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媽,我都安頓好了……對,單位都去過了……剛把入職手續(xù)辦完,你就別操心了……嗯,行,好,掛了啊。”
掛上電話,陶想重重的吐口氣。擡頭望望火球似的太陽,覺得有些憋悶。當初跳槽時淨考慮工作了,什麼前景啊發(fā)展啊待遇啊,偏
偏忘了把地理條件算進去。這什麼破地方,還花園城市?你開玩樂呢吧。
夏末秋初,是這個城市最讓人遭罪的時候。理智告訴你該換上長袖了,可中午的太陽能讓你洗好幾次桑拿浴。樹葉都被烤得捲了邊
兒,垂頭喪氣的耷拉在樹枝上。路上人匆匆,車匆匆,塵土也匆匆。
陶想剛纔手機裡說的有一半是瞎話,除了確實已經(jīng)辦好了入職手續(xù)。公司給了他兩天的時間去找房子。然後,他在網(wǎng)吧裡消耗了半
天,把蒐集到的租房信息和聯(lián)繫人電話打印了滿滿三頁。接下來,他就開始了城際奔波。
城東經(jīng)濟區(qū)
“水電費自理,房租提前三個月交,晚一星期需要另增10%的滯納金……”
城西開發(fā)區(qū)
“對,水電費不用,這還沒安水錶和電錶呢,暖氣費不用,這沒暖氣,物業(yè)費不用,我這裡不是小區(qū)……”
城南高新區(qū)
“洗衣機全自動滾筒,電視機四十七寸液晶,空調(diào)變頻環(huán)繞立體風(fēng),浴室全自動獨立隔離……喂,我還沒說房租你就走啊……”
城北產(chǎn)業(yè)區(qū)
“這裡你上班還是比較方便的,前面鋼廠,後面鋁廠,西北面水泥廠,坐一站車就是煉油廠,對了小夥子,你是哪個廠的啊……”
城中市區(qū)
“這個地段房價無差別,兩千五一個月你能住就住……”
上班時間閒坐在市中心廣場的人……呃,很多。有嘮家常的大媽,等活兒的民工,遛鳥的大爺,談戀愛的可疑行業(yè)工作者,但像陶
想這樣西裝革履頗具精英氣質(zhì)的白領(lǐng)人士,不能說屈指可數(shù),應(yīng)該說只有他一個。
一下又一下攪著已經(jīng)沒了溫度的速溶咖啡,陶想的動作優(yōu)雅得就像一位在沉思的哲人。那麼,讓我們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如果現(xiàn)在有
人看得見陶先生的元神,那麼一定無法將那個左手板磚右手榔頭的暴烈深刻形象和本尊聯(lián)繫到一起。
陶想想揍人。揍誰都行,當然最好是剛剛經(jīng)歷過的清一色房東羣體中那最後一位。靠,他是租房又不是投靠,弄得跟他祖宗似的!
手機在口袋裡猛烈震動,陶想拿過看了看,陌生號碼正跳得歡快。
“喂,你好……”陶想禮貌開場。這就是人家的本事,甭管心裡多躁,面兒上永遠無可挑剔。
“喂,先生你好,我是剛剛那個城東經(jīng)濟區(qū)滯納金10%的……”
“謝謝李大爺你不用費心了再見。”陶想掛電話的姿勢那叫一個瀟灑流暢。
兩秒,電話繼續(xù)震。陶想終於皺起了眉。
“李大爺,我已經(jīng)……”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呃,難道我的聲音已經(jīng)成熟到這種地步了麼?”
陶想愣了下,這才真正把注意力放在電話上:“請問你是……”
“我是剛剛那個城東經(jīng)濟區(qū)滯納金10%的李大爺?shù)泥従游医刑K沫。呼,都不讓別人把話說完……”
陶想這才聽出來,電話那頭的聲音果然比較年輕。剛想詢問,那邊已經(jīng)迅速道明來意,蘇沫用果斷的行動真誠表達自己不想被掛第
二次電話。
“你不是想租房嗎,我比他便宜六百,不過是合住。房租提前一個月就行,滯納金那種非人性化的東西基本不存在,如果你覺得行
,可以過來看看。”
陶想在心裡翻白眼,但面兒上還是笑著:“這樣啊,你看,怎麼不在當時就叫住我呢。”結(jié)果讓他幾乎環(huán)城一日遊。
“我要是當時叫住你,李大爺能把我撕巴撕巴丟垃圾桶裡你信不?呵呵,行了,今天能過來麼,如果能我就在家等你。”
陶想看看錶,下午四點。
“行,我這就過去。二十分鐘地鐵,麻煩你等一下了。”
望著已經(jīng)嘟嘟忙音的手機,蘇沫撇了撇嘴:“嘖,不高興就說不高興唄,非得裝客氣,憋死你……”
半個小時以後,陶想總算見到了蘇沫。在地鐵上無聊的時候,他也曾想過蘇沫大概會長什麼樣,純屬閒的,可真等見著,咳,還真
沒什麼驚喜。
“你好,我是陶想。”
“蘇沫。”
“莫非的莫?”
