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幢大樓的燈光已然熄滅,獨餘十六樓的一間辦公室,還亮著微弱的燈光。
“唐小姐還不下班嗎?”負責巡邏的保安檢查到這一樓,以爲有人下班忘記關燈,待走近才發現辦公室裡坐著的人。
“下班了,等會就走。”
沒錯,她就是負責唐氏行銷企劃部的唐優璇,此刻仍坐在那張專屬的辦公桌前,一動不動。
她出國三年,就是爲了不見到那個討厭鬼,回國的半年時間,雖然在公司上班,有事沒事就和他作對,可真正見面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時過這麼久,一想要和他朝夕相處,以前的種種就在她腦海裡清晰浮現,當初明明就是他的錯,他卻還在那理直氣壯的責怪她。
哼、如果不是因爲姜晟睿那傢伙,她犯得著躲在這不回去嗎?
今天白天,他們不顧她的意願,派人把她的東西送到姜家,那就意味著,從今晚開始,她得住在那——和那個殺千刀的男人,住在一棟房子裡。
光想著她就覺得要氣炸了,還要每天和他一起吃飯,天天見面,這讓她如何說服自己去接受。
“唐小姐快下班吧,這麼晚了,一個女孩子家不好。”保安大叔好心提醒,擡腳走開,繼續負責任地到處巡邏。
“我知道了,收拾好東西就走。”她微笑著迴應保安大叔的好意,心裡卻是百轉千回。
女孩子家不好?有什麼不好的?哼,她幹嘛要怕他,她就不信,她鬥不過那個金鋼猩猩。
想到這,又像來了戰鬥力一般,霍地從坐椅裡起身,拿過一旁的皮包,雄赳赳地朝戰場挺進——
B市富人區,有一塊佔地上千坪的私人土地上,修築著的各種健身器材一應俱全的健身館、天藍色玻璃修砌而成的游泳館、配有專業網球設備的網球館。一眼望去,如同到達某個國際六星級休閒區。
唯獨屹立其中的一幢住宅樓,它的簡單與這一切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姜宅並不大,因爲住的人本就不多,爲了有溫馨感,所以住房佔地面積不大。抹去後面才修建起來的那些豪華建築外,姜宅也算是個宜山宜水,花鳥齊盛的舒適住宅,周圍的花圃很寬廣,特別是大門進來後種植的兩排木棉樹,此時正值花季,朵朵紅色木棉在花枝爭搶著開放,很是熱烈,在夜間的朦朧燈光照射下,又是另一番美景。
把車停放在大門旁邊的車庫,唐優璇踩著高跟鞋優雅的朝別墅走近,一路上不忘停下來藉著微弱的路燈,欣賞這一片醉人的花朵。
她記得,這些木棉,是她看著種下去的,其中一棵,是她和某人一起打鬧著刨土,辛苦的扶著一人高的木棉,把它放進刨好的坑裡、然後拉過水管澆水,還曾一起期盼它長高長大。
“喂,再挖深點。”她站在一邊,著急的指揮。
“夠深了吧,樹才這麼高,等下就全埋進去了。”姜晟睿不樂意的反駁著,將手裡的鏟子插進泥土裡。
“不夠不夠啦,你再挖~”
……
“喂,你把水管拿遠點~”她伸手擋住朝她射來的水柱,一邊躲著一邊朝他吼。
“我拿的很遠啊,你沒看見吧,足足三米遠呢。”他仍舊將水管對準她,只是指了眼兩人相之間相隔的距離。
“你故意的,好,你給我等著。”她從另一邊拉了水管,也朝他身上噴——
……
“你們兩個怎麼搞的,瞧這地,踩成什麼樣了,這都成了水田了。”姜爸生氣的攆著兩個只顧玩鬧幫倒忙的人,把他們手裡的水管統統默收。
“爸,我們是在幫你唉~”姜晟睿抗議,根本不覺得有什麼錯。
“對呀,姜爸,你不要太辛苦,這種苦力活,交給晟睿就可以了。”同犯也在附合。
“你們倆快點給我走,不然明天把你們禁足!”姜爸氣得吹鬍子瞪眼,差點沒跳起來:“快點,限你們三十秒內給我消失!”
