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熱鬧呀。”他衝著人羣笑笑,“大家今天這是……”
“昆掌門……”終於還是有人開口了,“你這些天去哪了?”
“啊?哦,出去旅遊了。”他拍拍旁邊的丘荻,再指指封隆,“和兩個朋友,就去鹽城那逛了一圈。”
丘荻胳膊肘頂了他一下,“誰家鹽城逛大半個月的,幹嘛不說蘇州。”
“哦,順便還去了趟蘇州,中華園邊上有個快艇俱樂部,玩了挺久的。”他又臨時胡謅了幾句,“這位是陽明道觀的封長老。”
也有挺多人認(rèn)識封隆的,立刻就將人擁了過去,門前就留下了丘荻和昆麒麟兩人。封隆也不知道出什麼事了,直到有人說,“封長老知道嗎?新任仲裁人說,昆掌門是祖麒麟,簡直天方夜譚。”
“什麼新任仲裁?”昆麒麟耳朵尖,已經(jīng)聽見了,“我才走了沒多久,哪裡蹦出來一個新任?他說我是什麼?”
“不是昆掌門任命的新任仲裁嗎?可是他也有黑麒麟……”
“開什麼玩笑?!他人呢?”
兩人只覺得背後剎那間起了一層冷汗——如果這是個噩夢就好了,最擔(dān)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fā)生了,有人說破了昆麒麟的身份。
他們往裡面衝,那些人也不敢硬攔,就這樣讓他們走進了大殿;昆麒麟就見到一個人穿著黑色道袍站在神像前,笑著望著他。
“……你是誰?”他的語氣已經(jīng)有些生硬了,“連考覈都沒有開始,怎麼可能會有新的任命?”
他剛說完,就見到黑暗中緩緩走出的黑麒麟——是真的,這個人確實擁有黑麒麟。
不可能。
只有昆門和麒麟有過盟約,除此之外,不可能還有其他人。
他死死地盯著那隻黑麒麟,麒鈴彷彿感應(yīng)到了什麼,不動而自響,另一隻黑麒麟自黑炎中躍出,彷彿照鏡。
“你到底是誰?”他問。
“新任仲裁人,謝帝桐。”那人笑著走近了他,問,“是時候了,告訴所有人你的身份吧。”
——是曲豔城告訴他的嗎?否則這個人爲(wèi)什麼會知道自己的身份?樂陽在哪裡?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樂陽什麼都沒有做嗎?
他的腦中正一片混亂的時候,突然從門口響起了一個聲音,“他是食仙人!根本不是什麼新任仲裁!”
——是封隆。
昆麒麟根本不管什麼食仙人,只是覺得稍稍鬆了口氣——封隆在幫他。
“有什麼證據(jù)嗎?”謝帝桐問,“食仙人只是一個傳說,不是嗎?他早已被仲裁人處死了。”
“不……”
“我們倆認(rèn)識麼?”他問。他們當(dāng)然認(rèn)識,那天就是由封隆打開的牢門,爲(wèi)他和另一個人做的生死束縛的儀式。可是封隆不會說出這一切,一旦說出,那麼這個人就等同於自毀名譽。
“——你就是食仙人,當(dāng)年根本沒有被處死。”可是封隆卻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說了出來,沒有任何遲疑,“在第一次從牢中脫逃後,你殺了那一任仲裁,然後被移交到十二元老手中。是我將你放出來的。”
四周頃刻間一片喧譁,所有人都被封隆的話所震驚了,包括謝帝桐——沒有人想到,這個人竟然會這樣坦然地把一切說出來。
“這是我們的錯,之所以將你放出,目的是讓你成爲(wèi)我們的助力。”封隆說,“但是你的身上是有生死束縛的。你的生死,我們隨時可以控制。”
“真是的……封隆道長也不能太偏幫昆掌門啊。”謝帝桐說,“你說,我是你們的助力,那你們要我?guī)椭鍪颤N呢?能說來聽聽嗎?”
這個問題是最致命的——封隆的雙脣緊緊抿著,一時沒有說話。
昆麒麟壓低了聲音,說,“封隆,夠了,你走吧,別把自己扯進來。”
“我不走……”封隆搖了搖頭,接著擡頭看著殿內(nèi)的那個人,回答了他的問題,“——爲(wèi)了扳倒仲裁人昆麒麟。”
昆門道觀內(nèi)陷入了短暫的死寂,下一刻,衆(zhòng)聲喧囂。封隆和昆麒麟一樣,被其他人用一種警惕而疏遠(yuǎn)的目光注視著。
“……我承認(rèn),這是十二元老的新生代的目的。”他解釋道,“但是一切都變了。我們決定放棄這個目的,和昆麒麟和解。至於你,你根本不是什麼仲裁人,我不知道你的黑麒麟是從何而來……”
“那你知道,昆麒麟是祖麒麟的事實嗎?”謝帝桐說,“你敢對天發(fā)誓,用你的性命發(fā)誓,你不知道嗎?”
