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飛燕滯了一下,終究不敢去反駁藍兒,只走過去輕輕拍著她的背,“現在人走了,我們是不是該進去了?”
藍兒的目光這才稍稍收斂,點點頭,“嗯。”
凌蕭沅歉意地對凌飛燕的眼,卻不敢當著藍兒再說什麼,凌飛燕理解地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溫小染沒精打采地朝外走,正好與從醫生辦公室走出來的管家碰在一起。
“溫小姐,您怎麼……”管家驚訝地問,一慣平靜的臉上,此時也掛滿了蒼白,整個人狼狽了不少。唯一的女兒發生這種事,任誰都不會好過。
溫小染歉意地低下了頭,“聽說藍兒……我過來看看,對不起管家。”
管家輕輕搖頭,“誰也不想發生這種事,怪只能怪藍兒那孩子太執拗太任性了。唉!”他嘆了一口氣,也在怪自己。如果能陪著藍兒成長,給她一個完整的家,或許她的性格就不會這麼偏激了。
“好好照顧藍兒,別墅那邊的事就不要管了,我會跟帝煜說的。”她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管家點頭,“謝謝溫小姐了。”
從醫院走出來,溫小染總覺得混身沒勁兒,藍兒那怨懟恨怒的目光時刻在她的腦子裡飄著,讓她意識道,兩人的友誼,真的走到盡頭了。
“唉。”她嘆一聲,無奈之極。
上了出租車,她接到了凌飛燕的電話,聽到她刻意壓低了聲音,八成是怕藍兒聽到。
“小染,你還好吧。”她輕聲問著。
“我很好,媽,您去管藍兒吧,她現在需要人照顧。”
“嗯。”凌飛燕嘴上應著,手裡的電話卻捨不得掛掉,好久又低聲道,“小染,委屈你了。”
“不委屈,真的。”她加重語氣,想要凌飛燕知道,她真的不介意。凌飛燕對溫小染的印象越發地好,越發覺得自己能有這樣一個女兒是一種幸事。
“對了。”簡短地交待了幾句後,她轉移了話題,“你小媽昨天好像身子有些不舒服,也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代我去看看吧。”
於美鳳好歹懷著溫政的孩子,她那麼離開,自己多少有些擔心。
“小媽?”溫小染意外於凌飛燕竟然知道於美鳳的情況,但電話那頭傳來了藍兒叫凌飛燕的聲音,她來不及多問便掛斷了電話。
溫小染回了公司,找商玲一問,才知道溫政真的沒有來上班。她去了溫家。
“小染?”對於溫小染的到來,溫政表現出驚訝,也表現出開心,“你怎麼來了?吃午飯了嗎?”
溫小染這纔想起自己大半天什麼都還沒吃,肚子跟著咕咕叫了起來。溫政的臉上有了責難,“再忙也不能不顧身體,不吃飯哪裡有力做事?王媽,去做幾道小染最喜歡吃的菜來!”
王媽難得見溫政這麼開心,樂呵呵地應著進了廚房。溫小染說了幾句客氣話,和溫政一起坐在沙發上。屋子裡,空空蕩蕩的,依然沒多少人氣。
“小媽呢?”溫小染問。
溫政臉上的柔軟因爲這話而略略僵了一下,但也沒有表現得太過明顯,“身子不舒服,在牀上躺著。”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她驀然又想起凌飛燕的話,總覺得三個人之間出了什麼問題。
“能有什麼事。”溫政否認著,臉上的表情始終僵著,無法開解,“不過年齡大了,再遭這份罪,自然比不得年輕人,所以要謹慎許多。”
溫小染沒有再深問下去,點了點頭。
“你媽……還好吧。”冷場了一陣子,溫政試探著問。
“還……好吧。”溫小染支支吾吾,藍兒自殺,身爲乾媽的她能好到哪裡去?因爲不是外人,溫小染避輕就重地把藍兒自殺的事說了出來。溫政感嘆了幾句,順口問了他們所在的醫院。
王媽很快端菜下來,話題就此中止。
溫小染吃完飯就離開,溫政一人上了樓。臥室裡,於美鳳一看到溫政,又哼哼唧唧起來。自從昨天回來,她便沒有出過這個屋。
溫政用一對愁思深重的眼看著她,卻只跟醫生說話,“她怎麼樣?哪裡出了問題?”
