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還要送他們回去，默然想到江浩說的要趕回L市，既然做戲，自然要做全套，也就推了，自己打的回去了。

一坐到車上，老人就開始拷問了：“然然，這個江先生是誰？”

看奶奶的表情，默然立刻從實交待：“我們在工作上有過接觸，也算是認識了，今天他是來和姐姐相親的。”

默然覺得說到這裡，奶奶大概就不會追究，可是老人又問了一個爆炸性的問題：“他是不是喜歡你呀？”

默然覺得奶奶的想法太奇妙了，驚得目瞪口呆：“奶奶，人家大概是被逼無奈，不想相親，我出現正好做了擋箭牌。”

奶奶語重心長道：“然然，你也不小了，要是遇到合適的就定下來，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奶奶不放心，奶奶希望有人能好好照顧你。”

默然抱住奶奶的肩：“奶奶，我曉得，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秦然到了售票處問：“還有票嗎？”

售票員看了他一眼，一個挺年輕的男人怎麼也和老太太有一樣的興趣愛好：“剛纔有人退了一張，倒是個好座位，380。”

秦然拿著票進了場，這時候還沒有開始，戲院裡鬧哄哄的，大部分坐的都是老頭老太太，也有一些年輕人，他也不找自己的座位，在場子裡四處看，他以前也來過這裡，那時他抱怨說，人家談戀愛都是去看電影，只有他們兩陪著老人來看戲。

他四處張望不小心就和一個抱著一束鮮花的小女孩撞了上去，花掉在地上，旁邊不知道誰竟然踩了一腳，包裝精美的百合花立刻就慘不忍睹了，那女孩子也不去找踩花的人，撿起地上的花倒似要哭了，秦然見她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有些不忍心，問：“沒事吧！”

那女孩擡頭，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我還是第一次看她的現場版演出，這下花沒了，我也不能去獻花了。”

秦然不覺笑了起來，原來現在還有這樣年輕的戲迷，他說：“以後還有機會的。”

女孩說：“你撞到我的，你賠我花。”

秦然啞然，卻又笑了起來，這個女孩子也是後知後覺，不去找踩花的人，倒是找上他了，女孩子一臉怒氣：“你一定要陪我的花，我等了那麼久才把王玫玫等了過來。”

曾經也有個女孩對他說：“你這個人怎麼這樣，走路不長眼睛的。”明明是她走路總是急匆匆低著頭撞上自己，但是當她擡頭看到他的面容時，臉色立刻就變了，變得慘白無比，他突然覺得心情很好，伸手道：“我叫秦然。”她不知所措，尷尬的笑了笑：“我們還真是有緣。”他聽了這句話當時覺得很有趣，後來知道她的名字才知道她說的有緣是指他們的名字裡都有一個“然”字。

秦然看著面前的女孩子氣憤填膺的樣子，說：“知道這裡哪有花店？”

女孩子啊了一聲，秦然說：“我帶你去買花。”

女孩子說：“離戲院還比較遠，現在還有一個半個小時就開場了，怕是來不及了。”

秦然又笑了起來，要賠花的也是她，不願意去的也是她：“一定保證在半個小時內回來。”

默然陪著奶奶找了位置坐下，今天演出《碧玉簪》，是個老劇目了，滿頭珠翠的十分不符合越劇的風格，偏偏它就是一出很老的越劇，奶奶很喜歡這樣傳統的劇目，每次看這個，看到最後男主跪求女主接鳳冠都要被逗得笑起來。

秦然不知道戲臺子上演了些什麼，眼睛一直注視著隔著自己好幾座位的默然，這其實算是部輕喜劇，秦然看她的嘴角時不時地上揚，戲臺子上的燈光時亮時暗，打在她的側臉上形成不同的光學變化，每一個都是出其不意的熟悉。他身邊的女孩子推了推他：“你看，王玫玫是不是很好看……你到底有沒有看啊，”

秦然回過神，笑了笑：“恩，很好看。”

女孩子朝著他的方向看過去：“我不跟你說了。”

散了場出了門，總覺得有種曲終人散的冷清。

奶奶說：“真是唱得挺好的。”

默然說：“奶奶要是喜歡不如跟我回去，這些個名角的演出什麼時候想看都行。”

老人的聲音有幾分蒼涼：“我老了就哪兒也不願去。”

兩人往外走，走的慢，後面有人衝撞上來，默然扶住奶奶，對著沖沖撞撞的女孩子道：“怡怡，怎麼還毛毛躁躁的。”

叫怡怡的女孩子忙打招呼：“默然姐姐回來了。”

奶奶說：“怡怡也來聽戲。”

