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靜雅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甚至忘了請他們進來，三個人就站在那。

大概是太高興了，崔靜雅沒有想到，自己還能再見到女兒。過了好一會，她才反應過來，她都忘了把人請進來坐。

“瞧我，高興過頭了，都忘了你們還在外頭站著。趕緊進來坐，進來坐。”

崔靜雅一直對葉晗玉心存愧疚，可當初的自己，身不由己。她身在姬家有太多的無奈，更沒有那個勇氣違背丈夫的意思。即便心裡知道女兒受委屈，她這個沒用的母親卻什麼都做不了。

姬家沒落後，他們開始了普通人的生活，一開始不太習慣，可漸漸的，崔靜雅便發現，現在的生活比過去更快樂，起碼她不用再像以前那樣戰戰兢兢地生活了。

“你們能來，已經很好了，怎麼還帶了東西過來？”

葉晗玉有些不太自在，坐下沒有出聲。何睿這才解釋道：“一些藥材，給老爺子的。”

崔靜雅心裡顫了顫，當初，要把她丟出姬家，甚至希望她死的，都是老爺子一個人，如今他們還能以德報怨，崔靜雅實在有些無地自容。

“你們先坐，我……我這就去給你們泡茶。”

崔靜雅知道，女兒什麼好的東西都見過了，如今，他們能拿得出手的東西，她肯定也不會覺得是什麼稀罕物，可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的。

前些天，他們去了A市沒有告訴任何人，只因爲聽說，他們的外孫女滿月了。

之前玖兒早逝，現在就剩下這麼一個女兒了，年紀大了，這人的心裡，慢慢就改變了。哪有不想見見自己的孩子，還有外孫女的。

他們都來到了酒店外頭，還是沒有勇氣走進去。

這樣的場面，來的都是A市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這樣進去，怕是被服務員當成混吃混喝的給趕出來。

如意金鎖，是他們這些日子裡，省吃儉用攢下來的錢買的，雖然不是什麼貴重東西，卻也代表了他們對這孩子的心意。

一個這樣的東西，拿出去，裡面的人自然會笑話，這樣的東西，未免太寒酸了。

姬明德想了想，最後還是沒有進去，只是找了個看上去很老實的服務員，擺脫她把東西送到主人手裡。

就算服務員再有私心，這是何家的禮物，他們也不敢私吞了。

當時，其實他們沒有離開，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自己的女兒，想起過去做的那些事情，姬明德還沒能過了自己那一關，只能藏起來。

躲在暗處，他們看到女兒追了出來四處張望，姬明德紅了眼眶，卻不敢出現在女兒面前。

他真的不配做一個父親，從這孩子出生開始，他就像是她的敵人一樣，處處不讓她好過，現在，他纔想明白，連他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過去的行爲，又如何去向女兒祈求原諒。

直到女兒和她的好朋友進去，他們兩個才長嘆了一聲，失魂落魄連夜買了火車票趕回去。

好歹，那孩子把東西收下了，以後，他們的外孫女會不會也奶聲奶氣問一句，那個如意金鎖，是誰送給她的？

他們的外孫女，肯定長得很可愛。只是，他們沒有這個福氣照顧她。

崔靜雅想著，水已經開了，她趕緊關火，泡好茶端了上來。

“家裡的茶葉，可能你們喝不慣，只能委屈你們將就著喝了。”

葉晗玉始終沒有說話，只是看了看四處。這五十平米不到的老舊房子裡，住著他們三個人，這樣的生活，和以前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他們能習慣嗎？

“明德去公司加班了，中午就能趕回來吃飯。這家裡也沒什麼菜，要不，你們想吃什麼，我去菜市場買回來，我做給你們吃。”

“你自己做？”

葉晗玉下意識問出了口，總覺得，母親這樣的女人，即使在姬家沒有地位，也不用自己親手做家務。

她話音剛落，下意識看到了她的那雙手，已經沒有了以前的白皙，一看便知道，做了不少家務，粗糙了很多。

這會，她才細細打量起了她的母親。

這麼久不見，她老了，看上去也憔悴了許多。眼角的皺紋更深了，兩鬢間，青絲中的白髮再也藏不住。這一眼，她竟覺得，自己好像有好多年不曾見到她了一樣。

以前她還會打扮自己，雖然不會穿著華麗，卻也不掉身份，總是恰到好處彰顯著自己的身份，好歹當時她還是姬家的兒媳婦。

可如今，這身洗舊的衣服穿在身上，雖然很乾淨，可葉晗玉不難看出，他們的生活，過得並不算寬裕。

崔靜雅尷尬地笑了笑:“現在，比不得過去了。這些家務事，自然是我自己動手。你爸每天都要忙著工作的事情，年紀一把了，還要在公司加班。也好在，他還能吃得消，生活上還是不會太吃力的。”

“他，去上班？每天都加班？”

葉晗玉難以想象，以自己父親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到了公司，要低眉順眼看別人的臉色做事，會是什麼樣的場景。

自己都是從這樣的生活過來的，又怎麼會不知道箇中滋味，如今只不過是換了個人去體會。

“你別小瞧了你爸，他以前，那是不想去爭什麼，年輕的時候，他很能幹的。雖然一開始有些不習慣，有點累。不過做著做著，也就習慣了。”

葉晗玉點了點頭，還是想象不出，那個傲慢的父親，是如何在職場上生存下來的。

在她的印象裡，她的父親就是個不可一世的老頑固，他的人生字典裡，根本不會出現順從這兩個字，那個樣子，就和老爺子是一個樣。

“老爺子的身體，怎麼樣了？”突然的沉默，讓客廳變得尷尬了起來，何睿知道妻子問不出口，便替她問起了老人家的情況。

“醫生說，也就是這麼養著，需要人照顧。大概是心裡鬱結，狀態一直是這樣，不見有多大的好轉。還好我也沒什麼事，除了家務，照顧一下老人，還是沒問題的。”

葉晗玉看出來了，崔靜雅一直在努力告訴她，這裡的生活很好，他們並沒有多難過。

這是讓她放心，不要太擔心嗎？

“我去看看他。”葉晗玉突然站了起來，崔靜雅趕緊起身，這才反應過來，女兒是要去看看自己的爺爺。

自從姬家出事以後，另外幾個孩子就沒有來看過老爺子一回，完全當沒有這個人的存在。反倒是自己的女兒……

崔靜雅心裡一陣苦澀：“你們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