“溫先生放心,溫太太和孩子都沒問題。”醫生有些無奈地看著面前哼哼唧唧的女人,有些話又不能說得太透,以免得罪人,“或許溫太太懷孕的年紀太大,有些承受不住。”
“承受不住又懷個什麼孕!”這話,脫口而出,說完了溫政才發覺失語。其實,這是他內心存了許久的話,脫口說出來,不過實話實說罷了。於美鳳委屈得眼淚直掉,“人家還不是……想給你們溫家留條根。”
“好了,哭對身體不好,安心歇著吧。”溫政有一肚子的話想問於美鳳,但看她這樣子,也沒忍心再問下去,只道。他轉頭,讓醫生給於美鳳多開點補身體的藥,這其中的關心也是明顯的。
於美鳳看溫政還能爲她這麼做,一顆心終於安定了起來,撫著肚子,直慶幸自己懷了孕。
“我不想喝什麼補藥,只想你能陪陪我。溫政,能不能就在這裡陪著我啊。”她說得悠悠怨怨,好不可憐,連帶嬌都撒上了。溫政橫了她一眼,“多大年紀的人了,也不害臊。”更何況醫生還在場。
於美鳳撫上了肚子,“人家懷孕了嘛。”
“護士會留在這裡,有什麼情況再打電話。”醫生沒什麼事,留在這裡也沒意義,爲了脫身,特意排了護士。溫政送醫生出來,再回來時,已經沒有半點去看於美鳳的心情了。
醫生一再囑咐過不能刺激於美鳳,所以滿心的話沒辦法問於美鳳,但有些事,一旦在心裡生了根,不弄清楚便會不舒服。溫政在屋子裡走了一圈,最後出了門。
“去凱特醫院。”
凱特醫院,是本市有名的貴族醫院,裡面的設施環境,絕對首屈一指。凌飛燕好不容易等到藍兒睡著,這才匆匆下樓,準備回家弄點吃的給凌蕭沅和管家。兩個人因爲藍兒的事,到現在都還沒有吃東西。
她自己也是一樣,胃疼得有些受不了,只能壓著。
“飛燕。”溫政進來時,剛好看到她,輕呼一聲。凌飛燕看到他,面色微微不好,“你怎麼來了?於……美鳳還好吧。”
溫政點點頭,因爲提到“於美鳳”而尷尬不已。他很快注意到了凌飛燕的不妥,“胃疼了吧,是不是一直沒吃東西?”
凌飛燕不好意思地點頭,她一餓就會出這個毛病,沒想到溫政會記得。
“我去給你買點吃的。”沒等凌飛燕說什麼,他便大步走向附近的商店,沒一會兒便給她買來了一瓶水和一個麪包。
“胃疼的時候吃點軟的。”
凌飛燕接過,麪包熱熱的。麪包店這個時候不可能還有熱麪包供應,只有一個解釋,就是溫政讓人又熱過了。她低頭去吃麪包,內心裡涌著各種情緒。
溫政看著她吃,並沒有離開。兩人在一起自然會想起過去的種種,各自感嘆,卻沒能說出來。
凌飛燕喝一口水,卻因爲心不在焉而嗆住,雖然努力捂著嘴還是噴得滿嘴都是。溫政伸手就去抹她的脣,“看看看,多少年了還這樣,也不懂得慢一點。”他的指從她的脣畔滑過,兩人皆是一驚。
片刻,溫政尷尬地收回了手。
氣氛,再度陷入尷尬。凌飛燕默默地抹著自己的脣,都不敢擡頭看溫政。過往有多恩愛,現在就有多尷尬。
“你……怎麼會過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好一會兒,凌飛燕才找到話題。
溫政終於想起了來意,眉頭更沉下去許多,“我來是找你的,飛燕,你告訴我,昨天你說的那些話到底什麼意思?”他的目光炯炯,帶著急切和不容拒絕的堅持。
凌飛燕尷尬地扭轉了臉,“昨天……昨天說了什麼連我自己都忘了。”
“你說……”溫政一字不落地將昨天她說的話給複述了出來,“當年那件事的真相是什麼?美鳳是不是早就認識你了?她對你做過什麼?那件醜事的真相是什麼?”
他一連串地問著問題,急切而又焦燥。
凌飛燕張了張嘴,這二十年來,她連做夢都夢到自己跟他解釋,以證明自己是清白無辜的。真正來了機會,她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了。
“飛燕!”溫政握住了她的手,“我一直不敢相信你會做那樣的事,你會承認那件事是有原因的,對不對。你告訴我,告訴我一切好不好?”
“沒有原因!所有的事情,二十年前就說清楚了!”凌飛燕猛然提高了音量,大聲道。她邁步,朝前就走,“我還有事,要走了。”
溫政想要拉她,她早就跳上一輛車離去。
車裡,她用力握著指,忍受著刻骨的疼痛,眼睛紅和耀眼,透過後視鏡,看到了溫政蒼老起來的身姿,愈發難受。
隱瞞,纔是正確的。爲了溫政現在好不容易得來的孩子,爲了小染,一定要隱瞞到底!她在心裡說服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