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山的山門非常隱蔽,建在一處方圓二十里的小山頂上,小山周圍有一圈更加高大的山嶺環(huán)繞,這座小山就叫做九方山,不翻過周圍的大山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它。九方山的山門就建在山頂,方圓才三裡,亦是非常的小。
九方山和周圍的大山之間有一圈寬闊的山谷,一條約二十里寬的大河從西邊進來注入山谷,河流到了九方山便分做兩股,一南一北環(huán)繞九方山沿著谷底流過去,到了東側(cè)山谷則又合了起來,再次成爲一條二十里寬的大河向東奔流而去。九方山就宛如河中的一座島嶼,若從很高的空中看,九方山就彷彿是一顆鑲嵌在白色衣帶上的綠瑪瑙,可若是從半高的空中觀察,它就像是一隻趴在河裡的烏龜。
來到河邊,九方山弟子們從河邊草叢裡拉出幾艘小木船,衆(zhòng)人上了船便劃著朝對岸駛?cè)ァ?
坐上簡陋的木船,看著九方山弟子如凡人漁夫一般的用木槳劃船,對比之下,楊遇山心中感嘆醫(yī)海宗到底是有柳菲菲坐鎮(zhèn),好有修真大派的氣度,醫(yī)海宗的船都是法器,以法力御使便能平穩(wěn)而急速的穿行在驚濤駭浪中,眼前河中的水流不算太急,然而木船搖搖晃晃行速還不快。
來到對岸,岸邊早有九方山弟子前來接應(yīng),他們一定是從山上遠遠的就看見河中劃過來的小船。
接應(yīng)的弟子看見歸來衆(zhòng)人的慘狀,俱都驚駭,又是一陣手忙腳亂,換人背了傷者朝山頂奔去。一路之上,楊遇山發(fā)現(xiàn)山坡上有許多樹木東倒西歪,地上的草也被踐踏的雜亂無章,這裡新近應(yīng)該發(fā)生過混戰(zhàn)。
來到山頂,衆(zhòng)人從樹林中穿出來,楊遇山便看見了九方山的山門,一片建在山頂平地的綠色建築。
九方山的山門用灰白大理石建了一圈高丈餘的石牆,石牆外粉如迷彩服一般刷了團團或濃或淡的綠漆,石牆裡面大多是木製的樓房,建的很密,樓房的屋頂和牆面大多塗了綠色,和著滿山的綠樹,很有迷彩之效,不事先知道的話,就算在對面山頂看見了也容易將它誤認爲是一片山林。
然而此刻眼前的九方山山門沒有修真道派的華麗與安靜祥和,而是一片焦土廢墟里充斥著混亂繁忙的景象。
獸妖顯然來攻打過九方山,大理石外牆被全數(shù)轟倒,牆內(nèi)的樓房也倒塌了很多,此刻九方山弟子們正在修繕外牆和樓房。
外牆只有少部分恢復(fù)到一丈高,大部分地方半丈都不到,原先的石塊有許多被轟碎,此刻在還有些殘渣散落在附近的地面沒有清理乾淨,部分弟子正修理新近採來的石塊重新壘砌修補外牆。牆內(nèi)倒塌的樓房大部分已經(jīng)重新補好,只不過用的木料都很新還未塗色,摻著舊有的一些綠色木材,顯得頗爲斑駁不整,配上旁邊一些未曾損毀的完好樓房,遠遠看去就像是地球國人的一些城市:站在馬路中央,朝左看是一片金碧輝煌的高樓大廈,彷彿置身奢華的國際大都市,朝右看是破屋陋室蝸居瓦房,又好像進到了慘不忍睹的非洲貧民窟。
