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 千金記（三）
韓源前腳剛出門，韋依寒後腳就抱著自己的玩具熊從牀上蹦了下來，一溜煙地跑進他的房間，噌地一下跳到了牀上。
“呵呵——”韋依寒咯咯笑著，偷偷伸出小胖手摸摸韋浩宇的肚子，算是跟弟弟妹妹打了個招呼，然後蜷在爹地身邊睡下了。
他還是比較喜歡和爹地一起睡，可是老爸最近都不讓，說是怕他睡覺不老實，不小心踹到弟弟妹妹。
哼！老爸還不是一樣，他不止一次聽到爹地對老爸說，你動作輕點，不要傷到孩子，不要以爲他不知道。
當然了，只有三歲的韋依寒並不明白，爹地口中所說的“傷到”和他理解的那個完全不是一回事。
不多一會兒的工夫，小傢伙就抱著心愛的玩具熊安然進入了夢鄉。
韋浩宇睡得迷迷糊糊，感覺身邊似乎多出一個人來，卻也沒有在意，直到一陣些微的疼痛從指尖傳來。
下意識地縮了縮手，更加強烈的痛楚不期而至，韋浩宇倒吸一口涼氣，猛地從牀上彈坐起來。
“呃……”看著手指頭上幾顆清晰且深陷的牙印，韋浩宇哭笑不得，寶貝兒，你夢見啃什麼了，雞腿？OR豬蹄？
“薯條，不要跑——”眨眨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小傢伙也醒了過來，肉嘟嘟的小臉蛋上殘留著幾分委屈和不甘，“人家的炸薯條……”
薯條，居然是薯條，韋浩宇頓時黑線，雖然他沒完全猜對，可這小鬼，怎麼句句不離吃啊。
掃了眼被自己砸到地上，鏡面已經四分五裂卻仍在堅持工作的鬧鐘，韋浩宇有些明白小傢伙的舉動了，這都快十點了，小寒肯定餓壞了，不然也不會把他的手指頭當成薯條咬。
“寶貝兒，不好意思，餓著你的小肚子了。”捏捏兒子鼓鼓的腮幫子，韋浩宇笑著說，“說吧，想要爹地怎麼補償你呢？”
“嗯……”韋依寒一臉期待地擡起頭來，“我要爹地請我吃好吃的，給我買最新的賽車模型，還要陪我去公園玩……”
“——最後去拿生日蛋糕。”這句話是父子二人同時說出的，說完之後兩個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原來爹地沒忘啊——”小傢伙開心地撲上去，用力在韋浩宇臉上親了兩口。
“當然沒有了，我家小寶貝兒過生日這麼重要的事情，爹地怎麼可以忘記呢？”
享受兒子口水洗臉的待遇時，韋浩宇笑得格外燦爛，別的什麼他都可以忘記，小寒的生日怎麼可能會忘呢，當初爲了生這個磨人的小東西他可是痛了足足兩天兩夜。
“好了，寶貝兒，我們該起牀了。在實現你所有的計劃之前，我們得先去醫院一趟，看看你的弟弟妹妹長得好不好？”
“到底是弟弟還是妹妹呢？”
“爹地也不知道，小寒想要弟弟還是妹妹？”
“嗯……只要是爹地生的寶寶，小寒都喜歡。”
“呵呵——”
韋依寒小朋友的生日安排很完美，但現實卻不是按他的計劃走的。
“爹地，爹地！”韋依寒扯著嗓子連聲喚道：“爹地……”
“什麼事？寶貝兒。”小傢伙連叫了好幾聲，韋浩宇才愣愣地回過頭。
“你在想什麼啊，怎麼都不吃東西？”韋依寒一邊狼吞虎嚥一邊含糊不清地問著望向窗外發呆的韋浩宇，真奇怪，爹地從醫院出來後就一句話都沒說過，他怎麼了？
“小寒自己吃吧，爹地不餓。”隨意應付了兒子兩句，韋浩宇繼續神遊天外，腦海中出現的仍是剛纔和徐醫生的對話。
“浩宇……”徐醫生的話只說到一半就停下了，似乎有些不好開口。
“怎麼？有哪裡不對嗎？”做完例行的檢查卻沒有聽到那句慣有的“一切正常”，韋浩宇心頭浮起了幾許不安。
“孩子可能有些問題……”徐醫生躊躇道。
“什麼意思？”韋浩宇心上一揪。
“從超聲波照片來看，孩子的小腿發育不正常……”
“……”
徐醫生後來還說了些什麼，韋浩宇記不清了，他只知道他的小女兒還沒來到這個世界就已經被宣判了一輩子困在輪椅上的命運。
“爹地，你怎麼了？”韋依寒放下手中啃到一半的炸雞翅走了過來，用油膩膩的小手扯扯韋浩宇的衣袖。
“爹地沒事。”韋浩宇搖搖頭，努力擠出一絲笑容來，“小寒快吃吧，我們還要去買玩具，逛公園和拿蛋糕呢。”
“哦。”到底還是小孩子，韋依寒很快就被哄回座位繼續啃他的雞翅，只是小臉上多了幾分疑惑和擔心。
下午五點，韓源下班回到家，一進門就感覺家裡的氣氛不怎麼對。
大的那個無精打采地靠在沙發上抱著抱枕發愣，連他進門都沒發現，小的那個有氣無力地趴在地板上看著蛋糕發傻，也沒有像以往那樣撲過來找他要抱抱。
這都怎麼了，不是小傢伙過生日嘛，他還是特意提前翹班溜回來的，韓源有些疑惑。