“我也希望,呵呵,泡沫的沫。”
蘇沫不大喜歡給自己的名字組詞,因爲永遠只有這麼一個。
“呃,你和我……”
“一個同學(xué)有點像是吧,行了,這話我一星期能聽二百遍。”蘇沫摸摸自己那張大衆(zhòng)臉,“沒辦法,誰讓咱長得和羣衆(zhòng)沒有距離感
呢。”
陶想被逗笑了。其實蘇沫長得雖然不能說玉樹臨風(fēng)英氣逼人,但也絕對不屬於歪瓜裂棗影響市容市貌那種,就是很普通,端端正正
,然後扔羣衆(zhòng)堆裡一分鐘保準找不見了。
蘇沫這裡的戶型和隔壁的如出一轍,所以陶想表面上好像在看房子,其實心裡已經(jīng)在霹靂吧啦的打著算盤。對比房租,對比裝修,
連帶的衡量一下自己的同居人。
“對了,你怎麼知道我的手機號的?”陶想狀似隨意的問,“李大爺說的?”
“切,他能便宜我麼,我是趁坐門口躺椅上打盹等你時偷偷看的他通話記錄。”蘇沫說著下巴都快仰房頂上去了,“我是誰啊,擱
過去那絕對一合格的高素質(zhì)地下工作者。”
陶想懶得理他,房子基本看完了,當然就要進入實質(zhì)性.交涉階段。
“咱倆合住嗎?”陶想問。
蘇沫點頭,指指自己:“就這個,你看行麼。不行只能換房,人是沒法換了。”
陶想發(fā)現(xiàn)見到蘇沫之後,自己的嘴角80%的時間都在上揚狀態(tài)。人他自然是沒什麼意見,都是男的誰也沒比誰多個胳膊少條腿的,
只是……
“合租……你這價格貴了點吧,才比隔壁便宜六百,按道理該砍一半對吧。”
蘇沫皺眉,見過砍價狠的沒見過這麼狠的:“李大爺那叫房子嗎,撐死了算一倉庫。這是啥,微波爐!這呢,空調(diào)!喏,電視電扇
電磁爐,熨斗淋浴洗衣機……”
“哥們兒,家用電器我基本都能認得,你就不用這麼貼心了。”陶想磨著癢癢的牙根兒。
“所以啊,我這按精裝修的價碼,絕對給你對半砍的。”蘇沫那表情都不是義憤填膺了,而是痛心疾首,不知道的還以爲陶想白吃
白住呢。
房租兩人基本達成了共識,自然就該談入住條件了。陶想問蘇沫有沒有什麼要注意的,蘇沫想了半天,才說一句:“也沒啥,就是
儘量別帶人回來吧。”
陶想點頭表示理解:“這個我明白,畢竟合住嘛。”
“那就結(jié)了,等我拿合同啊。”蘇沫說著進了主臥室,不一會,就拿了張打印紙出來。
“準備的還挺正規(guī)。”陶想笑笑。
“呵呵,現(xiàn)打的。”蘇沫說著把合同遞了過去。
陶想幾下就看完了,其實也很簡單,就是說明租賃關(guān)係,然後期限還沒填。
“你想租多久?或者,先來一個月試試?”蘇沫試探性的建議。
“一個月?”陶想還真沒見過這麼寬鬆的條件,白天繞城一圈哪家不是三個月起租的。
不想蘇沫爽朗的笑笑:“我又不靠房租吃飯,沒那麼多條件。你先試一個月,吃好了再來唄。”
“我這是租房子還是買豬肉啊。”陶想被逗得直樂,卻還是大筆一揮,簽下了自己瀟灑的大名。陶想從來就不是吃虧的主,能用一
塊錢辦到的事他絕對不會用一塊一,用最小的付出獲得最大的收益一直是陶想的行爲準則,所以和蘇沫這劃算的買賣,他做定了。
“對了,回頭你把身份證印一份給我,然後我把房產(chǎn)證複印件給你,咱倆都放心。”蘇沫說。
“這城市大了是不一樣,嗯,正規(guī)。”陶想感慨著把鋼筆收進口袋,隨口問,“對了,這房子是你的?”
“老頭老太太給的首付,我月供著呢。”蘇沫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
陶想挑眉:“得,等於我?guī)湍阋粔K供房了。”
蘇沫看他一眼,沒說話,斂下眼眸低頭開始收拾合同。等收拾完了,陶想才聽見他的調(diào)侃:“我得供十年呢,合著您老準備陪我天
長地久?”
陶想愣了下,覺得這話怎麼接都怪彆扭的,索性換下一話題:“對了,中介沒見你的租房廣告呢?”
蘇沫嘿嘿一樂:“我知道李大爺弄了,就沒費那勁兒。弄不好再把人惹了。這不挺好麼,偷偷摸摸沾點光,效果一樣還節(jié)約成本。
”
陶想由衷的佩服:“你還真是能算計。”
蘇沫不喜歡陶想的說法:“切,這叫生活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