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龍幫總壇自然稱不上氣派,甚至說成簡陋也不爲過。但如今想必是爲了撐場,竟也學一些大家門派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起來,蕭冷兒一路走進去,頗有些忍俊不禁,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犬,如今她總算見識到這句話具體體現(xiàn)在何處。
輕鬆撂倒一些站崗之人,蕭冷兒片刻已來到後院之中,各個房間燈火倒是通明,隨之傳來的驚叫掙扎和淫靡笑聲,叫她皺眉之餘,更連耳朵也漲得緋紅。她縱然未經(jīng)人事,但這聲音是代表甚,卻想也能想得到。
縱觀魁龍幫近日所爲,想必沒有幾個姑娘是出於自願,那雲(yún)春現(xiàn)在卻又在哪間房中?
蕭冷兒不再多想,擡起左手衣袖掩面,她走近幾步“砰”的一腳踢開最左邊的房門,也不理房中驚呼之聲,沉聲道:“不想死的就立刻給我穿衣服滾出來!”從左往右,依樣踢開一干房門,待她回到中央站穩(wěn)之際,一羣大男人俱已衣衫不整滿面怒氣從房中出來。
但見到蕭冷兒容色之時,那怒氣似乎不由自主便褪下三分。
也不理會他們,蕭冷兒揚聲叫道:“雲(yún)春,雲(yún)春,你可在此?”
話音剛落一個女子蓬亂了長髮掩面從一間房中跑出來,極力忍住抽噎。爲她理好衣衫和頭髮,蕭冷兒輕摟住她:“雲(yún)春,別哭,沒事了?!笨此齼裳?,雖覺不好意思,還是問道,“雲(yún)春你、你有沒有怎麼樣?”
雲(yún)春搖一搖頭,仍是懼怕,麪皮卻也有些發(fā)紅:“沒有,幸好冷兒你來得早,冷兒,你爲何……”
“沒事就好?!迸囊慌乃绨?,蕭冷兒打斷她話笑道,“現(xiàn)在你聽我的話,把屋裡的姑娘都叫出來聚在一起,這裡的人你們都別管,交給我,好嗎?”
雲(yún)春點一點頭,見她笑容溫暖卻堅定,便自不再多說,轉(zhuǎn)身又向房中跑去,並不多看那些男人一眼。
目光掃過衆(zhòng)人,蕭冷兒靜靜道:“這些女孩子,我通通都要帶走。”明知多說無益,但是蕭冷兒向來自認是個懂得禮數(shù)的人。
“可以,只要你把自己頂上來?!逼渲幸蝗饲嗟?。周圍一片叫好和不那麼幹淨的笑聲。
蕭冷兒皺一皺眉:“你們不知悔改,也莫要怪我不客氣?”她說著已動了身形,用的卻是蕭家頗爲厲害的一套小巧擒拿功夫“有花堪折”。她雖無甚內(nèi)力,這套手法卻異常精巧,對付的又都是些不甚懂武功的莽夫,倒也遊刃有餘。
和衆(zhòng)人糾纏一陣,蕭冷兒聞得身後兵器破空之聲,不由心中一驚,堪堪側(cè)身避開,卻還是被那勁道傷著,連退好幾步方穩(wěn)住身形,蕭冷兒回頭,兩人打個照面,各自都是驚得呆住。
半晌蕭冷兒喃喃道:“展大哥,你怎會在此?”
展揚苦笑道:“好像這句話應(yīng)該我問你纔對?!币娝嫔喊?,不由皺一皺眉,甚是自責,“我方纔不看清楚就出手,只怕你傷得不輕,先隨我進去療傷吧?!?
搖了搖頭,蕭冷兒指指衆(zhòng)人道:“我的傷不礙事,若魁龍幫如今當真歸順了樓心聖界,有一件事倒要看展大哥怎麼說?!?
明知勸她不過,展揚只得道:“你說?!?
“這些人搶了許多下面村子的姑娘?!笔捓鋬阂娨桓膳右迅陔?yún)春身後猶猶豫豫走出來,不自覺攏了眉,“我便是識得其中一位姑娘,今晚這才匆匆忙忙上來救她。他們?nèi)绱撕鞣菭懀鷱姳I沒什麼兩樣,展大哥你有甚要說。”
展揚也沉下了臉,目光從衆(zhòng)人面上掃過,被他瞧過去之人,只覺連心裡都開始跟著發(fā)涼:“這些女子蕭姑娘可以帶走。我不敢保證說從此刻開始以後絕不會再發(fā)生這樣的事,但公子既然派我來徹查此事,我必定盡心竭力。”
聽到“公子”二字,蕭冷兒渾身一顫,脫口道:“他……”
展揚看她一眼,頷首道:“公子也來了川內(nèi),不過他在天門一代,我也是今晚剛到這裡。蕭姑娘,可否尋個地方,我們聊一會兒?”
猶豫一下,蕭冷兒道:“我還要送這羣姑娘下山去,只怕……”
展揚立時道:“我陪你一起?!?