不過在見到茶幾上，沙發上，甚至地板上滿滿的戰利品後，他釋然了，估計是白天玩得太累了吧。
於是韓源沒有多想，抱起兒子，拉上韋浩宇就回父母那邊去了。
收到來自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的諸多禮物，小東西樂得眉開眼笑。
可韋浩宇還是一副神遊天外，事不關己的態度，表情淡得近乎沒有，這回韓源可以確定了，他家小耗子肯定心裡有事。
吃喝完畢，一家三口像往常一樣打著大包小包回到自己的小家。
到臨睡的時候，見韋浩宇仍是沒有開口的打算，韓源終於忍不住了。
“浩宇，怎麼了？看你一直都是悶悶不樂的樣子，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我很好。”韋浩宇搖搖頭，突然反問道：“你喜歡女孩兒嗎？”
“當然喜歡了。”韓源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眼底流露出濃濃的笑意，“怎麼，知道寶寶的xing別了？”
“嗯。”韋浩宇輕輕點了點頭，動作輕微到不注意看基本看不出來。
“那你怎麼不早說呢？”欣喜之餘，韓源也道出了心底的小小疑惑，“爸爸媽媽他們會高興壞的。”
因爲韓源和韋浩宇都是獨生子，兩家都沒有女孩兒，所以雙方父母想要孫女兒的心情恐怕比孫子還要急切得多。
“小惟……”稍加遲疑，韋浩宇如數轉述了徐醫生白天對他說過的話，“醫生說小惟的腿會有問題。”他終究還是沒有在韓源面前掩飾自己情緒的習慣。
“你說什麼——”先前燦爛的笑容死在了臉上，韓源呆呆地立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女兒居然要一輩子和輪椅、柺杖爲伴，怎麼會這樣，他是不是聽錯了。
“韓源，對不起，對不起……”韋浩宇自責的話語拉回了他的神智。
“又不是你的錯，你跟我說對不起幹什麼？笨耗子。”
雖然還不能完全消化這樣的消息，可是小耗子那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實在是看得韓源心疼不已，就像有把鈍鈍的刀子在心上割啊割的。
“是我的錯，是我的——”沉默片刻，韋浩宇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不可抑地低吼著，“小惟的腿本來是有希望治好的……”
“醫生說了，小惟這樣的情況通常是可以通過宮內手術進行矯正的，因爲胎兒的復原能力很強，所以等到孩子出生的時候一般是可以完全恢復的。”
“但是因爲我的體質，小惟不能提前進行手術，如果等到她出生以後再進行手術，效果就會大打折扣，韓源，怎麼辦？是我害了寶寶……”
“不要再說了。”韓源驀地打斷了韋浩宇越來越激動的話，“我說過，這不是你的錯。”
韋浩宇怔怔地擡起頭來，黑亮的眸子直直地盯著韓源，似乎想要看出什麼來。
“她是我們的女兒。”把手放上那微凸的圓潤腹部，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熱觸感和細微動作，韓源輕輕笑了起來，“完美也好，殘缺也罷，都是上天賜給我們的最好的寶貝。”
“我不要這樣，我不要我的女兒在人們憐憫和同情的目光中長大。”韋浩宇騰地站起來身來，煩悶地走到窗邊。
推開窗戶，清涼的夜風迎面襲來，韋浩宇深深地呼吸了兩口，似乎想把心中的煩悶感拋卻開去。
“沒有人願意看到這樣的情形。”韓源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從身後環住韋浩宇的腰，輕聲道：“可是我們已經沒得選了，還是說因爲小惟不夠完美，所以你不想要她？”
“當然不是——”韋浩宇立即否定了韓源的話，他怎麼會不想要小惟呢，這樣的念頭他連想都沒有想過，他只是心疼，心疼到無以復加。
“既然不是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孩子已經來了，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愛她，不是嗎？”韓源說著收緊了摟在韋浩宇腰上的手。
韋浩宇沒有再開口，只是將雙手覆在韓源手上，緊緊握住，兩個人擁抱在一起，不知道是誰在安慰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