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靴踩踏的土壤,開始變得稀鬆溼軟,條條四五米寬的泥水溝,如同斑馬身上的紋絡(luò),它們雖然不深,橫在眼前時卻也延誤時間。
此時,我不敢再耽擱半秒,左右錯綜的矮樹,在我飛馳疾跑中已化做黑影嗖嗖掠過。
越往泥林深處猛竄,橫斷前路的水溝就出現(xiàn)越多,我利用急速奔跑產(chǎn)生的慣性,腳下一個狠勁兒猛蹬,縮身騰跨而過。
畢竟人沒有翅膀,就連像家鵝那種飛不起來卻能短暫滑翔幾米的翅膀也沒,而且有些水溝的寬度接近十米,我雙腳多次落進齊腰深得泥水中,便抱高了步槍,趟著渾濁往岸上跑。
此刻我才明白,懸鴉的眼睛是何等銳利,如果說撼天奴能準(zhǔn)確捕捉到我,那是因爲(wèi)他居高臨下,通過分析地形地勢,鎖定我大概躲藏的位置。
如果有飛鳥,從我僞裝的大樹附件掠過,那種平直的滑翔,只要突然一抖,急速跑偏或提升高度,便會將我暴露。當(dāng)然,這種細(xì)微且稍縱即逝的變化,只有類似撼天奴這種實力的傢伙能察覺到。
懸鴉的實力,猶如深不見底的淵潭,他平時和普通的敵人廝殺,僅展露高過對手一節(jié)的實力和手法,所謂君子不易露其鋒芒,如果打個小猴兵也使用必殺技,估計離死也不遠(yuǎn)了。
接觸到這幾位獵頭市場的高端殺手,我才進一步明白,第一次與懸鴉交手確實受了承讓。九命懸鴉的絕殺技,到底有幾種,每一種殺傷力有多大,我現(xiàn)在一點也不瞭解。
眼前已是我第二次與懸鴉聯(lián)手截殺敵人,他的每一次射擊,看上去都顯得莽撞,彷彿在約摸著敵人的位置開槍,有意暴露自己給敵人射擊。然而,他卻依舊活著,依舊走過這麼多年的殺手生涯。
對岸的樹林,猶如層層綠帳,懸鴉卻準(zhǔn)確識破了對手的僞裝,他當(dāng)時在河岸後的大樹上,打出那一槍的同時,肯定考慮到自己會引來一條還擊的火線,可他依舊敢把狙擊步槍打得如此“飄逸”,真不愧藝高人膽大。
懸雅之所以摔下樹,在於他命中對方的瞬間,發(fā)現(xiàn)打中的不是巴巴屠,而就在短如電光的一閃念兒,他忽然意識到巴巴屠沒在對岸,而是潛伏在了自己身後。
此時的懸鴉,雖然打死了一名敵手,但他的位置也隨之暴露,爲(wèi)了躲避被身後的巴巴屠打死,他及時借住對岸襲來的火線,跌下樹假死,從而逃過巴巴屠的獵殺。
對岸樹林裡的另一個傢伙,遲遲沒泅水過來,檢驗懸鴉的屍體,說明他們知道我的存在,只是一時無法捕捉到我的僞裝。
而我,若不是老老實實趴在樹上,想熬到天黑後抽身,通過尾隨巴巴屠再次伺機射殺他,恐怕早已給前後夾擊的子彈夾打成肉靶。
撼天奴在谷頂僞裝了多久我不清楚,記得坐小皮卡來時的路上,懸鴉曾有過神秘而自信的一笑,彷彿料到了這種局面。
而且,摔進草叢假死懸鴉,在麻痹敵人幾個小時之後,竟然鬼影一般爬進了樹林,悄悄捕殺只把注意力投放在我身上的巴巴屠。
腦子裡思索著這些,雙腳不能再跑直線,不然陷進泥坑拔不出腿就麻煩了。由於我是躬身奔跑,視線壓得極低,透過矮樹的底端,已經(jīng)看到懸鴉彈跳追趕的雙腳了。
巴巴屠再往東南方向逃竄,他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副手全部死光,現(xiàn)下正有三名殺手在追趕他一人。此時的巴巴屠,必然不會貪戀戰(zhàn)鬥,自然是脫身爲(wèi)妙。
形勢已倒向了我這一邊,順著懸鴉追趕的方向,我再度提速斜插過去。如果前面的泥樹林水溼度增大,一逃兩追的三個人,都有踩進泥潭喪命的可能。既便如此,巴巴屠還得玩兒命的跑,我和懸鴉也得玩兒命的追。
巴巴屠一定不能活著跑回海魔號,戀囚童的死,已經(jīng)使傑森約迪有了猜忌,若給這傢伙跑掉,船上那些女人的風(fēng)險會瞬間提升。
“砰,砰,砰!”懸鴉左右跳躍,一邊躲避著那些烏黑的泥坑,一邊不斷朝巴巴屠開槍。
懸鴉每打出一槍,我都抱有希望,那肯定不是在盲目射擊,但巴巴屠非同尋常,自然有著巧妙的躲避之術(shù)。
“砰,砰?!彪S著我和懸鴉的追趕,一點鐘方向的山谷上,連續(xù)打來兩條熾烈的火線,直奔急速逃竄的巴巴屠而去。
有了高處遠(yuǎn)程狙擊步槍的協(xié)助,巴巴屠更是陷入困境,前面的矮樹越來越密,猶如一排排木籬笆,雖然與巴巴屠拉近了距離,但視線卻遭到了嚴(yán)實的封鎖。
突然,我心中一驚,撼天奴剛纔還在河對岸的山頭,在如此短得時間內(nèi),他如何登得上南面最高那座山谷頂峰。
那個開槍射向巴巴屠的傢伙是誰,如果說他是撼天奴,那剛纔對我豎起中指的傢伙又是何人?
想到這裡,左翼邊追趕邊射擊的懸鴉,突然不見了蹤影,不留一絲痕跡地銷聲匿跡。
我忽地明白,出現(xiàn)了敵對雙方以爲(wèi)的第三方,顧不及多想,我一頭扎進身邊的稀薄泥水溝,潛泳向低窪的矮樹排後面。
雖然剛纔有人襲擊巴巴屠,天知道他被打死之後,是不是該輪到我或者懸鴉泡在泥林中吃槍子了。
“呼,呼呼呼……”我像黏糊糊的活泥俑,從飄滿枯枝敗葉的水溝裡,緩緩浮游到矮樹排底下,這纔敢將頭慢慢露出來呼吸。
用泥糊糊的手掌,使勁兒抹了好幾把泥臉,才勉強可以睜大些眼睛。此時,除了我的眼眶,耳朵眼兒、鼻腔全是泥湯,淤腐的腥臭味兒異常濃烈。
我折斷一根細(xì)長的小樹枝,利用一端的鉤狀樹杈,去勾自己的狙擊步槍。
因爲(wèi)剛纔情況緊急,我根本沒有時間用安全套罩住槍口後再下水,索性便將武器提前拋丟到了這附近。
小樹枝如同一條剛出生不久的小蛇,小心翼翼地朝橫在水溝邊上的狙擊步槍伸去。
一拿回自己的武器,我快速拉動了槍栓,長長的槍管兒從矮樹排下悄悄捅了出去,槍口對準(zhǔn)了最南面那座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