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浣只是說了短短一句話，就打破了明華心中所有的旖旎念想，幾乎驚愕的瞪眼看著她，不敢相信似的追問：“你說要走了？”

“這些日子，多謝你的拂照。”浣浣又慢慢地轉(zhuǎn)回目光，臉上笑容清淺，好像初春綠柳映照在湖水中翩躚的倒影，又好像通透的水晶。

看著她的眼和她的笑，明華的臉漸漸漲紅，連著耳尖也紅了起來，枝梢開出的第一朵桃花也不過如此。

似乎猶豫了很久，明華終於想好了似的，重新期冀的開口，“那日【你救的雪狐是我。”

“我已經(jīng)想到了。”浣浣卻沒有露出他相像中的意外，反而很平靜的樣子回答，“那日我看見能隨意變化身形的親軍，就猜到那日是你，你給我的感覺很熟悉。”

眼見著明華露出掩飾不去的失望和焦灼，浣浣心裡不忍，又眨了眨眼，輕聲說：“你與我有不尋常的機(jī)緣，我們以後一定會再見的，現(xiàn)在我只想要修煉，我不能再這樣渾渾噩噩的度日，我要像我?guī)熃阋话恪Ｎ覀儯葬嵋欢〞僖姷降摹！?

明華愣愣的看著她，好像也被她的話振悟，許久纔回過神，失望的情緒也收了起來，重新露出美如五月春光的笑容，如古琴流淌出的樂曲般的聲音說：“一定會再見的。”

說了早早想好的話，浣浣自己心裡也慢慢涌出一些澀意，強(qiáng)忍住再看他一眼的衝動，匆匆的轉(zhuǎn)過身便想要離開。

本來明華也沒有想要阻攔她，但最後一刻卻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腕，徐徐的念起她的名字，“浣浣。”

被他拉住手腕，浣浣卻硬起心腸沒有回頭，只是靜靜的站著，陽光從外面照在她的身上，纖細(xì)的身姿格外的堅毅，和帝城的冰雪一樣。

明華慢慢的放下了手，嘴角滑落一縷苦笑，聲音浮出微微的暗沉，“保重。”

站在原地抿了抿脣，強(qiáng)壓下轉(zhuǎn)頭的衝動，浣浣終是飛快的走了出去，至此不再回頭。

東殿空留下明華一人。重傷初醒，他臉色淡白的半躺在牀上，一頭如玄墨的發(fā)都披散著，顯得格外孤寂，讓人從心底的生出憐惜。

半晌過去，如冰封了一樣的人才緩緩有了動作，勉強(qiáng)支撐著身子坐起，脣角冰冷的抿住，“來人，替我更衣恭送貴客。”

應(yīng)聲走進(jìn)來的是待他如親子的女官，見他如此不免有些驚駭，皺眉擔(dān)憂的問：“你要做什麼？”

“不要緊，我只是站在城上送一送。”明華已自己站了起來，隨身拾起放在旁邊的狐裘披在肩上，顯然便是女官不許也阻止不了他。

“你真是……”女官說不得他，也不忍說他，並只好走過來扶他。

與女皇告辭一番之後，嶽纖靈一行五人便從冰宮裡走出來，只想著繼續(xù)去看一看雪原其他的地方。

出了帝城走出很遠(yuǎn)，浣浣彷彿心有所感，忍不住的回頭，就看見城牆上站了一個人。

如此遙遠(yuǎn)的距離，根本看不清那是什麼人，浣浣卻覺得心頭一熱，深深吁了一口

氣，轉(zhuǎn)過頭慢慢的彎起嘴角露出靜默的笑。

這一次雪原之行，卻是讓她瞭然明白了許多。

但誰也不曾想到，他們走出雪原之後，竟忽然不覺的過去了十年，便是周圍的小城也早就物是人非。

看著完全不同於來時的小城街道，連嶽纖靈都愕然了一會兒，然後才說：“想不到雪原時間的流逝和我們也會這樣不一樣。”

“誰知只是幾日，竟是世間十年。”墨雨附和的說，又回頭看了看禹景寧，“只是不知我們這樣久杳無音訊，宗門是否會擔(dān)憂。”

“我本應(yīng)允門主帶師弟妹去參加宗門切磋，卻不想會遇見這樣的奇事。”嶽纖靈苦笑了一聲，想著自己之前的話，竟然會這樣食言。

禹景寧也是驚訝不已，“總之，還是先回宗門再從長計議。”

一行人中，浣浣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雪原與外界如此不同，也不知她何時才能再見到明華。不過既然她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便說什麼也不能後退，再不濟(jì)她便重回雪原尋他罷。

十年光景，蜃羅門卻不會有太多變化，只是又多了許多面生的同門師弟妹而已。

聽聞他們回來，之前相熟的同門紛紛趕來。戚銀屏是第一個收到消息的，直接下山在山腳等著，看見嶽纖靈就惱恨的瞪她，“你這一走又是這麼久。”

“這次也是意外，以後我也不會如此了。”外面的人多，嶽纖靈也不好和戚銀屏詳細(xì)的說，只簡單說了一句。

宮譽(yù)致跟在戚銀屏身後而來，只看身上的靈力也能猜出修爲(wèi)又精進(jìn)了許多，不過性子卻沒有一絲改變，看見嶽纖靈就哇哇叫了一聲，興奮的想要衝上來，然後被戚銀屏一臉頭疼的攔了下來。

