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山林之間,路兩旁的灌木上沾著雨水,雨滴從垂著的葉片上滑落,撞在泥土裡。山路上走來一個人,雖然是下著小雨,但他的走得卻不急不緩,時不時還會打量一亮兩側(cè)的風(fēng)景。
雨水使得山路泥濘,他的衣角上沾上了一點(diǎn)泥土,腳下也只能一腳深一腳淺地慢慢向著山中走去。
大多數(shù)人遇到這樣的情況,早就該半路折返了,而他反而在山中的景色裡流連忘返,眼中異彩連連。
他還是第一次,這麼仔細(xì)地在書院後山的林中游覽。
今日無心聽先生講課,就逃了出來,只想著正好四處看看,卻沒想到,這山中的景色如此秀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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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wèi)是在書院的後山裡,所以這片山林一般是沒有人來的,遼闊的青空和雲(yún)中的遠(yuǎn)山叫人心馳神往,吸引著這個叫做嵇康的年輕人順著山澗地溪流愈走愈遠(yuǎn)。
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大概是翻過了一兩座山丘,來到了一片較爲(wèi)平坦的林子裡。
忽聞耳側(cè)傳來猿聲,擡頭看去,是有幾隻猿猴從樹杈上跳過。
接著又是鳥鳴陣陣,一羣飛鳥向著林子外面盤旋而去。
而後,他又見到了山鹿奔走,魚躍淺溪。
那場景,就像是著林中所有的動物都像一個地方趕去一樣。
前面已經(jīng)沒有完好的山路可走,可嵇康實(shí)在安耐不住自己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思,探身走進(jìn)林子裡,穿過林木之間向著那些動物遠(yuǎn)去的方向走去。
又走了數(shù)百步,腳下的路愈加幽深,嵇康還是沒有折返的心思,一心只顧著向那源頭走去。
突然,他聽到了一陣琴音,那聲音在旁人聽來或許只是一聲輕響,但他甚好琴曲,所以只是一聲就讓他確定了這是琴音。
有人在這深山撫琴?
嵇康頓時興致更甚,他想,那定是個妙人。不如前去一見,若是再能暢談一番,討上幾口酒水,那就再好不過了。
想到此處,他的腳步又加快了一分。
順著琴音走去,隨著他越走越近,那琴音越來越清楚,他也越來越沉浸在其中。
直到最後,他停住腳步,臉上盡是陶醉的神色,呆立在林子裡。
聽著琴音和風(fēng)輕動山林,心無旁騖,好像所有的雜念都被拋了開去,心中澄澈,如同止水無波。
他一直站在那裡聽著,聽到了一曲的最後一聲落下,才轉(zhuǎn)醒過來。
琴音停下的地方離他已經(jīng)很近了,看著身前的一片灌木,嵇康深吸了一口氣,撥開走了出去。
下一刻他走出了山林,原本幽深的道路突然變的開闊,有些灰暗的視線因爲(wèi)沒有林木的遮蔽,一下子亮了起來。
他瞇了瞇眼睛,過了一會兒,等眼睛適應(yīng)了光線,漸漸看清楚了眼前,出神的站住。
眼前的景色或是他一生都未嘗見過的奇景。
山溪在此匯聚成了一片池塘,池水清澈,甚至能夠看的清水下的石子和水中的游魚。池塘的岸上是一片鋪著石子的空地,樹林將這片空地圍著,讓這裡看起來就像是與世隔絕一般。
方纔他見到的山鹿,正成羣的停在溪水邊飲水,其中有幾隻甚是漂亮,毛色在陽光反射著光亮。
飛鳥停在樹木的樹杈上梳理著自己的羽毛,而猿猴則是盤坐或是蹲坐在石頭和樹枝間,偶爾咿呀地小聲叫喚兩聲。
它們似乎都是被那琴音吸引而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嵇康從來都只以爲(wèi)這種事只會在傳聞和野說中出現(xiàn)。
但是聽過了那琴音,嵇康只覺得這都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隆?
琴音何來?
嵇康看向在池塘的一旁,他見到了一個人。那人帶著一頂斗笠,披著一件蓑衣,手中拿著一根魚竿,似乎正在釣魚,而她的身邊就放著一張長琴。
她坐在細(xì)雨裡,好似世間所有的事情都與她無關(guān)。
“仙人?”
嵇康喃喃著出聲說道,從前是他被人誤認(rèn)爲(wèi)是仙人,今日,他覺得自己見到了仙人。
水中的魚兒沒有要上鉤的意思,聽到了什麼聲響,顧楠回頭看去,正好見到一個年輕人站在林子邊說著胡話。
先是微微一愣,她是沒想到這種地方也會有人來,然後默默地回過了頭,沒有去理會這個年輕人,而是看著水中的魚,拉了拉魚線。
一隻山鹿慢步走到了她的身邊,伏下身子,顧楠伸出手在它光滑的毛皮上摸了摸,山鹿顯得很溫順,側(cè)過脖子蹭著她的蓑衣。
好久,嵇康纔回過神來,像是自嘲地一笑,慢步走到了池塘邊,站在顧楠的身後,心滿意足地作揖拜下。
“今日能聽到仙家如此琴音,此生足矣。”
“年紀(jì)輕輕,說的卻盡是胡話。”顧楠拿著魚竿,橫了他一眼:“哪來的什麼仙家。”
嵇康無奈地笑了一下,看了看四周靜坐著的鳥獸,心中暗想。
這副模樣,您不是仙家,誰還是仙家?
