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尊的反應讓鳳主隱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龍尊要故意將她拖延在此。

她臉色倏變，轉頭看向來時的方位，隱隱地，那個方向上，有劇烈的交鋒波動傳出，一波一波，聯綿不止，如海潮一般席來。

原本孤明月在他們兩位的聯手夾攻下岌岌可危，若非她實力夠強，龍尊又有意放水，只怕已經身受重創，此刻鳳主一分心，當即讓她窺得良機，身形猛地崩散開來，化作數十道水流朝四方激射。

等鳳主再回神想要阻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事已至此，鳳主已沒了阻擾之心，轉而折身朝原路返回，周身空間之力跌宕，虛空扭曲。

龍尊卻是一步踏出，攔在了她的前方，揮手間，時序之力瀰漫，短瞬間，無盡時光流淌，扭曲的時空恢復了正常。

鳳主心中那一絲不好的念頭愈發變得清晰，盯著龍尊：“霸虯在跟誰戰鬥？”

那從遠方席捲過來的餘波，絕對是霸虯在與什麼人大戰，只不過距離太遠，她感知的不夠清晰。

“哎！”龍尊嘆息，眉宇間滿是躊躇，不知該怎麼解釋。

“讓開！”鳳主動怒，她已沒了耐心在這裡與龍尊對峙。

龍尊心知已無法再隱瞞，便只能如實道：“是陸葉。”

“陸葉？”鳳主愕然之下再仔細感知一番，隱隱確定那邊好像確實只有霸虯與陸葉的氣息在流淌。

她不禁氣惱道：“霸虯眼下這個樣子，就不能先修養一陣麼，非要在這個時候跟那臭小子切磋？”

“還有你！”鳳主又瞪了龍尊一眼，“他們兩個打架，你攔我做什麼，還把孤明月給放跑了！”

剛纔絕對是趁機剷除孤明月的好機會，憑他們兩位之力，只要精誠聯手，孤明月十有八九要被留在這裡。

龍尊嘴脣囁嚅了一下，終還是開口道：“不是切磋，是生死之爭！”

“開什麼玩笑！”鳳主呵斥一聲，“他們兩個無冤無仇的，做什麼生死之爭，讓開，我去看看！”

龍尊不讓，只是盯著鳳主的眼睛：“你已經想到了，只是不敢承認而已。”

鳳主的臉色已變得蒼白，緊咬著紅脣，聲音冰冷：“楊奉先，我再說一遍，讓開，我不想跟你打！”

龍尊搖頭：“已經晚了，你還感覺不到麼？霸虯燃燒了自己的生命本源，這一戰他無論勝敗，都得死，這是他的命！”

鳳主的眸子變得猩紅：“是他讓你拖住我的？”

“是！”龍尊點點頭，“霸虯說，他這一生也就這樣了，但最起碼，在最後的關頭可以做一塊墊腳石，這普天之下，也唯有陸葉能繼承他的意志，這不單單是因爲他們同爲人族，更因爲道兵的傳承，你應該懂！”

鳳主身軀微微晃了一下，怎麼也沒想到，方纔的一面，竟是最後一眼。

恍惚間，龍尊已讓開了身子：“你若執意要去的話，那也隨你，但霸虯應該不想在這種時候見到你。”

鳳主雙拳緊握，眉宇間滿是掙扎的神色。

直過了好久，才仰頭張口。

悲涼的鳳鳴之音，直傳寰宇深處。

一夫城外，兩道身影依然在不斷地碰撞，各自揮刀狂砍，那一招一式看起來死板僵硬，但每一擊都蘊藏莫大的威能爆發。

小小的一夫城早在這樣的衝擊餘波中飄遠了。

城中負嵬哭成了淚人，跪倒在霸下面前，霸下佝僂著腰，輕拍著他的頭頂，面上笑容欣然。

忽忽間，大戰的兩道身影又一次劇烈的碰撞，然這一次卻沒再如之前那樣分開。

陸葉雙手持刀，刀尖抵在巨刃的橫面上，而那巨刃，則被橫在霸虯的胸前。

彼此近在咫尺，各自道力狂催，氣機勃發。

霸虯笑了：“差不多了！你有如此底蘊，未來必定會比我走的更遠，或許你有機會打破那一層枷鎖。”

陸葉的表情卻是一片沉痛，持刀的雙手在微微顫抖。

見他如此模樣，霸虯的笑容慢慢收起，沉聲道：“怎麼，連最後送我一程的膽量都沒有麼？還是說，你要眼睜睜看著我生機慢慢消散？”

他身上的血焰早已沒了之前的沖天之勢，這一場大戰下來，那血焰到了此刻已經有要熄滅的趨勢了，淡淡薄薄的一層籠罩在身上，就如風中的燭火，隨時可能熄滅。

他的生機也快要耗盡，體內一片死氣。

“還不動手！”霸虯一聲低喝。

陸葉咬牙，閉眸，仰天嘶吼：“晚輩陸葉，恭送霸虯前輩，前輩走好！”

