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其實壓迫你神經的血塊已經開始慢慢散掉，相信用不了多久後的某一天，你就會恢復視力的。”
家庭醫生在這方面是權威，他這樣說，讓愛麗絲充滿了希望。
只是當時，白津湫比較悲觀，把這個當做一種安慰罷了。
所以他並沒有想到，醫生所說的用不了多久後的某一天，就是現在。
“湫！”
那個女孩子叫著他的名字。
她穿著淺粉色的及膝連衣裙，金黃色的長卷發披肩，褐色的瞳眸閃耀如寶石般。
精緻的五官，就好像一尊漂亮的洋娃娃。
說話的時候，她的嘴角會微微上揚，眉眼似新月。
那是他所熟悉的一張嬌俏臉龐。
小愛，愛麗絲。
他怎麼會這麼傻？
她的聲音，在失明的時候，竟然真的聽不出來。
“湫？你怎麼了？”
聽不見他的應答，愛麗絲推開門走進來。
白津湫凝著她的方向，沒有說話。
直到愛麗絲站在身前，他才生硬的輕輕垂下頭，遮蔽了她投向自己的目光。
“沒事。”淡聲說道。
愛麗絲嘟嘟嘴巴，扶住他的肩膀，“真的沒事嗎？”
“嗯。”
浴室。
望著鏡子裡自己的臉，白津湫輕聲嘆息。
爲什麼會這樣？
他自嘲一笑，實在搞不懂自己。
爲什麼會在她面前，做出那樣的第一反應。
爲什麼要騙她？
沒有直接告訴她，自己已經恢復視力了？
跟她一起編著謊，他到底在想什麼啊！
開了水龍頭，他掬起冷水撲了臉，捏住眉間嘆息。
“湫。”
身後，傳來愛麗絲的呼喚。
他趕緊扯過一邊的毛巾捂住臉，“嗯？”
模糊的男聲傳出。
愛麗絲問道：“需要幫忙嗎？”
“不，不用了。”
“那你洗完，我們可以吃飯了。”
“好。”
因爲他的眼睛，總不願意見人，所以一日三餐都是在房間裡，她會陪著他。
洗漱完，他看著敞開的浴室門，嘆息。
扶著牆壁走出來，愛麗絲馬上走過來挽住他的手臂，輕聲提醒，“小心。”
他不敢過大的轉動眼珠，點頭，跟隨她緩慢的腳步往前。
坐在桌子邊，早飯一如既往，爲了遷就他，一直都是中式食物。
熬得軟糯的米粥，包子，配著小鹹菜。
收回視線，他故意問道：“是什麼？”
愛麗絲笑著，興致高昂的給他介紹，“米粥，包子，鹹菜，是你昨天說想吃的。”
“嗯，謝謝。”
“謝什麼。”說著，愛麗絲把筷子遞過來，又往他碟子裡夾了一個包子，然後握著他的手，幫他找好位置。
他失明的這段時間，她都是這樣做的。
知道他自尊心強，就算讓他自己吃東西很費時間，她也沒有提出要幫他。
白津湫夾起包子咬了一口，微笑說：“很好吃。”
愛麗絲鬆了一口氣，又給他夾小鹹菜，“這個呢？我特地找廚師做的，不知道跟你們Z國……”
話說到這裡，愛麗絲猛地一頓。
差點就暴露了。
白津湫沒有接話，彷彿沒聽到。
吃下去，說道：“很好吃。”
愛麗絲咬著筷子，點點頭。
白津湫發現，她用筷子的時候還是不太順手，有些彆扭。
當他失明的時候，這些都是他看不見的細節。
他看見，她會在實在夾不上鹹菜的時候，突然用手抓著放進嘴裡。
沒忍住一笑，立刻引起她的注意，“湫，你笑什麼？”
白津湫搖頭，“沒什麼。”
“咦？湫。”
“什麼？”
“爲什麼感覺今天，你的眼睛有點不一樣？”
白津湫怔然，手指都僵硬了，“有，有嗎？”
“有點。”愛麗絲一邊說，一邊湊過來，想要仔細去看。
白津湫在她視線專注的那一秒，漫不經心的移開，“沒有吧。”
以爲他是因爲失明，所以不想讓她總是盯著他的眼睛看，愛麗絲不再糾纏這個，乖乖的吃飯。
