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如國今年四十九歲，比縣委書記任建軍還要大上七歲。在紅川縣，他是繼四大班子一把手之後，唯一享受正處級的幹部。

他這個正處級的副書記已經(jīng)有三年了，任建軍來紅川之前，他就是紅川縣的縣委副書記，不過那時候還是副處級。紅川縣原來的縣長縣委書記同時調(diào)走，從省上空降了一個書記，本來按慣例，應(yīng)該由他繼任縣長的，可是市委偏偏將任建軍放下來，接任了縣長。

文如國對此很有意見，曾經(jīng)還鬧過一陣子情緒，組織上只好給他解決了正處級的待遇。一步遲，步步遲，就是因爲這一步?jīng)]有卡好位，文如國到現(xiàn)在還是縣委副書記，而任建軍已經(jīng)由縣長又轉(zhuǎn)任縣委書記了。就是因爲之前他的那一鬧，任建軍高升之後縣長的位置也沒有輪到他。

不過文如國是幹了五年的管幹副書記，全縣縣科級幹部羣中，有一半差不多是文如國直接或間接提拔重用的。

陸炎是和組織部長馬援同擠在一輛車裡的，本來昨天晚上縣委已經(jīng)通知四道溝鎮(zhèn)政府，讓他們開車來接人的，結(jié)果從一早晨出發(fā)，直到下午了還沒見到影子。

估計不是車壞在路上，就是堵在哪個地段了。縣委辦把電話打到四道溝鎮(zhèn)，他們卻說鎮(zhèn)黨委書記劉達和鎮(zhèn)長曹旭一大早就出發(fā)了，現(xiàn)在他們也聯(lián)繫不上，估計是車壞到那個山溝裡了。

從四道溝鎮(zhèn)出來到紅川縣縣城，有十來公里的路都是山區(qū)簡易公路，也就是前面說過的那條舉全縣之力修出的道路。這條路其中有好長一段路纏在懸崖上延伸，一邊是陡壁，另一邊是幾十米深的峽谷。

萬一發(fā)生什麼意外，比如剎車失靈，方向失靈這類故障，那就只有比命大，賭摔不死。

車裡坐了馬援、陸炎以及馬援的秘書小陳。馬援有個毛病，不喜歡坐在後排的領(lǐng)導位置，而是喜歡搶到副駕駛的座位上，這點跟別的幹部不同，司機旁邊的位置，通常是專職秘書的。

這個習慣並不是一開始就有的，準確來說是自從馬援當上組織部長之後纔有的這個習慣。有人曾經(jīng)在酒後問過馬援，馬援的回答是因爲紅川的交通路況實在讓人不敢恭維，後排位置恰在後輪上，一顛幾個小時，誰受得了？

反倒是前排的兩個駕駛位，正在車中間，顛簸程度要小些，司機開慢點還能適當?shù)匦∷a足精力。所以，馬援固定坐前排。

陸炎和秘書小陳自然是坐到了後排的位置上。

到四道溝鎮(zhèn)的路程有三個多小時，馬援部長本身就是個話癆，偏偏碰上陸炎也很健談，並且天文地理時事政治涉獵甚廣，再加上小陳秘書偶爾插上幾句話，幾個人一路說說笑笑倒也不顯得煩悶。

聊著聊著就又聊到了腳下的這條路上，馬援算是個老紅川，本身就是紅川縣人，參加工作也一直沒有離開過這個地方，對紅川的情況自然是很清楚。

“說起四道溝啊，最大的制約因素還是交通。”馬援說道，“就這樣的搓板路，山裡的東西出不來，外面的東西進不去，還談什麼發(fā)展。”馬援說著指了指車窗外的路，路面上全是凹凸不平的瀝青塊，整個路寬，目測下來也僅夠兩輛車擦身而過的距離。

