖聽不下去了,擡手打斷了他,冷冷地說道:“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規(guī)矩改了。”
“要麼你們絕對服從服從我,要麼你們從地球上…天下消失!”
“禿髮壽闐,你選一個吧。”
“大人,沒有第三條路了嗎?”禿髮壽闐緩緩坐直身體,腔調(diào)忽然高了起來。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門口出現(xiàn)了無數(shù)個鮮卑勇士,一個個手持利刃,目光兇悍。
馬謖知道,這是談判即將破裂的預兆,禿髮壽闐想要動粗了。
於是朝身後擺了擺手,微微一笑:“禿髮壽闐,就憑這幾個爛番薯臭鳥蛋,你也敢起高腔?”
“笑話!”
話音未落,趙雲(yún)朝騰地一下躍起,抽出長劍,如狼似虎撲入人羣之中。
片刻後。
“大人,誤會,誤會啊……小人也是迫於無奈,您是知道我的,帶著禿髮部落背井離鄉(xiāng)來到河西才十餘年,十年來儘管我的部落辛勤勞作,仍舊是一窮二白,每一年冬天,我的族人都會大量餓死,還有孩子……”
禿髮壽闐看了眼躺了一院子的護衛(wèi)屍體,又看了眼圍在門外不敢進來的鮮卑勇士們,和被趙雲(yún)拿劍抵住的二兒子禿髮元立,言語裡充滿了低聲下氣,
再無剛纔寧折不彎的霸氣。
選擇了從心。
馬謖從毛氈上緩緩站起,嘴角微微一撇,“禿髮壽闐,你服不服?”
“服,我服……”
禿髮壽闐囁嚅著,很乾脆的跪下,五體投地,“大人,我服了,請饒恕我那無知的兒子吧。”
“可以。”馬謖從鼻子裡發(fā)出一聲冷哼:“禿髮壽闐,大家都是明白人,你也別想著耍什麼花招,在明天日出之前,想要回你的兒子,就拿你的孫子禿髮樹機能來換吧!”
禿髮壽闐本來一臉緊張,聞言忽然放鬆下來,轉(zhuǎn)而問道。
“大人,需要小人爲您安排房間嗎?隔壁二十丈外有個獨門小院,很是清幽…”
“可以!”
“大人,需要小人爲您安排女人嗎?”
不用,我自己帶了……馬謖瞥了身側(cè)的羌女一眼,沒好氣斥道:“少廢話,叫他們讓開!”
被馬謖當面斥責,禿髮壽闐並不以爲意,只是前者久經(jīng)沙場磨礪出來的目光格外銳利,似乎能看透人心,讓他不敢與之對視,慌亂的低下頭。
他對著門外擺了擺手,護衛(wèi)門猶豫著退開,讓出一條狹窄的通道。
馬謖邁開腿,剛走了一步,忽聽禿髮壽闐說道:
“大人,請留步……”
“小人還有一事相詢。”
“大人方纔所給之選項,對我禿髮鮮卑而言,條件過於苛刻了些,能否通融一二?”
“不能!”
馬謖撂下這句話,攜羌女當先大步離去。
趙雲(yún)拿劍架著禿髮元立斷後。
留下一羣鮮卑勇士站在原地面面相覷,舉刀橫劍,一動也不敢動。
他們倒不是怕死,而是首領(lǐng)禿髮壽闐就剩這麼一個兒子了,冒然動手的代價有點大。
但是想要他們?nèi)缗`般臣服蜀漢,卻也不可能。
昔日的大漢夠強大了吧,如今代漢之曹魏夠強大了吧,即使是這兩個國家,之前都沒敢要求他們禿髮鮮卑奴隸式臣服。
區(qū)區(qū)蜀漢是個什麼東西?
一個被魏國壓著打的小國家,也敢提如此苛刻的要求!
呵呵……
禿髮壽闐也是這麼想的,他走出房間看了看漆黑的夜空,對身後跟出來的小不點說:“禿髮樹機能,你覺得我們應該同意馬謖的要求,救回你的叔叔嗎?”
不到十歲的禿髮樹機能毫不猶豫說到:“祖父,叔叔是頂天立地的英雄,他不會願意看到部落成爲蜀漢的奴隸。”
“是啊,他不願意,可他是你的唯一的叔叔…”禿髮壽闐長嘆了口氣,撫摸著孫子的腦袋,還有半句話壓在喉嚨裡沒說。
他也是爺爺唯一僅剩的兒子。
“樹機能,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麼做呢?”禿髮壽闐問。
禿髮樹機能轉(zhuǎn)頭看向二十丈外,夜色籠罩下隔壁猶如一隻沉睡的猛虎。
他一字一頓的開口,稚嫩的話語透著成年人都不一定具備的冷靜:“祖父,我還是個小孩子,不懂這些,您做主就好了。”
“我要回去睡覺。”
說罷噔噔噔跑回了屋子。
夜色漸深,涼風乍起,居延湖畔一片幽靜。
三更的時候,連趙雲(yún)也有點頂不住睏意,抱著劍靠在牆壁上打起了盹。
突然,隔壁小院毫無徵兆的冒出了一絲火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天而起。
房間裡,禿髮樹機能趴在窗口,看到火光沖天那一刻,轉(zhuǎn)身撲倒在牀上,“嗚嗚嗚”哽咽起來。
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的禿髮壽闐佇立在門口,仰起頭,眼角老淚縱橫,心裡沒有絲毫“即將除掉大敵”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