蕭冷兒無奈,倒也不再堅持。
當下展揚叫來魁龍幫的正副幫主徐正和趙義興,沉著臉好一頓訓斥,只讓他們好好約束幫衆(zhòng),便隨蕭冷兒護送一干女子下山去。
兩人走在一處,一時倒也無話可說。半晌展揚道:“蕭姑娘這幾個月難道都在此處?怪不得這許久都看不見你人影。”
蕭冷兒怔得一怔,庚桑楚竟沒有把事情始末告訴他?轉(zhuǎn)念又想道展揚原鏡湄是庚桑楚身邊最親近之人,沒理由不知道,他這般說,想來是怕自己仍舊介懷於心,故意繞個圈而已。頷首坦然道:“我有些事想不通,於是想尋一處清靜的地方好好考慮一番,翠屏山風景秀麗,我很是喜歡,奈何這兩月來卻被魁龍幫攪得雞犬不寧?!?
展揚目光一閃,道:“姑娘想不通的事,現(xiàn)在可解決了?”
低頭行得片刻,蕭冷兒這才道:“其實沒甚解決不解決,看我自己怎生想而已?!庇謹E頭看他笑道,“展大哥既然專程來解決魁龍幫之事,那這附近一代村民的安危,我可就拜託給你了?!?
展揚再笑道:“拜託給我?難不成姑娘現(xiàn)在已經(jīng)想要離開?不知卻是要去往何處。”
蕭冷兒無奈嘆道:“展大哥你何必老在我話語間挑毛病。我的三腳貓功夫你還不清楚,能幫得上什麼忙,如今展大哥肯來管這事,我當然要好好拜託你。至於離開,我好歹也確認村民都安頓下來之後,再考慮此事。”
展揚暗中鬆一口氣,卻是想到如此那人就有機會在她走之前趕過來,兩人有緣無緣,也只看這一著了。當下展揚點頭道:“如此甚好,姑娘足智多謀,又一心爲村民著想,想來也能幫我不少忙。展揚在此就代替公子先行謝過姑娘?!?
明知他是故意套下話讓自己走不了,蕭冷兒卻也無可奈何。轉(zhuǎn)念想道此番倒是他們這“正邪”兩派頭一次聯(lián)合做一件事,不由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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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兩人一一送了衆(zhòng)女子回家,最後才把雲(yún)春送回去。蕭冷兒又替張大嬸熬了一回藥,這才和展揚一道回了自己居所。
兩人心胸都是灑脫,自然沒什麼男女之防。展揚執(zhí)意來此,卻也是爲蕭冷兒療傷之故。當下蕭冷兒稍微收拾一下二人既坐下運功。
待到蕭冷兒再次醒轉(zhuǎn),天色卻已開始發(fā)亮。她體內(nèi)被展揚內(nèi)功運行一週天,醒來只覺神清氣爽,索性再親自下廚爲展揚準備早餐。
展揚倒是頗覺有趣,見她熟練模樣不由笑道:“蕭姑娘倒真有兩下子,獨自一人呆了幾個月,竟連做飯也學會?!?
“你怎知我從前不會?”瞪他一眼,蕭冷兒撇嘴道,“想小爺我十一歲開始闖蕩江湖,深山,野地,叢林,什麼地方?jīng)]住過,手上沒有兩下真功夫那怎能活得過來,這叫真人不露相。”得意瞟他一眼。
展揚聽她“小爺”二字,已然噗的笑出聲來:“從我們昨夜見面,你不是皺著眉頭,便是心事重重,此刻我方見到蕭冷兒該有的樣子?!?
明知他故意逗樂自己,蕭冷兒心中溫暖,笑道:“我是裝不得深沉。倒是展大哥你,向來只跟在庚……跟在他身邊,難得出來做事,還一副有說有笑的模樣,你想嚇死你的那些手下呢?!?
展揚坦然笑道:“因爲在姑娘身邊,任何人也很難板著臉。姑娘你心情不舒暢,展揚卻也不由自主要逗你開心?!?
蕭冷兒看他一眼,笑道:“你和聖渢,都是難得純真率直的人,這般好性情即便所謂的正道中人,也沒有幾個能比得上。對了,聖渢如今怎麼樣?”自從得知聖渢的真實身份,她心中對他倒愈發(fā)親厚起來??傆X兩人同病相憐之餘,更有一層親人般的緊密聯(lián)繫。這幾個月她掛念他,倒是超過了任何一個。
展揚道:“公子一直陪在他身邊,表面倒看不出甚不同。只是對著公子雖然親近,但轉(zhuǎn)而與旁人,卻是越發(fā)的沉默寡言?!?
蕭冷兒默默不語,就算是自己經(jīng)歷此事,一時也很難接受。聖渢他自小隻當自己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如今驟然冒出這樣一對荒謬的父母,任誰也難以接受,半晌輕嘆道:“聖渢有庚桑楚這大哥,也算好運氣。有庚桑楚陪著他,我想有沒有父母,那都不太重要?!?