只當(dāng)是看破不說破,嵇康笑而不語,也沒有在擅自同顧楠搭話,他認(rèn)爲(wèi)這些都是仙緣。
仙家願意說什麼,就是什麼,願意說多少,就是多少。
所以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顧楠的身後,看著她釣魚。
顧楠也不知道今天是個什麼情況,出門釣個魚,結(jié)果就遇到了一個古怪的年輕人。先是上來說她是仙人,接著又站在她身邊半天,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看著她釣魚,弄得她渾身不自在。
嘆了口氣,打量了這年輕人一眼,出聲說道。
“看小郎的打扮,可是這附近國學(xué)的學(xué)生?”
“先生明察,我確實(shí)是百家學(xué)子。”嵇康的神色很驚喜,他本以爲(wèi)自己站上一天仙家都不會同他說一句話。
“嗯。”顧楠應(yīng)了一聲,知曉是書院的學(xué)生,隨口問道。
“學(xué)的什麼?”
“回仙家,學(xué)生最近多是在學(xué)一些藥理和文理。”嵇康如實(shí)作答,將自己近來的所學(xué)簡單道來。
“另外,還有在學(xué)一些玄學(xué)(歷史上他卻是開創(chuàng)了玄學(xué)新風(fēng),當(dāng)然,那個時候的玄學(xué)並不完全是現(xiàn)在的這個玄學(xué)的意思。)”
“玄學(xué)。”顧楠挑了一下眉頭,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怪不得學(xué)成這個樣子。
年紀(jì)輕輕學(xué)什麼不好,學(xué)玄學(xué)。
顧楠在池塘邊釣了一天的魚,而那年輕人也在池塘邊坐了一天。
偶爾顧楠釣魚覺得無趣的時候就拿起身邊的長琴彈上幾段自娛自樂,嵇康便和幾隻山鹿坐在一起輕合著眼睛靜聽著,山鹿熟悉了這個年輕人,沒有躲著他,任由著他坐在一旁。
嵇康再一次睜開眼睛地時候,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是傍晚,只道這山中與世隔絕如無日月,悠然的叫人都忘乎了時間。
顧楠收起魚竿準(zhǔn)備離開,她今日難得釣上了幾條魚,原本離她最近的那隻漂亮的山鹿也站了起來,跟在她的身後。
嵇康也該離開了,不然要是入了夜還留在山中就是一件麻煩事了。他目送著一人一鹿走遠(yuǎn),出聲問道。
“仙家,我明日可否還能來?”
懶得去糾正他的稱呼,顧楠擺了擺手。
“你要來便來,我也管不住你。”
“多謝仙家。”
嵇康的聲音從後面?zhèn)鱽怼?
顧楠沒有回頭告別,等到了她和那隻鹿沿著水流走了很遠(yuǎn),她纔看向自己身邊的山鹿,說道。
“那年輕人,是你引來的?”
一個人同鹿講話,是聞所未聞的事情,可誰知道那隻鹿竟然真的如有靈性一般地動了動耳朵說道。
“非是我特意引他來,而是來你這聽曲的時候,正好被他撞見,一路跟著我來的。”
一隻鹿口吐人言,要是幾百年前,顧楠一定會被嚇到,但是現(xiàn)在她只是平靜地聽著它說話。
總有些事情是不能解釋的,就像她自己就是一個長生不老的人。
何況這隻山鹿裡的傢伙也算是她的老相識了,幾十年前,她在赤壁江畔的時候就聽到過它的聲音。
她同玲綺和秀兒隱居在這裡後,它也來過兩次,算上這次該是第三次了。
她沒見過它到底長什麼模樣,也不知道它叫什麼,只知道有時它來的時候是山中的樵夫,有時是洗衣裳的婦人。
而這次就是這隻山鹿,那林中的飛鳥猿猴,恐怕也都是它引來的。
一人一鹿走在林子裡,除了山鹿的蹄子踩著石子的聲音之外寂然無聲。
溪流的遠(yuǎn)處出現(xiàn)了一座小屋,山鹿停了下來,似乎是準(zhǔn)備就送到這裡了。
臨走之前,它看向顧楠問道。
“你長生不老,就住在這樣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不覺得無趣嗎?”
它自認(rèn)爲(wèi)懂世上的任何人,可有的時候,卻真的看不懂她,明明是已死相求的太平世道,求來的時候卻只是隱居山林之中。
“何來的無趣,這數(shù)十年,算是我此生難得的閒適了。”
顧楠看著山鹿,這鹿著實(shí)生的好看,毛色發(fā)亮,尖翹著的耳朵一下一下地扇動著,身形也是健美。
就是不知道吃起來肉質(zhì)如何。
不自覺地伸手在山鹿的脖子下?lián)狭藫希q毛很柔軟,摸起來手感很好。
山鹿仰起頭,無奈地向後退了半步,躲開了顧楠的手。
雖然顧楠摸得舒服,不過總給它一種莫名不妥的感覺。
“罷了,你住在這,不給我惹麻煩也好。”
說完,山鹿回身走向山林之中。
等它走遠(yuǎn),顧楠提著魚框轉(zhuǎn)過身,看向溪邊的小屋。
看著小屋裡搖晃著的一點(diǎn)燈光,她微微一笑,慢慢地走去。
(有一點(diǎn)是可以和大家保證的,不會有太濃重的玄幻氣氛,還是以歷史爲(wèi)主,這書裡不能用常理解釋的應(yīng)該也就只有這兩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