怡怡吐了吐舌頭道：“奶奶，你可不能告訴我爸，要是被他知道了非得打斷我的腿，我快高考了。”

默然哪裡聽到怡怡說什麼，只看到怡怡身邊的男人，身邊的喧囂一下子好似消失了，也不過片刻，默然笑著對怡怡說：“快回去吧，這麼晚了，你爸要擔心了。”

怡怡吐了吐舌頭：“我跟我爸說去同學家溫書了，他不會懷疑的。”又對身邊的男人道：“大哥哥，我走了，今天謝謝你啊。”

唐奶奶也看到了怡怡身邊的男人了，一眼就認出來了，年輕人的事她不好插手，那年然然帶他回來的時候，她倒是很喜歡這個小夥子的，也看得出他對然然是真心的，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後來他們就不了了之了，然然也沒有再提起，既然然然不提，便是想忘了他，可是然然這麼多年都是一個人，她多少也猜出來了和這個男人有關係。

秦然很有禮貌的打招呼：“奶奶好。”

老人招呼了一聲：“秦然。”

默然實在不知道要怎樣來面對這樣的相遇，當年奶奶一直沒有問她關於秦然的事，但是她知道奶奶多少也猜到了，默然禮貌的點點頭拉著奶奶從秦然身邊走過。

走了好幾步，人羣已經散去了，偶爾有幾個與他們一樣慢行的人，都是鎮上熟悉的老人，紛紛打招呼：“默然回來了。”

老人們自然都聚到一起走，走到路邊，眼看就要過馬路了，秦然突然在後面喊了一聲：“然然。”幾個老人都在交談今晚的演出，也沒有留意，默然停住了腳，秦然已經追了上來，走到她面前：“然然。”

當年秦然來小鎮也不過幾天的時間，平時都陪著默然在家裡，事隔了這麼多年，也沒有人記得他了，一個老人問了聲：“默然，男朋友？”

默然搖搖頭：“不是的。”

秦然看著默然搖頭，換了平日的他早就截住了，不讓她否認，只是今晚唐奶奶也在，他覺得還是安分一點好，他還覺得自己就與《碧玉簪》裡王玉林一樣可惡。

唐奶奶看了看默然又看了看秦然，拍了拍默然的手：“我和老李頭他們一起回去，你也早點回去。”

默然想他們終究是要把六年前的事情說清楚的，說不清楚大家都不會釋懷。

小鎮上也沒有什麼像樣的高級酒家，默然領著他去了河東頭的一家小餐館，默然撿了個臨窗的位置坐下，秦然也坐到她對面。

窗外河水悠悠，映著兩岸的房子，都是古色古香的訪明清的木建築，河水倒映著檐角掛起的紅燈籠，微波漾起，一圈圈的漣漪，水裡的燈籠也跟著晃動起來，頗有江南水鄉的古韻。

老闆都是相熟的人，熱情的打招呼：“默然過來吃飯，這位是……”

熱情的人一般都八卦，默然笑了笑：“這是我朋友。”

老闆說：“默然想吃什麼？今天還有新撈得鯽魚，還有你愛吃的肘子……”

老闆很熱情，讓默然都不好意思拒絕，默然問：“你有沒有吃飯？”

秦然老實的回答：“沒有。”

默然說：“那就隨便上幾個吧！”

老闆倒也是知情知趣的人，一樣茭白炒肉，一樣紅燜肘子，一鍋豆腐鯽魚湯，湯燉得很到火候，乳白色的，豆腐一看就是很嫩滑的，撒了一些綠色的蔥花，白綠相間，煞是好看。

默然看的賞心悅目，卻絲毫沒有食慾，秦然倒是很餓的樣子，一下子吃了一個肘子，又喝了一晚魚湯。湯碗裡冒著縷縷的熱氣，香味四散，兩人都不說話，默然就這樣看著秦然吃，他吃飯的動作一向優雅，白色的襯衫，西裝斜斜的搭在旁邊的椅子上，默然幾次想開口，卻不知道說什麼，嘴裡乾澀澀的。

她其實是不願意這樣見到秦然的，她想過爲什麼不願意，她沒有自己想象中遇到他時的幸福，她的事業剛剛起步，她沒有自己的愛人，一切在這個曾經給過她幻想的男人面前是那麼的不堪一擊。

秦然喝完碗裡的最後一口湯，擦了擦嘴，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好似很滿足的樣子。

秦然擡起頭看她，一雙眼睛比窗外的河水還要清澈，秦然說：“這些年還好嗎？”

這麼簡單的開始，就像很多久別重逢的人一樣，默然心裡倒是鬆了一口氣，過了一會才說：“嗯，很好。”

默然覺得她也能這樣平平淡淡的說出“很好”，真的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