展揚頷首道:“我相信公子和二公子都和姑娘的想法一般無二。你們幾人原本都是心胸開闊之人,公子私下裡也對我說,二公子若連此事都想不通,委實枉爲他兄弟?!?
蕭冷兒撲哧笑開來,搖頭道:“這個傢伙,永遠都那麼臭屁。”想起從前的時候,他顰笑不由自主涌上心頭,一時只覺又是溫暖又是傷感。
當下兩人吃過飯,展揚便告辭回魁龍幫總壇去。蕭冷兒深知他此行對村民的重要,自然不會留他,只囑咐道有任何事需要幫忙的只管來找她。
如此相安無事過了幾日,強搶民女掠奪財物之事驟然少了下來,蕭冷兒心知是展揚辦事的成效,心裡頗覺安慰。隨即卻又想道,魁龍幫幫衆(zhòng)都是粗野不遜的混混之流,如今展揚單獨在此,只怕終究是壓制不住。如此一來,難不成又該是死死傷傷?
另外一件讓她憂慮之事,卻是前幾日她已然考慮到??垘秃翢o實力可言,庚桑楚之所以找上他們,只因他們是這劍門關(guān)下唯一一個聚衆(zhòng)的幫派。此處地形絕佳,魁龍幫都是本地人,對這裡甚爲熟悉。如此一來,樓心聖界大隊人馬一日不入中原,庚桑楚一日還沒有把握掌握此地,那魁龍幫就還有利用價值。若這些人當真桀驁起來,庚桑楚還會理山下村民的死活?
此事她憂急於心,暫時卻也想不到解決的辦法,只得一日日看下去。果然再過得兩日,一大早二虎便來找她,只說消失幾天的那羣惡棍又在下山來,這一回人數(shù)卻是跟從前零零散散的大不同。一大幫子人,見人就搶,又是打又是罵的,行爲好不駭人。
蕭冷兒隨他匆匆趕去村口,滿地只剩狼藉和血跡。一羣人哭哭啼啼,莫不是有傷在身。心中又氣又怒,蕭冷兒卻知當下最重要之事卻是先治好衆(zhòng)人的傷。當下讓二虎幾個年輕人幫忙,擡了衆(zhòng)人去她的小院。
忙了半晌,好歹也算有些成效,蕭冷兒擦一擦汗,向二虎道:“你們在此守著,暫時不要出去,我怕他們還會來搗亂。我這裡草藥已經(jīng)不夠,我這就上山採藥去,天黑之前定會回來。”
二虎捲起袖子:“大妹子,外面危險,我和你一起去?!?
笑著拒絕他好意,蕭冷兒草草在院門口擺個粗淺的陣法,便自背了揹簍上山去。
離她住處最近的便是翠屏山。此地她初來時已然發(fā)覺,不但風景獨秀,而且山上藥材頗多,只這些村民,平日裡不認識罷了。
一路揀揀停停,蕭冷兒不知不覺已然走到半山腰,赫然卻發(fā)現(xiàn)一邊懸崖,是自己從前不曾走過來的。
小心翼翼攀爬過去,蕭冷兒一手攀著山崖,一手採了崖邊的藥草丟盡揹簍裡,倒無甚意外。唯有到最後一手,她已準備要上去,卻不料這山壁竟是滑的,她一腳沒踩實,身體驟然墜落。一聲尖叫,蕭冷兒一手緊緊攀住巖壁,驚魂未定,卻已不知自己該如何上去。
她試著往上爬,但動了幾下,巖壁上被她抓住的雜草和泥土卻已開始鬆動,她手中也早已被草葉割傷,痛得鑽心。不敢再動,蕭冷兒咬著脣,只覺自己從未遇到過這般狼狽的境地。
在崖壁堅持片刻,蕭冷兒忽然聽到山下似有笑聲傳來。那笑聲熟悉得刻骨,彷彿生來便已印在她心底,一時猶在夢中。
只是那聲音越發(fā)近,但蕭冷兒此刻全部精力只在攀著崖壁的手上,哪敢往下望一眼。
卻聽那聲音忽然“咦”了一聲,便突然消失不見。蕭冷兒心中惴惴,再次聽到那聲音響起,卻已經(jīng)似就在她耳邊那樣近,只是簡簡單單淡淡薄薄的兩個字:“下來?!?
蕭冷兒突然就掉下淚來。
早已不負重荷的手臂一鬆,她閉著眼,直直墜了下去。聽到空中彷彿有破空之身,她能想象那人連躍起的姿勢也囂張而好看。下墜之勢終於停下時,她已在那人懷中,穩(wěn)穩(wěn)當當,溫暖得不真實。
睜開眼,那張風華絕代的笑顏此刻也染上些許憂色,貪婪看他的臉,半晌蕭冷兒抱住他脖子,哽咽出聲:“剛纔,我好害怕。”
緊緊抱住她,庚桑楚也不知心中是憐是痛:“有我在,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