吃了飯，僕人來把東西收拾好，愛麗絲拿出一本厚厚的書，“湫，我念這個給你聽好不好？”
“是什麼？”白津湫看著封面，是納蘭性德的詞集。
“是，是這個，納蘭性德的詞集。”費力的說完，她吐吐舌。
白津湫點頭，閉上眼睛，“好啊。”
愛麗絲坐好，翻開詞集。
她昨晚特別做了功課，上面都是她標註的拼音。
清麗婉轉的女聲特別適合念納蘭的詞，有幾處，愛麗絲唸錯了，可是她自己不知道。
如果他沒有恢復，可能會提醒她，但現在，也就將錯就錯了。
一個上午就在這樣和諧的氣氛中度過，合上詞集，愛麗絲喝了口水。
唸了一個上午，她喉嚨都幹了。
正準備和白津湫商量中午吃什麼，房間門突然被敲響。
“進來。”
“小姐，請您出來一下。”
女僕一臉急色，看上去好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愛麗絲把詞集放在一邊，站起身，“湫，你等一下，我去看看。”
白津湫睜開眼睛，點頭：“好，去吧。”
直到愛麗絲離開，他隨後拿起那本詞集，翻開，怔住。
心口一刺，面對她的努力，他這樣做，是否是對的？
房間外，女僕低聲說道：“Princess，傑西卡小姐來了。”
“她怎麼來了？！”
愛麗絲大驚，這位傑西卡是她的堂姐，從小到大就和她不對盤。
不管什麼東西，只要是她的，傑西卡都要搶。
回頭看了眼房門，愛麗絲咬脣，她絕對，絕對不能讓傑西卡搶走湫。
“她現在在哪兒？”
“在大廳。”
點頭，愛麗絲吩咐女僕送飯給白津湫，自己快步去了大廳。
白色的三角架鋼琴前，一道前凸後翹，聘婷妖嬈的美麗身影背對著愛麗絲，斜斜依靠。
她穿著火紅色的包臀裙，蜜色的肌膚健康，長腿又細又直，腳上是一雙炫彩色的細跟高跟鞋。
淺栗色的長髮披在肩頭，兩隻極大的淚眼水晶耳環炫目。
聽到身後聲響，傑西卡轉過身。
碧色的眼睛一瞇，她紅脣輕啓，魅色叫道：“瞧瞧這是誰？我們的小公主，愛麗絲。”
傑西卡在Z國留學過，一開始中文說的比愛麗絲好多了，現在則不然。
愛麗絲抱肩，與她相比，自己就像一個沒有長大的小孩子。
她特別不喜歡這種感覺。
“你來幹什麼！”
傑西卡低笑，“旅行回來，聽說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所以來看看你。我聽說，你帶回來一個Z國男人？”
是誰嘴巴這麼臭！
愛麗絲氣的身體輕顫，“跟你有什麼關係！”
“嘖嘖嘖！”傑西卡蹙眉，水蛇腰扭著，走過來，“我的小公主，你這樣說話，可讓堂姐我傷心呢。”
“傑西卡，你別噁心人了！”
傑西卡低笑，豆蔻的手指搭上愛麗絲的肩，“帶我去看看吧，你藏的男人。”
“你休想！”愛麗絲尖叫，“我不會讓你見到湫的！”
“湫？原來他叫湫？”
驚慌的捂住嘴巴，愛麗絲眼睛都紅了。
傑西卡輕笑，貼近她的耳，“Princess，你也知道的，你藏不住。只要是男人，就一定會盯著我看，你的湫，也一樣！”
“湫纔不是那樣的！”愛麗絲推開傑西卡，指著她的鼻尖，“湫纔不是！”
傑西卡嗤笑一聲，拂了拂長髮，“好了，Princess，快點帶我去看看，我都迫不及待要見到他了。”
愛麗絲知道，傑西卡不見到白津湫，不會罷休。
“讓你見也可以，你要答應我幾個條件。”
“還有條件？”
“不答應，我就讓侍衛兵把你丟出去！”這句話，愛麗絲飆了英文。