一個面相約五十歲的老道從道觀中迎了出來。老道中等身高,身材不胖,甚至略顯消瘦,一張臉倒是生的頗爲忠厚,就是一雙眼睛特別小,出來便擡頭看向天空,這時他的小眼睛便快速的眨呀眨的,彷彿他在思考天上的事情,此人就是九方山掌門範超,自號明旭真人。
青雲(yún)山裡的道士通常至少得有丹成以上的修爲纔敢稱作真人,明旭不
過凝脈中期,他的真人稱號有名無實,不過他自己喜歡被人叫做真人,覺得聽著很有面子。
明旭自稱真人的做派讓楊遇山想起許多地球鄉(xiāng)下人。他在地球鄉(xiāng)下曾經(jīng)見過一個開養(yǎng)雞廠的,廠裡只有夫妻二人加上兒子老子一共四人,磚石混蓋的簡易瓦房做雞舍,丈夫親自參與了大部分事務(wù)還兼著在外面找買家跑業(yè)務(wù),妻子在家給雞餵食,兒子開三輪車買飼料運成雞,行路都困難的老爺子負責看大門,整日披著破舊的軍大衣曬太陽打瞌睡,老爺子還帶著一個嘍囉,不過不是人類,是條大黃狗,大黃狗防賊防黃鼠狼比老爺子管用的多。鎮(zhèn)上有許多小飯店,常有廚子來養(yǎng)雞場看雞,一家四口不論誰在家都會遞上名片,好讓人家留個片子以後常來光顧。這樣的養(yǎng)雞廠明明是個家庭養(yǎng)雞場,然而印出來的名片卻都很有來頭頗漲面子,不輸跨國公司的大氣派:丈夫是董事長兼總裁,妻子是執(zhí)行董事兼總經(jīng)理,兒子是採購和物流總監(jiān),老爺子是保安經(jīng)理,虧的大黃狗見人不用遞名片,否則它的片子一定會印上保安隊長的頭銜。
明旭自稱真人,也就是在青雲(yún)山東麓邊緣地帶纔沒人跟他計較,因爲這附近的修真者基本都是煉氣境界,相比之下凝脈中期已是高人。他的弟子們也都叫他真人,周圍的小門派常常需要明旭的一些幫忙,來求他辦事的人自然也隨著叫他真人,時間久了,明旭覺得自己真的是個真人,他掌管的九方山儼然是附近小門小派裡的領(lǐng)袖。然而幾日前獸妖來襲讓明旭大跌面子,陷入窘境。來襲的獸妖只有不到五十名,全是凝脈修爲沒有金丹,這羣沒有真人名號的小股獸妖差點攻破九方山,幸虧明旭有祖上留下的一個護山法陣,才勉強抵擋過去,獸妖傷亡過半自行退走,然而祖?zhèn)鞯淖o山法陣卻基本損毀,攻防法器十去七八。
獸妖退走已有六日,明旭真人一邊指揮衆(zhòng)弟子重新修葺山門,一邊又派出小股弟子出山打探獸妖是否真的離開,他自己則坐鎮(zhèn)山門以防獸妖再次來襲,可憐的白俊分到了探子的活,出門差點全隊被滅。
明旭圓臉,膚色像是天天曬太陽的農(nóng)民一樣發(fā)紅,眼眉看上去頗爲和善,只是現(xiàn)在他的面上只剩一副愁容。
明旭看見白俊一隊弟子半數(shù)橫著回來,上前便問發(fā)生了什麼事,一個弟子跟他稟報:“弟子們下山遇到小股獸妖探子,多虧這位遇山道友相救才能生還。”說完他又跟楊遇山小聲說這就是他們的掌門明旭真人。
明旭轉(zhuǎn)身看向楊遇山,拱手說道:“原來是遇山道友,久仰久仰!快進觀中歇息。”說罷便上來要拉楊遇山的衣袖進道觀。
大約兩年前在東雷小鎮(zhèn)上,楊遇山第一次遇見過白俊他們四位九方山弟子,想必那時明旭便從徒弟們的口中聽過楊遇山的事蹟和神通。
楊遇山也拱拱手,回明旭道:“原來是明旭真人,久仰久仰!”
