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贛榆應(yīng)該並不是半句真話也沒有的,但是他說的很多,其中只要稍微有一點不盡不實,那麼就和真相相去甚遠(yuǎn),他選擇的結(jié)果也就是災(zāi)難性的。
——肖九不是個聖人,也不願做個爛好人。但當(dāng)他所面臨的,是自己的選擇與成百上千甚至更多的人命相關(guān)時,即使那些人都是與他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即使他救了他們卻也無人知道,他也做不到無視如此多的人命。
肖九突然將視線轉(zhuǎn)向了周伯,他現(xiàn)在一點也不像是一個“伯”了,第一眼看起來,他的年齡和肖九也差不了多少。但從意識到不對勁的那一刻開始,肖九就知道他確實是他。
“爸……您還有多長時間?”
肖九的稱呼讓一直以來平淡以對的周伯明顯的有些激動,他深吸一口氣:“我沒想到你還會這麼叫我,”這麼說的時候他面上有著淡淡的苦澀的笑,可顯然並不是因爲(wèi)自己早已經(jīng)沒有了的生命,“還有十二天。”
肖九看著他,沒說話,因爲(wèi)理智上他自己也覺得有些怪。被信任的人那樣欺騙,按理說就算不會歇斯底里,但多少也該有些傷心難過吧?可是肖九沒有,他在短暫的意外之後,發(fā)現(xiàn)自己很快速平淡的就接受了這一切,就算是現(xiàn)在忙對著茫然又沉重的選擇,他的尊敬與信任也依舊在那。
“您是我的父親。”肖九看著周伯,無法控制的他也笑了,是平淡放鬆的笑。這又是另外一個意外了,原來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笑得出來。他看著周伯,即使和他相處了半個月不到,但是現(xiàn)在……他需要真相,周伯也是掌握了真相的其中之一,雖然他也同樣隱瞞著,但是肖九卻信任依舊。
父子倆對視著,一邊的徐贛榆少有的表情“生動”了一下,還發(fā)出了一聲悶哼。注意到他這變化的不少,但至少表面上上,沒人也沒鬼去關(guān)心這一點。
周伯閉了閉眼睛,陡然睜開,直盯著肖九的眼睛說:“跟著我們?nèi)グ伞?
肖九看著他,點了點頭:“好。”頓了一會,又加了一句,“不需要把我摘出去,讓我跟星期二在一塊吧。”
“你倒是真乾脆。”肖九答應(yīng)了,不知道爲(wèi)什麼,徐贛榆的語氣卻有些不痛快,好像他更希望肖九奮起反抗一樣。
“不是乾脆,只是……覺得這樣也挺好。更重要的是,我不答應(yīng),但文淵他們四個還在你手裡,你雖然說得好聽,我和星期二能走,但你剛纔說了這麼半天,卻沒說他們也能走。”
“你倒是不算太糊塗,不過那四個和你沒有太大的交情吧?你就爲(wèi)了他們,放棄自己的自由?”這更像是攛掇著肖九“反抗暴政”到底了。
肖九給了徐贛榆一個懶得理他的眼神,側(cè)身靠在星期二身上,閉上了眼睛——他畢竟是活人,需要睡眠,況且也懶得理會徐贛榆。
文淵他們四個,說交情,就連和文淵其實也沒多少交情。可是,是他一個個找上去,和他們簽訂了協(xié)議,聯(lián)繫在一塊的,既然如此他就得對他們負(fù)責(zé)。而所謂負(fù)責(zé),顯然不是遇到了事情,讓他們頂上,自己帶著星期二遠(yuǎn)走高飛。
況且,對於徐贛榆說的被壓在地底下,肖九雖然一開始有點畏懼,可那更像是人天性上對死亡的恐懼,在恐懼之後,他竟然還有些期待和嚮往。畢竟他現(xiàn)在是活人,和星期二在一起,頂天了也不過七八十年,然後就是輪迴了吧?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孟婆湯,但下輩子必定他是記不得星期二的,不,下輩子他自己都不是自己了,又何談記得?
活一輩子,有多少人真正愛過?就算是自由戀愛的現(xiàn)代,有多少人結(jié)婚只是因爲(wèi)年紀(jì)大了、該結(jié)婚了、孤單了等等這些想法。就算愛上了還有家庭、事業(yè)、性格甚至性別種種的阻撓。
上學(xué)、上學(xué)、上學(xué)、工作、結(jié)婚、生孩子、看孩子上學(xué)、上學(xué)、上學(xué)……大多數(shù)普通人的生活就是這樣的,平淡、平靜,雖然也有自己的樂趣,但必須得說那根主弦彈奏出的調(diào)子永遠(yuǎn)脫離不了乏味兩個字。
肖九不排斥平淡,他原來也是這麼活著的,而且應(yīng)該算是比別人幸運吧,父親和母親提前預(yù)支的“遺產(chǎn)”,讓他能吃穿不愁。可是當(dāng)生命中突然多了曲折,他得承認(rèn)自己也同樣是渴望變革與不平凡的,這是人的本性。
是失去一切,回到曾經(jīng)的主弦上?還是抱緊機緣巧合擁有的摯愛,陷進一個比地獄更難解脫的所在?
毫不猶豫的,肖九選擇了後者。
那次事故之後,他們除了加油、補充食物和解決一些活人的生理需求,就沒再在什麼地方停留過。索性現(xiàn)在是夏天,這個小小的車隊裡好幾個根本不是活人,正好能夠連續(xù)開車。
“你不覺得這一切都像是陷阱嗎?”這天晚上,肖九下車找個地方活動著身體,星期二跟在他身邊。趁著四下無人,也無鬼,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沒人誰監(jiān)視,星期二問出了早就想問的話。
“像。”肖九笑。
“那你還笑。”
“是陷阱又怎麼樣?我覺得我佔便宜了。”肖九看著星期二,“而且……活人的執(zhí)念並不比鬼輕。”
星期二走過去,冰涼的手撫摸著肖九的臉頰,並且漸漸向下,摸在了的脖頸上,活人溫暖而充滿活力的脈搏在他的掌心中跳躍,他看著肖九的眼神漸漸竟然有些瘋狂:“現(xiàn)在,你的命在我的手裡。”
“嗯。”肖九微笑,擡起了胳膊並非是推拒星期二的手,而是勾上了對方的脖子,把他朝自己拉了過來,繼而就那麼堂而皇之的吻上他。他並不畏懼星期二此時頗有威脅性的舉動與言語,並非因爲(wèi)他們倆的契約,而是忽然意識到他就算是如今死了,也不會平平靜靜的去陰曹地府報道。因爲(wèi)他深知自己此時已經(jīng)執(zhí)念頗深,現(xiàn)在死了百分之二百變厲鬼,到時候頂多是把他們倆相守的時間挪後一點而已。
況且……肖九吻上了星期二,他知道他的不安,知道他不想讓自己死,知道這個已死的人對生的執(zhí)著比他這個活人還要重,所以,有些事還是暫時不要說了,免得這個笨鬼藏不住心事。
肖九閉上眼睛,讓自己也沉溺在這個親吻中,斂去了眼底的深沉。
作者有話要說:_(:3∠)_我是夏天感冒的笨蛋。。。。。掛水掛的手背紮成篩子了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