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終於徹底擡起頭來看向楊天。
那一張滿是皺紋的臉，擠出一絲笑容。
深邃的眼眸之中流露出幾分欣賞，笑道：“眼力不錯。我們從未見過面，你是如何認出我的！”
楊天指著一旁的劍道：“誰讓您在劍上自己都刻出來了呢！”
說完，風嫣然這才湊上前來看去。
果不其然，那木劍之上，清清楚楚的寫著天罡武聖四個大字。
風嫣然面色一陣古怪。
想不到這位仙風道骨的武聖，居然還是個老悶騷。
天罡武聖露出幾分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我倒是忘了，我的劍上還有這些。楊天，你也不用揶揄我。我不去，自有不去的道理。以後你就會知道的。我觀你雖然神氣不弱，但真元已虛，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
楊天回道：“受了些傷。所以真元力消失了。不過，這些不算什麼！”
天罡武聖道：“不止是受了點傷這麼簡單吧。你的身上生機與死氣同樣濃郁。看來是從鬼門關前走回來的人。坐下吧，既然來了，咱們就好好唸叨唸叨。”
這般說著，天罡武者手中唯有一點光芒閃亮。
楊天看到這光芒，先是一愣，而後彷彿是想到了什麼。
表情微有變化，楊天跟著坐了下來。
“所謂生死，不過一件事情的兩面。如人之影，一直存在所有人的周圍。生之極，是爲死之始。同樣，死之極，也爲生之始。”
天罡武聖說著輕輕揮手，面前的樹木居然開始扭動了起來。
那一片片樹葉之上，竟然開始浮現出無數人影。
像是天下各處的畫面，盡數倒影在了樹葉之中。
楊天這才明白，天罡武聖觀看天下靠的不跟不是什麼元晶，而是面前的這顆樹。
樹葉之中，似有無數人在經歷死亡。
雖然沒有聲音，但只是看這些人絕望的神情，猙獰的面龐，無聲的吶喊。楊天就感覺哪些慘嚎聲如在耳畔。
楊天看著這一幕，淡淡的道：“生之極爲死，這大概是世人皆知的。畢竟人皆有一死，無非早晚而已。但死之極爲生，如何是說？”
天罡武聖平靜的道：“你沒見過冥魂嗎？”
楊天聞言一愣，而後道：“前輩你在開玩笑吧。冥魂不過是死氣聚集的產物。或者是自行追求黑暗的存在。何以談之爲生？”
天罡武聖呵呵笑道：“你不懂。楊天啊，你還是沒看懂。我問你，人死之後若不化爲冥魂，該如何去處？”
楊天皺眉道：“別的我不知道。我只曉得，人死埋黃土，去了就是去了。”
“不對！”
天罡武聖輕輕搖頭。
楊天嗤笑一聲道：“前輩不會是要跟我說什麼轉世吧。很抱歉，我不信這個！”
天罡武聖道：“沒有你信不信。我只告訴你，人死之後並不是完全消失了。而是你的神魂化爲一股靈，歸於了天地之道。進入了大道的長河之中，隨著天地流轉。你生之時，是道的一部分，死之後，也是道的一份子。而後，你可能隨著道，滋潤了一朵花，你便成了花靈。可能被一隻修行的妖獸吞沒，你便成了獸魄。可能被其他修行的武者掠奪，你便成了對方的道。你並沒有消失，而是換了一種方式存在！”
楊天張開嘴巴，震驚的看著天罡武聖。
他頭一次聽到這樣的理論，不由得有些驚愕。
須臾，楊天道：“這些僅是前輩你的猜測，你的參悟吧。”
天罡武聖笑道：“原來是的。但自從我看到了這顆樹，我就知道，我是對的。楊天，你摸一下這顆樹！只一下，你就知道。我說的是對的。”
楊天將信將疑的站起身來，伸出手，輕輕觸碰了一下面前的樹。
只是一下，楊天便感覺到有無數的畫面從自己的腦中掠過。
好似有無數人的一生，在他前面展開。
這些畫面實在太多，快要將楊天的腦袋都擠爆了。
楊天趕忙收回了手，連連喘息道：“生靈？都是生靈？”
天罡武聖點頭道：“是的。死後爲靈，遊於天地，散入道中。有不凡聚集之處，定有神異之物。楊天，你面前的這棵樹，便是這世上最大的神異。慾望之樹，或者又稱執念之樹，死後仍有執念者，總歸是要尋一種方式留下。無論善惡，無論形態，無論大小。”
楊天心神震動，緩步退了回來。
他聽得出天罡武聖若有所指，嘴脣微微抖動。
楊天出聲道：“前輩，你究竟想說什麼？”
天罡武聖道：“我想說。冥魂的存在，不一定是錯的。而我們與冥魂的戰鬥，也不是我們想象中的正義與邪惡之戰。不過是與我們自己的執念交戰罷了。”
“胡扯！”
楊天一句話直接駁斥了天罡武聖。
哪怕這位天罡武聖是赫赫有名的聖者，楊天也毫不客氣。
轉身，楊天不打算與天罡武聖多聊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他看都不想再看天罡武聖一眼。
天罡武聖忽地聲調拔高道：“楊天，你在怕什麼？你已經猜到了我想說什麼了是不是？你不願意面對，但事實就是事實，這是你躲不過的。楊天，你自問，你自己現在是不是冥魂！”
聲如雷擊，楊天停下了腳步。
風嫣然震驚的掩住了自己的嘴巴。
小白瞪大著眼睛看著楊天。
深呼吸一口氣，楊天轉過頭來道：“前輩，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
天罡武聖道：“我從不亂說話，我只說我看到的事實。楊天，我知道你不願意承認，但我也說過了，冥魂的存在，不一定是錯的。比如你！”
楊天怒氣衝衝的道：“你是想說，我現在只是一股執念。還是想說，我已墜入冥淵！”
天罡武聖輕輕搖頭，道：“這不是我能決定的。只看你心在哪裡。有些人，看起來活著，其實早已死了。有些人就算死了，也跟活著一樣。你是哪種，輪不到我說了算。我只想告訴你，生靈者，戰勝不了死亡。但超脫生死者，可以！來吧，楊天，我們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