“封隆,已經(jīng)夠了。你會被捲進來的。”丘荻說,“什麼都不要說,就這樣走吧。”
“……我不能走。”
“快說啊!”人羣中有此起彼伏的催促,封隆的沉默驚起了更加大的質(zhì)疑。昆麒麟拍了拍他的肩膀,將他往後面推去,想讓這人快些走,別被捲入。
“我不知道。”然後,他們聽見封隆說,“我從來都沒有聽見過什麼關(guān)於祖麒麟的事情。”
封隆的話斷了自己的所有後路,但也讓他的證詞顯得無比可信。他曾經(jīng)是昆麒麟的死敵,可同樣說不知道昆麒麟是祖麒麟,相比之下,謝帝桐虛無縹緲的指控,便顯得無力而蒼白了。
“謝謝。”昆麒麟合上眼,鬆了一口氣,心裡卻有點過意不去,“待會我會替你們解釋的。”
“不用,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封隆面無表情,“算是賠你的。”
人們的喧譁聲中,謝帝桐的神色中只有短暫的訝異一晃而過,旋即再次平靜如鏡。
“那麼,就用生死束縛殺了我吧。”他說,“如果你的話是真的話。”
束縛的控制權(quán)並不在封隆手上,他根本無法要謝帝桐的性命,這是確定的。然而著短暫的平靜已經(jīng)令對方確定了一件事情——封隆也意識到了,頓時感到不妙。
“……那麼,就是在蘇子手上了。”
謝帝桐走到了封隆的面前,輕聲說。
封隆眼神一變,手已經(jīng)握住了雪藥師的刀柄,卻被昆麒麟拉住了。那人攔在了封隆和謝帝桐中間,說,“你究竟想怎樣?”
“他無法證明我有生死束縛,那,你敢把太氣釘全部拔出嗎?”他問,“如果可以,那也就證明了你不是祖麒麟。”
“關(guān)你什麼事?”昆麒麟笑笑,帶著兩人往後退開半步,“各家秘辛,不可外傳。我用太氣釘,也不是因爲(wèi)祖麒麟。”
“那就拔出來。”
“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祖麒麟現(xiàn)世,總不能放任不管。”謝帝桐慢慢走到了他的身後,目光落在他的腦後,“還是說……要我來幫忙?”
昆麒麟怔了怔,嘆了口氣,伸手到了腦後,緩緩拔出了一根。氣息當(dāng)即驟變。
“可以了嗎?”他說,笑得有點無奈,“這就是場誤會。我也不想管你的麒麟是哪來的,你走,大家也走,今天的事情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
“……還不夠。”
在看到昆麒麟拿出了一支太氣釘後,人們都在等待著異變的發(fā)生。可是什麼都沒有。
謝帝桐轉(zhuǎn)向了丘荻,問,“你就是丘荻吧。昆麒麟體內(nèi)總共有多少支太氣釘?”
“……我怎麼會知道。”丘荻聳了聳肩。昆麒麟說,你先帶著封隆走吧,這裡我一個人來應(yīng)付。
“總共有八支。”他沒有管丘荻的回答,兀自說了下去,“只取出了一支,恐怕不太夠吧。”
“做人低調(diào)不好嗎?”昆麒麟見那兩人不願走,也就準(zhǔn)備死扛到底了,“就好像扛著沙包跑步,對修行有益處啊。你要不要也試試?”
可是他剛說完,有幾個一直在大殿內(nèi)沒有說話的人就上前了。因爲(wèi)大殿內(nèi)也有不少人,所以起初他們沒有注意到這幾個人——全都是陌生人,但是從他們的身上,似乎可以感受到一種壓迫感。
昆麒麟起初覺得不可思議,因爲(wèi)這種程度的壓迫感,對應(yīng)著的就是巨大的力量——能夠令自己覺得威脅,至少也是要仙體之上的能力了。現(xiàn)在還能從哪裡找到這麼多仙人?
這是早就計劃好針對自己的鴻門宴嗎?!
他們根本沒有和昆麒麟多話,上來就直接動手,將他的頭按了下去。現(xiàn)場當(dāng)場亂成一片,丘荻和封隆都想攔住,可是兩個人都被一個褐色捲髮的青年人攔住了。
“等等結(jié)果吧。”他說。
已經(jīng)有四支太氣釘被拔出了,帶著血色滾落在地。昆麒麟在拼命掙扎,氣息鉅變,所有人面上都感到了微微毛刺感,好像靜電滿布。下一刻,伴隨著一聲鏗鏘,雪藥師出鞘。
“放開他。”他向著青年人揮刀——令人驚愕的是,雪藥師帶起的百鬼哭嘯驚人地刺耳,他們倆心裡同時一怔,誰也不知道這青年曾經(jīng)做了什麼事,能將雪藥師引動至此。他並不想傷人,只是用刀背擋開那人;對方顯然被闢光刃的氣息傷及了,忍不住退開幾步。就在這時,伴隨著一聲巨獸的咆哮,黑麒麟躍至他的面前,張口吐焰;封隆毫不猶豫揮刀劈下,不顧黑色火焰迎面涌來。接著,殿內(nèi)驟然黑暗了下來——有個巨大的陰影擋住了陽光,伴隨破風(fēng)聲,巨大黑影將封隆面前的黑麒麟撞飛出去,木樑和磚石的灰粉簌簌落下。
混亂中,丘荻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昆麒麟——他的後襟被血染紅了,身下的影子瘋狂地扭曲著,一路延伸出去。
那是一隻麒麟的影子。
那些人已經(jīng)被祖麒麟之力逼退。昆麒麟雖然一動不動,可他們也不敢貿(mào)然上前。他的黑麒麟正在和謝帝桐的麒麟對峙,儘管力量差距懸殊,可是三個人一點都不覺得欣慰。
因爲(wèi)一切都已經(jīng)完了。
丘荻將所有可以找到的太氣釘收集起來,近乎於絕望地合上眼。他和封隆都聽見了昆麒麟的聲音。
“——我們走。”
旋即,巨獸的咆哮聲震驚百里。宛如烏雲(yún)般巨大的黑麒麟自門口衝出,轉(zhuǎn)眼消散無形。而人們爲(wèi)了躲避它讓出了一條路,還沒等他們反應(yīng)過來,三個人影就已經(jīng)衝出了昆門道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