傑西卡知道，惹怒了小公主，她可能真的會。
“好吧，什麼條件，說吧。”
聽了愛麗絲的條件，傑西卡笑出來，“你的湫看不見？以爲這裡是，是Z國？還以爲你是個Z國女孩？叫小愛？”
天底下還有這麼傻的男人嗎？
小公主到底看上他什麼了。
而當傑西卡跟隨愛麗絲去了白津湫的房間，見到他的時候，才明白愛麗絲爲什麼這麼迷他。
他，是光。
推開門，愛麗絲蔫蔫的聲音傳來，“湫。”
“小愛。”白津湫轉頭看過來，卻發現愛麗絲身後多了一道苗條妖魅的身影。
不著痕跡的勾脣，他說道：“你回來了。”
“嗯。”愛麗絲應聲，低聲說，“我，我堂姐來了，她叫傑西卡。”
“你好。”傑西卡出聲，隨即朝白津湫走過來。
白津湫頷首，眼神無焦距，“你好。”
傑西卡凝著他英俊的臉，移不開視線。
這讓愛麗絲覺得特別的不舒服。
雖然白津湫看不見傑西卡，可是傑西卡的眼神就好像要把白津湫給吞下去一般。
“夠了！”小聲低斥傑西卡，愛麗絲擋在白津湫身前，“你不要這樣看著他！”
傑西卡雙手抱肩，好笑的看著愛麗絲。
就在這時，她不經意間一瞥，就發現了白津湫那瞬間沒有來得及隱藏的秘密。
他望著愛麗絲背影的時候，眼睛裡裝了不該裝的東西。
眉心一簇便鬆開，傑西卡說道：“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哎？
還準備和她繼續抗戰的愛麗絲面對她突如其來的偃旗息鼓，完全沒有防備。
傑西卡拍拍愛麗絲的肩膀，看向白津湫，“白先生，我們晚點見。”
此時白津湫已經恢復，點頭，“好的。”
“湫，你覺得傑西卡怎麼樣？”
傑西卡一走，愛麗絲便迫不及待的問道。
白津湫笑了笑說，“不知道。”
“嗯？”
“我又看不見她，怎麼知道她怎麼樣？不如你說給我聽？”
愛麗絲眼珠子一轉，往他身邊坐下，“傑西卡身高有160吧，體重有180多斤，臉上長了很多雀斑，眼睛很小，那麼小，鼻子塌塌的，嘴巴很大。”
白津湫聽著她對傑西卡不真實的描述，只覺得她可愛非常。
末了，隨聲附和，“是嗎，原來她長那個樣子。”
“是啊。”愛麗絲特別的滿足，自顧自的偷樂，“她就是長那個樣子。”
*
“咚咚。”
這個時候，是誰？
愛麗絲？
想著，白津湫揚聲說道：“請進。”
出乎意料的是，推門進來的人，居然是愛麗絲的堂姐，傑西卡。
“白先生。”傑西卡靠在門框上，笑意晏晏。
“傑西卡？”
“是我。”傑西卡笑著，關了門，向他走過來。
站定在白津湫跟前，傑西卡凝著他英俊的臉半響，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白津湫擰眉，沉聲說道：“你幹什麼？”
“很像啊。”傑西卡讚歎，“你裝的。”
她話落，白津湫眸色一厲，緩緩望向她。
傑西卡登時興奮的瞇起眼睛，撫掌一笑，“果然被我猜中了，你沒有失明！”
一頓，她又說：“你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白津湫抿脣，淡淡看著她。
這個女人，剛纔沒有在愛麗絲面前揭穿自己，現在卻跑來，她的目的，又是什麼？
傑西卡對他的態度十分生氣，冷笑一聲，“如果Princess知道你騙她，你猜她會怎麼樣呢？要知道，Princess最討厭的就是被欺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