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 西湖明月夜

歸燕然被玄秦提住衣領(lǐng)，在林中快步穿過，但聽耳畔風(fēng)聲颯颯，樹木如飛倒去，果然身法如電，絕不比自己稍遜。 但自己好歹也是一教之主，被玄秦如提兔子般提著，不免有些丟臉。

他知玄秦不會開口，遂問道：“玄秦大哥，你知道天清下落了麼？”

玄秦道：“知道。”

歸燕然高興起來，又道：“怎麼知道的？這萬獸堂果然大有本事，連這等隱秘之事都能知曉。”

玄秦道：“萬獸堂的主人明察秋毫，豈同尋常？”

歸燕然不知這主人是誰，追問玄秦，玄秦道：“此人叫明察秋毫。”歸燕然啼笑皆非，但再問下去，也沒了下文。他想起萬獸堂行事不公，派多位高手圍攻自己，不免心有餘悸，說道：“這萬獸堂好生小氣，咱們問他消息，他偏偏如此刁難，以五敵一，今個真開了眼了。”

玄秦道：“是我迫他們遣上獅鷲五老，他們欠我人情，不得不爲(wèi)。”

歸燕然驚問：“玄秦大哥，你怎能如此輕率？若方纔我稍有失手，只怕死於敵手了。”

玄秦道：“眼下可還沒死。”加緊腳步，急馳而出，歸燕然再問他話，他又成了死氣活樣的啞巴。

歸燕然嘆了口氣，只覺四肢百骸無處不痛，內(nèi)力空空蕩蕩，半點也提不上來。他知道此次受傷太重，如不養(yǎng)上幾日，難以復(fù)原，莫要耽擱了查訪天清之事，但眼下有玄秦在此，他武功高強，不弱於那段玉水，有他主持局面，自己也可高枕無憂了。他愣了半晌，忽然想到：“不知若蘭二哥他們那兒是否順利？”

話說那天歸燕然與玄秦離去之後，李聽雨便集齊江潯八友逍遙宮高手五湖幫衆(zhòng)。約莫五十多人，依次悄然前往杭州。世人都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景緻，如臨仙境，雖曾遭戰(zhàn)火洗禮，但眼下已稍復(fù)元氣。李聽雨於此也有產(chǎn)業(yè)。喚作茶清園，寒冬臘月。園中梅花點點，伴著雪景，亦足動人。

衆(zhòng)人齊聚園中，雪冰寒上來就道：“不妙，大大的不妙！消息泄露出去，說云溪夢莊有韃子萬戶隱居於此，眼下又有許多江湖人士來來往往，若有人按捺不住，搶先動手。只怕打草驚蛇。”

無浮急道：“這可如何是好？這羣貪得無厭的混蛋，圖謀我少林武學(xué)，當(dāng)真沒羞沒臊了！”

衆(zhòng)人心想：“說不定也有人如咱們這般，只想救段大俠出來。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江湖人士，哪個不是暗懷鬼胎，各自猜疑？誰也吃不準(zhǔn)旁人是怎麼想的。”

李聽雨皺眉道：“那眼下咱們該如何處置？”

蒼鷹說道：“元宵佳節(jié)已近。杭州城如此之大，多了這一千餘人，暫時並無可疑之處。何況眼下武人勢大，本地官府也怕麻煩，如何敢招惹？非得生出事端，他們纔會層層上報。調(diào)兵遣將，此時決無大礙。”

李聽雨稍稍放心了些，但這些人在此處遊逛，他們九江堂行事諸多不便，又問：“那咱們第一步又該如何？”

蒼鷹與雪冰寒對望一眼，當(dāng)真心意相通，不謀而合。蒼鷹哈哈大笑，說道：“道長，好男不跟女鬥，還是由你來說吧。”

雪冰寒心裡喜滋滋的，也不推辭，說道：“當(dāng)下之事，誰的拳頭硬，誰便佔了理。那些北方武人，一夥最多不過十來人，裡頭硬手，也不過一兩人，咱們比他們早到半天，趁著天黑，正好下手。”

李聽雨奇道：“下手？怎地下手？”

雪冰寒笑道：“下勸退之招，出驅(qū)逐之手。咱們分頭行動，兩三人一組，遇上北方武人，便好言相勸，說服他們離去。”

李若蘭嘻嘻一笑，問道：“這些人脾氣倔得很，只怕不聽人勸呢？”

雪冰寒嘆道：“那可就太不識擡舉了，咱們江龍幫爲(wèi)他們著想，讓他們早回家鄉(xiāng)，歡度佳節(jié)，他們居然膽敢不領(lǐng)情？說不得，只有讓他們露上一手，與咱們江龍幫比劃比劃，們是否臉皮夠厚，經(jīng)得住咱們老拳。”

李聽雨遲疑道：“這麼做未免太蠻橫了些，有失仁義著實魯莽。”

陶蛇急於救出段隱豹，大聲勸道：“堂主，咱們是爲(wèi)了大義，不可拘泥於小節(jié)。這些北方武人，多半瞧咱們不起，眼下又有險惡心思，在咱們地頭作威作福，咱們不動手殺人，已經(jīng)算得上客氣了。照我說，就依雪道長的法子，兩三人一同出手，叫他們知難而退。”

李聽雨咬咬牙，說道：“就這麼辦。”

雪冰寒道：“堂主難得豪氣，咱們也可放開拳腳，大幹一場啦。”當(dāng)即取出一張杭州地圖來，說道：“我已探聽清楚，杭州城內(nèi)，由北方來的大門派，約莫有四十之?dāng)?shù)。其餘人士則不成氣候。他們多半在云溪夢莊周圍找地兒住下，互相提防，虎視眈眈，一到晚上，假意閒逛，實則打聽消息。更有人結(jié)爲(wèi)同盟，互通風(fēng)聲”