明旭自視爲真人,他雖聽說過兩年前練氣境界的楊遇山,卻未必對他仰視。楊遇山今天才第一回聽到明旭這個名字,又看見了九方山的破壁殘椽,更不會仰視明旭。兩個心裡互不仰視的人,口中互相久仰,手上熱情攙扶,一同進了道觀。
觀中的弟子們都圍了上來,八個揹回來的弟子被擺在地上放成了一排,這會兒全都昏迷沒了意識。
明旭上前一一把脈診斷查驗傷勢。楊遇山在半路就已經(jīng)觀察過這些人的傷勢,均是被熊
妖板斧擊飛的飛劍劃傷了胳膊腿,當時流了些血,戰(zhàn)鬥結(jié)束後及時點穴止血,現(xiàn)在最多失血昏迷,並無大礙。
明旭查驗完了便吩咐弟子們給傷者清洗傷口包紮上藥,他自己則取出一些丹藥給傷者一一服下。
楊遇山走到譚懷遠的頭前,蹲下身來,在這廝的額上敲了一記毛栗子,喝道:“還不醒來?”
譚懷遠捱了一記爆慄,骨碌一下子爬起來,大叫道:“熊妖受死!”
這貨的臉皮厚到快要沒了邊,本事不濟又貪生怕死,打架一準倒地不出力,就光剩演戲了。
楊遇山暗歎這貨演技越來越嫺熟,兩年不見進步了不少,剛纔這聲叫喊顯然是學習了牛曉箐身上的一些精粹,牛曉箐每次被怪打昏,醒來後都會有一聲類似的叫喊。
衆(zhòng)人聽了鬨堂大笑,明旭瞪了一眼譚懷遠,似乎他也知道這貨的德行。
料理完受傷的弟子,明旭帶著楊遇山走向一個大廳,大門的橫眉上懸著一個匾,上書玄武廳三個字。
玄武廳的門前兩側(cè)各有一隻三尺大小的烏龜?shù)裣瘢赡G色的玉石雕刻而成,分別臥在一塊半人高的石頭上。烏龜?shù)念^縮在殼裡,只能看見半張臉,刻的一副膽小怕死又賊眉鼠眼的猥瑣之相,好像生怕伸頭就被人給宰上一刀。烏龜背上紋理的雕工跟頭部一樣的差,兩橫兩豎四條歪歪曲曲的細小凹槽把龜殼分成了九小片。應(yīng)該是九方山弟子路過此處就會在烏龜背上摸一把,所以兩頭烏龜?shù)臍ひ埠苁枪饬另樆輳穱寺眠[景點雕像的胸和屁股,亮的幾乎可以當鏡子使。楊遇山路過的時候便也伸手摸了一把,明旭瞥見楊遇山手上動作便面露得意之色,他停下腳步問楊遇山道:“是不是雕刻的很漂亮?”
楊遇山聞言,心中便猜測這兩隻烏龜許是人家祖上所傳的門派吉祥物,當然不好說雕工粗糙,於是趕緊口是心非的點頭應(yīng)道:“我從沒見過這麼出神入化的雕工,簡直是極品!”
明旭聽了更爲得意,也走近過來,在烏龜背上摸來摸去,口中讚歎:“真是漂亮啊,實在太像了,太有烏龜?shù)纳耥嵙耍】催@雕工,簡直是神技啊!”他讚不絕口的誇著兩隻烏龜神一般的雕工,誇著誇著,忽然轉(zhuǎn)頭問他身邊的一個弟子道:“這兩隻烏龜是誰雕的?怎麼會雕刻的如此精美?”
那個弟子斜眼瞄了一下楊遇山,臉上一紅,不好意思的回明旭道:“回掌門,是您自己雕的。”
明旭立刻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一拍光亮發(fā)紅的腦門,對著楊遇山說道:“哎呀,原來是我雕的!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看我都忘了。”說完又伸手摸了摸龜背,好像還在欣賞雕工之美。
楊遇山聽了立刻睜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的九方山掌教就像是見到了外星人,繼而他又用崇拜的眼光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一番明旭,然後趕緊又摸了摸烏龜?shù)臍ぃ椭餍裾f道:“沒想到這神一般的雕工竟出自真人之手,真人果真胸懷神技!”這貨嘴裡把明旭捧上天,肚裡卻鄙夷道:圍牆是倒的,山門是爛的,真人是假的,雕工是吹的,這樣的門派怎麼抵擋的住大羣獸妖呢?
明旭聽了滿臉是笑非常滿意,這才一副依依不捨的模樣走向玄武廳,人都走進門裡了還又回頭看一眼烏龜?shù)裣瘢谥袕?fù)又連連贊著:“真是漂亮!真是漂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