“有什麼話以後慢慢說，先讓纖靈他們見過門主。”戚銀屏攔住宮譽(yù)致也不容易，之好將門主祭了出來。

也不知何故，宮譽(yù)致對門主卻是極爲(wèi)忌憚，聽見戚銀屏這樣說也不再衝動，只大笑著將他們迎上山，然後拍著禹景寧的肩與他相約一會兒教場切磋。

若不是宮譽(yù)致先發(fā)現(xiàn)，禹景寧自己和一行其他人還沒有察覺，自雪原出來，各人修爲(wèi)竟神不知鬼不覺的進(jìn)了一階，而且十分穩(wěn)固。

察覺到娥藍(lán)似乎有些意動，嶽纖靈便在她身邊提點，“你還是切莫想著再去雪原，之前也不是沒有人去過，都不曾有我們這般機(jī)遇，想必也是個人的機(jī)緣，還是不要強(qiáng)求。”

之前即使沒有想到，被嶽纖靈提醒之後娥藍(lán)也明白過來，頗有微赧然的點頭應(yīng)下。

回春軒中，門主紅衣如火，風(fēng)姿絲毫不遜於雪原女皇，不過兩人卻是完全不同的風(fēng)華，如同火與水，並不能一言而語。

嶽纖靈見到她先是直接屈膝跪下，慚愧的說：“弟子失言，請門主責(zé)罰。”

“這等機(jī)緣也是難得，其他的事情也不算什麼，你起身就是。”門主對她寬厚慣了，想也不想就讓她起身，全然不提長老之前曾經(jīng)多番責(zé)難。

但即便她不說，嶽纖靈心

中也有些算計，直言道：“日後再有那些事情，弟子必將鼎力而爲(wèi)。”

門主知她固執(zhí)，卻就不再說，反而看了一眼靜默不語的浣浣，很是欣慰的說：“你這一次將師妹教導(dǎo)得這樣好，已經(jīng)是不小的功績了，日後倒可以讓你負(fù)責(zé)教導(dǎo)回春軒的一衆(zhòng)師弟妹。”

聽到這話，浣浣也趕緊說：“門主所言極是，師姐待我十分用心細(xì)緻。”

餘下的話，師徒三人也不用多說什麼，只是細(xì)細(xì)講了雪原的事情。不過嶽纖靈並未多言浣浣與明華的事情，這些還是讓浣浣自己來說更妥當(dāng)。

感覺到浣浣隱隱投向自己的感激目光，嶽纖靈只是抿了抿輕輕一笑。她雖然不復(fù)過去，對小女兒的心思也是樂意成全代爲(wèi)遮掩一二的。不過她也相信，待會兒浣浣自然會私下與門主說過，並不會蓄意隱瞞。

“這些事情也都不甚重要，個人機(jī)緣不同，且先去歇了，有別的事情日後再說。”門主微微瞇了瞇眼睛，似乎對嶽纖靈和浣浣之間的隱晦眼神並無察覺。

嶽纖靈自然順從的走出去，浣浣卻原地踟躕了一番，最後留下來自己將雪原中與明華的事情說得一清二楚。

門主居於鑾座之上饒有興趣的聆聽，末了似乎感嘆似的說：“也不知近年我回春軒怎麼了，竟是接二連三生出這些風(fēng)花雪月之事，先是纖靈，現(xiàn)在又是你，也不知日後還會有誰。”

浣浣到底面薄，臉上登時紅了起來，低著頭不知所措的看著地上。

“不過……”門主卻不在意她的反應(yīng)，只是有些稱讚的看著她，“你倒是長大了，竟然有這樣的心懷，纖靈調(diào)理人實在不錯。”

浣浣只是聽她的話，也不回答什麼，回想起明華的眉眼，覺得好像恍然如同隔世一般。

走近院子，就看見外面那株梨樹又開了一樹雪白，美得翩躚動人，卻一點兒也不招搖。瞥見地上細(xì)細(xì)落滿的梨花瓣，嶽纖靈放輕腳步緩緩走過去，昂頭看著一樹開得十分盛大的花，不用多想也知道，有這樣的景緻多虧戚銀屏平日悉心的照料。

戚銀屏就在院裡坐著，小桌早就擺好，隨意的鋪著幾樣點心，少不了的是醇香不該的梨花白，滿滿一壺酒被裝在細(xì)緻的玉瓶裡擺在桌邊，逸散出淺淺的酒香。

“我等你有一會兒了，不想叫宮譽(yù)致擾了興致，今日就你我二人。”戚銀屏看見她，小桌端酒斟了一杯向她舉起來。

“好。”嶽纖靈走進(jìn)來就在她對面坐下，臉上溢出清朗的笑，“銀屏，我很歡喜，再過三十年我就能再見到他了。”

一邊說著話，兩人一邊將滿滿一壺酒喝盡，彼此都有了些醉意。

嶽纖靈伏在桌上，一隻手撐著臉，眼中流出一些痛澀，“我其實去過桃源山，可是沒有用，我靠近不了他，就只能等下去。”

戚銀屏不發(fā)一言的靠過來，伸手?jǐn)堊∷募纾^挨著頭，聲音醉意呢喃，“我會陪你等著的，那一日不會太遠(yuǎn)了。”

梨花被風(fēng)吹下來，落了她們滿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