李若蘭驚歎道：”雪妹妹，你可真了不起，這些消息，你又是怎生得來的？”

雪冰寒道：“這杭州城中，可有不少老少乞丐，大過年的，這些人可憐兮兮，缺衣少食，貧道一心爲(wèi)善，便賞了些金票銀票給他們。他們良心可好得很，得了我的好處，便將種種消息，送到我這邊啦。”

蒼鷹正色道：“雪道長果然真人不露相，與這大小乞丐天生投緣，莫非想創(chuàng)立咱們江南丐幫，與北方丐幫分庭抗禮麼？”

雪冰寒笑道：“說道真人不露相，還不是非你鵬遠(yuǎn)大哥莫屬”一句話沒說完，已經(jīng)被蒼鷹捂住嘴巴，嗚嗚悶哼，眼中卻滿是調(diào)皮笑意。

這會兒茶清園**有五十三人，江潯八友中來了六人，各有絕藝，可稍勝江湖一流高手，李若蘭更是超凡卓絕，除了蒼鷹隱姓埋名不便顯露功夫之外，她在衆(zhòng)人之中，武功可算作第一。於是蒼鷹雪冰寒一組，陶蛇趙風(fēng)一組，李若蘭吳陵一組，分頭行事。

五湖幫之中，無浮武功比李若蘭遜了一籌，但江湖上也算得一位極了不起的大高手，尋常武人，難敵他一招半式。十八羅漢若一齊出手，對上任何門派，都立於不敗之地，而逍遙宮這十一人也全是好手，更能變化成妖，武功之高，不在江潯八友之下。以此陣仗行事，無論單挑還是羣毆，對上各自爲(wèi)政的北方羣豪，可謂有勝無敗。

李聽雨見雪冰寒安排妥當(dāng)，嘆道：“如今也唯有出此下策了。唉”

雪冰寒苦笑道：“可惜這些北方莽漢不知咱們厲害，若咱們有雪蓮派仙劍派那般聲勢地位，只要晃晃刀劍，裝腔作勢，放下話來，就能將他們嚇得落荒而逃了。”

蒼鷹說道：“咱們加緊行事，不遺餘力，如若順利，一晚上多半能嚇走三四百人，怕就怕有莽夫不知好歹，搶先殺入夢莊，劫持那萬戶，奪走卷宗名冊。”

衆(zhòng)人計較已定，等到傍晚，便各自分頭出行。

雪冰寒想到與蒼鷹獨處，心頭亂跳，芳心暗喜。他們兩人以往也多次相伴外出行事，但彼時雪冰寒只當(dāng)蒼鷹是朋友，嬉笑怒罵，並無顧忌，此刻知悉他身份，對他一往情深之下，便有些束手束腳，頗爲(wèi)拘謹(jǐn)。

蒼鷹見她如此，皺眉道：“冰寒，你可著實不太像樣。”

雪冰寒羞道：“人家哪裡不像話了嘛？”

蒼鷹怒道：“你幾歲的人了，騎在我肩上，成何體統(tǒng)？”

雪冰寒道：“倫家一見到你，心都酥了，腿都軟了，走不動路，勞煩你背上一段路。”

蒼鷹嚷道：“咱們是去找人打架，可不是帶你去逛街，你若這般胡鬧，我瞧見敵人，將你當(dāng)棒子掄人，倒也算得上稱手。”

雪冰寒哼了一聲，嬌嗔道：“不解風(fēng)情，木魚腦袋，貧道這處子軟體，少女柔身，乃天下第一等珍貴事物，此刻讓你佔些便宜，你倒不識好賴。”說罷從蒼鷹身上跳了下來。

蒼鷹走到一間客棧之下，喊道：“徒兒，下來吧。”雪冰寒微微一愣，問道：“什麼徒兒？香兒來了麼？”

只聽樓上香兒驚呼一聲，推窗跳了下來，穩(wěn)穩(wěn)落地，奇道：“師父，你怎知我跟來了？”

蒼鷹笑道：“就你這小小伎倆，瞞得了你師父麼？我早瞧出有輛馬車遠(yuǎn)遠(yuǎn)跟在咱們後頭了。你如此年幼，膽子可當(dāng)真不小，不怕被壞人捉了走麼？”

香兒吐吐舌頭，說道：“我眼下功夫可厲害啦，尋常惡人可打不過我。”朝兩人望了一眼，笑瞇瞇的問道：“你與雪姐姐兩人作伴逛街麼？”

蒼鷹說道：“咱們倆是去揍人。”

香兒喜道：“那可正好，讓徒兒也跟著長長見識吧。”

雪冰寒急忙道：“香兒，有道是‘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你若跟來，可壞了貧道的大事啦。”

蒼鷹與香兒齊聲問道：“你有什麼大事？”

雪冰寒笑道：“貧道暗中偷了些**香淫花散，正要用在蒼鷹大哥身上，要他今夜嘿嘿嘿”

香兒不明所以，但見雪冰寒笑得詭異，有樣學(xué)樣，也這般笑了起來。

蒼鷹見香兒被雪冰寒帶上歧途，氣得險些暈厥，心想：“老子也算的沒心沒肺之人了，這雪丫頭外表冰清玉潔，可說出話來，當(dāng)真是落花流水，駭人聽聞，老子當(dāng)真自愧不如，甘拜下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