握刀的雙手停止了顫抖，兇猛發力，磐山刀朝前刺出。

嘩啦一聲脆響，自心靈深處響起。

陪伴霸虯無數年的巨刃在這一刺之下化作漫天碎片，鋒銳刀鋒刺穿了霸虯的身軀，洞穿心臟，爆發的狂暴之威瞬息剿滅了霸虯殘存的生機。

那脆響聲中，有另外一個聲音響起。

“殤師姐，再見！”

巨刃的碎片如熒光一般翻卷而回，齊齊涌入陸葉手中的磐山刀，漆黑刀身驀有一抹瑩白流光躺過。

陸葉抽刀，卻是連一點鮮血都沒有帶出來，霸虯體內之血，早已燃燒殆盡了，他低垂著頭顱站在那裡，身形依然魁梧高大，腰身筆直，嘴角微微勾起，彷彿只是陷入了沉睡中，在夢中遇到什麼好事。

是役，裡界第一強者霸虯晉升失敗，元氣大傷，引得四位十大城主聯手圍剿，龍尊鳳主前來支援，又有笑千塵掠陣。

一場大戰，人族陸葉與卜族負嵬殺入戰場，逼退玄無宗。

後霸虯與陸葉一場生死之爭，戰死陸葉之手。

冠絕裡界無數年的第一強者，隕！

……

空寂虛空，一夫城靜立。

陸葉坐在那王座之上，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與霸虯的生死之爭，看似是霸虯給自己找的最體面的離開方式，但陸葉知道，這位前輩是在給自己的未來鋪路。

他知道，霸虯只想死在自己手上，更知道，這種死法對霸虯來說是一種解脫。

但知道歸知道，可親手殺了一位這樣的前輩，陸葉心裡依然不好受。

霸虯戰死之後沒多久，龍尊鳳主便聯袂歸來了。

鳳主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地收起了霸虯的屍身，將他帶走了。

龍尊放下不下鳳主，也跟著一併離去。

陸葉在這王座上坐著，望著破敗的城池，頓時一種蕭索孤寂的感覺涌上心頭，很難想象，霸虯是怎麼一個人堅持這麼多年的。

或許，只有如霸虯那樣耐得住寂寞之輩，才能那麼強大，憑一己之身，壓的裡界所有強者都擡不起頭。

徐徐起身，邁步至不遠處，站在負嵬面前。

負嵬依然半跪在原地，感覺到動靜，擡頭看了看陸葉。

這傢伙的眼睛哭的跟水蜜桃一樣，紅腫至極，懷裡卻抱著一個一人高的龜殼，那龜殼之上遍佈繁奧紋路，甚至還流淌著類似至寶的氣息。

霸虯戰死的同時，霸下的身子也徐徐消散了，就彷彿從來沒出現過。

這兩位命運一體，同生同死，霸虯隕落，霸下也無法獨活，這也是卜族與命運糾纏之後唯一的弊端。

霸下消失後，唯一留下的便是這面龜殼。

這是卜族的鎮族之寶，也是卜族自古至今的傳承之物。

經由一代代卜族強者們蘊養煉化，這件寶物雖非天生的至寶，但品質上已與至寶相差無幾了。

那龜殼上的繁奧紋路，便是一代代卜族留下的命運之線。

“師兄……”負嵬望著陸葉，聲音哽咽。

陸葉嘆息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知該怎麼安慰。

便隨口問道：“你的實力是怎麼回事？”

他自己實力提升巨大，是因爲小世界秘法的原因，負嵬這邊是什麼情況？怎麼提升的也這麼不正常。

老實說，之前負嵬忽然殺進戰場來助戰的時候，可是把他嚇一跳，結果負嵬的表現讓他大吃一驚。

負嵬不好意思地衝陸葉一笑：“一直都沒來得及跟師兄坦白，這是我卜族的天賦神通。”

當下解釋了一番。

陸葉聽的嘖嘖稱奇。

這才知道，負嵬的實力強弱，竟跟自己有直接的關聯。

頓時羨慕不已，這種不需要苦心修行，便能一直變強的感覺，絕對是所有修士都夢寐以求的。

表情忽然一僵：“這麼說來，霸下前輩之死……”

霸下雖不是他殺的，但霸虯是死在他手上，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霸下也是死在他手上。

“師兄不必自責。”負嵬擡手擦了擦眼睛，“老祖很多年前，就已經預見到這一幕了，霸虯前輩也知道自己會是這樣的命運。”

陸葉心情更復雜了。

他不知道怎麼安慰負嵬，反倒是被人家給安慰了。

不過終於明白爲什麼霸下忽然死了。

“這麼說來，我以後若是出了什麼意外，你也不能獨活？”陸葉問道。

“是這樣的。”負嵬點頭。

陸葉正色道：“那我以後可得好好活著。”

他有一道生命鎖鏈的道紋，倒是可以讓兩個不相干的個體生死與共，甚至可以分享各自修行的成果，倒是與卜族的這個天賦神通有些類似。

當然，也僅僅只是類似了，效果上，卜族的天賦神通無疑更強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