“那歷屆的縣政府有沒有想過修一下這條路呢？”陸炎問道。

“怎麼沒想過啊，近十年來幾乎每一屆政府發(fā)展規(guī)劃都離不開給四道溝修路的這個提議，可是每一次都沒有實現(xiàn)過。”馬援頭也沒回地答道。

“那爲什麼一直沒有修通呢？”陸炎有點好奇地問道。

“怎麼沒修通？”馬援彷彿是自言自語地喃喃了一聲，然後又說道：“還不都是因爲這個大青山的地形地質(zhì)山大溝深，除了修這樣的盤山路，要不然就是要架高架橋和打隧道，投資太大了，還不如把四道溝的人整體搬遷出來呢。”

陸炎陷入了沉默，聽馬援的口氣，似乎縣委縣政府有放棄四道溝鎮(zhèn)的想法。

“縣裡面請省路橋設(shè)計院的專家做過一個設(shè)計，要真的修一條四道溝通到紅川縣城的標準化二級公路，光是高架橋要十七座，隧道要打八個，全場四十公里，初步預算是要投資十個億。”馬援看陸炎不說話，也猜到了陸炎的心思。

十個億！陸炎聽了也倒吸了一口涼氣，十個億意味著什麼他還是很清楚的，尤其是隻爲了一個僅有兩萬人的鄉(xiāng)鎮(zhèn)，投資十個億修一條路似乎真的不太現(xiàn)實，確實還不如把這些人整體搬遷出來。

“那縣裡面也沒有想過整修這條盤山路？“陸炎又問道。

“這條路是每年都要整修一遍的，但本身是盤山路，再沒辦法拓寬了，又加上地質(zhì)條件不穩(wěn)，道路經(jīng)常翻漿，所以看起來就是這個樣子。”馬援說道。

陸炎沒有說話，馬援看了一眼正在低頭沉思著什麼的他，也收住了話頭。

這時候的陸炎，已經(jīng)徹底的被四道溝的情況所驚呆了。說實話他來任職之前，原本的打算是無論如何要通過省裡的關(guān)係給四道溝鎮(zhèn)修一條像樣的公路，可是剛纔聽馬援這麼一說，猶如給他當頭潑了一盆涼水。

十個億啊，這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而且還是幾年前請人做出來的預算。僅僅爲了一個小鄉(xiāng)鎮(zhèn)，要十個億的投資，陸炎現(xiàn)在心裡還真是沒這個把握。

陸炎想想自己也真是有些天真了，如果事情真的是那麼好簡單解決的，紅川縣早就把這個問題解決掉了，還能留著讓他這個小年輕來摘桃子啊。

陸炎心裡苦笑了一下，猛地一擡頭，去看見馬援正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他。

“馬部長……“

“沒想到四道溝的條件這麼差吧，沒關(guān)係，你先下去掛著，過兩個月我把你借調(diào)上來到組織部。“馬援笑著對陸炎說道。

“謝謝馬部長的好意，不過我這次下來就是鍛鍊來的，在最基層條件最艱苦的地方，也許自己得到的鍛鍊更大呢。“陸炎也笑著說。

馬援笑了一下沒說話，剛要轉(zhuǎn)身，突然感覺司機猛地一個急剎車，馬援的身體幾乎撞到了擋風玻璃上。

“怎麼搞的，開車不能穩(wěn)當些嗎？“馬援調(diào)整了下身體，沒好氣地對司機說。

“前面文書記的車突然停下來，給了我一個措手不及。“司機有點委屈地說道。

馬援擡頭一看，文如國的車果然在前面停了下來，而且這時候文如國也已經(jīng)走下車了車。

馬援也急忙解開安全帶跳下了車，後面的陸炎和陳秘書緊接著也跟著下了車。

“文書記，是出了什麼情況嗎？“馬援湊上去小聲問道。

“你上我的車，讓小田到你的車裡擠一擠。”文愛國說道，小田是文愛國的秘書，之前坐在文愛國的車裡。

馬援跟在文如國的身後上了他的越野車。陸炎心裡隱約覺得，肯定是發(fā)生了什麼大事，所以文如國才和馬援要在車上商量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