兩人全身盡溼的狼狽傢伙,趕緊從一片泥濘的花輔裡溜了走來,笑鬧著躲開姜爸的視線,去荼毒園那邊的園丁——
那時她一身白色連衣裙,被水淋的半溼,東躲西藏的避開一直朝她噴射的水柱。而他也沒好到哪裡去,長褲挽起,黑髮盡溼,笑容那樣溫暖。最後把栽種木棉的那片小地,攪弄得一塌糊塗,沒少挨長輩們的訓。
這才幾年時光,這些木棉就從幼苗,變成現在這般高不可攀的模樣了。而那個總是一臉寵溺訓斥他們的老人,也已經不在了。
如同曾經一起種樹的他們,玩鬧的他們,成熟了,也變得這麼陌生,疏遠,這麼相見一眼嫌多的地步。
薑母早在客廳裡等了她多時了,見她推門走進來,立即熱絡的迎上去,牽著她的手,就往裡拉。
“優璇啊,怎麼這麼晚?”薑母笑著,打從心底裡高興,如果她的計策成功,那就意味著,她可以每天都這麼開心,說不定還能早點抱孫。
“哦,今天加了會班。”唐優璇尷尬應道,沒想到她還在等她,有些內疚。
“餓了沒,我去準備點吃的給你~”薑母說著就要往廚方那邊走去,殷勤的不得了。
“不用了,姜姨,我不餓。”她趕緊拉住她,不想老人這麼晚還爲了她而忙碌。
“這樣啊,那好,我帶你去房間,先休息吧。”
“這裡一切都沒變,你應該很熟悉纔對。”薑母說著,將她往樓上帶,打開一間微閉著的房門,把她推了進去:“這是你的房間,我已經把你的東西全都放進去了,你看看。”
順著薑母的目光,唐優璇掃量著這間房,屬於她的東西已經一一擺放好,就像她原本就住在這裡一樣。兩米寬的大牀佔了房間大半的位置,淺藍色的被套牀單,看起來特別舒適,大大的落地窗戶覆蓋了朝外的那面牆,上面垂著深色的窗簾,全都是她喜歡的擺設。
“怎麼樣?喜歡嗎?”姜笑著問,一張臉樂開了花。
唐優璇自然看得出佈置這間房間的人有多用心,這個從小看她長大,當自己是親生女兒般疼愛的老人,不知何時開始,鬢間的發已經開始發白,看著她笑,心中酸楚不已,她居然因爲那個臭男人,忽略了這個如此愛她的人。
扯開笑容,給了姜一個大大的擁抱:“很喜歡,謝謝姜姨。”
“傻丫頭,和你姜姨客氣什麼。”感動哦,還是生女兒好,媽媽的小棉襖,貼心死了,要是她那個木板臉兒子,不管她多用心準備,他一定看不出來,只會懶懶的瞄一眼,又埋進他的工作啊、文件裡去了。
“好了,快休息吧。”當初,老天爺怎麼就沒給她個女兒呢?
“嗯,姜姨你也早點休息。”
房門關上的一瞬間,唐優璇終於收起滿身疲憊,軟軟的倒在了牀上,睜著大眼望向天花板,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這個房間的隔壁,好像、好像是姜晟睿的房間吧?她記得,他以前是住在隔壁那間的,那他現在,正在做什麼呢?
呸、呸,他做什麼關她什麼事。
好吧,也許爲了姜姨,她可以試著和他好好相處。
窗外鳥兒嘰嘰喳喳,偶爾拂過的微風,帶下幾片枯掉的樹葉,晨光暖暖,一切都這麼寧靜詳和。
姜宅內,一男一女如定格般,相對而立,畫面協調,如果忽略面上表情的話。
搬進來的這幾天,唐優璇對姜晟睿是能避則避,能躲便躲,轉眼間已到周未,可是,好不容易的休息日,非得讓她這麼不稱心的過嗎?
如果眼神可以殺死人,她想,她對面的這個人,早就千瘡百孔體無完膚了……
這算得上是他們三年後私底下的第一次見面,沒穿高跟鞋的唐優璇在姜晟睿面前,足足低了一個頭多,身高雖不足,可氣勢卻不輸人。
姜晟睿依舊濃密的黑髮很隨意的散著,不似平日裡見到的嚴謹,好看的臉,緊抿的脣,一身休閒打扮,成熟穩重中又有那麼些讓人舒適的優雅味道。
對,越來越有男人味,越來越有魅力了,比幾年前,更讓人著迷了,氣度沈穩的更讓人想發火了。
只是那眼神怎麼回事,他用那眼神看著她是什麼意思,有沒有搞錯,當初、當初如果不是他,她怎麼會——
“放手~”
沉默……
“我讓你放手~”她重複,好脾氣快要用盡。
那份晨報,被兩人各執一方的挰在手裡,無法掙扎與哀嚎,甘甘地淪爲了他們的戰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