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 你看看你兒子還有女兒,完全不把父母放在眼裡,真是白養了他們, 二十幾年來這麼辛苦我容易麼我?”何媽媽坐在沙發上, 抿了口香茶然後不斷抱怨, 一邊等待著老何的回答。話倒像是怨婦說的, 人卻十足十的貴婦樣, 儀態高貴優雅。
老何沒有回答,低頭看著他的報紙,許久, “你剛剛說什麼了?”
何關玥噴水,她父親還是那麼贊, 每次都語出驚人死不休, 何媽媽瞪了他一眼, “我明天就跟你離婚。”說完繼續慢悠悠地喝著茶,忘了說, “我明天就跟你離婚”是何媽媽的口頭禪,據說已經有32年的歷史了。
老何轉頭盯了她一眼,“也行,你去找找證件,好像沒帶回國。”低頭之時還閃過一絲狡黠的笑容。何關玥不禁搖頭, 早就覺得他父親腹黑了, 現在越來越覺得她完全是遺傳到她母親的白癡, 要是遺傳到父親多好。
對一切司空見慣的何關諾倒顯得平靜, 盤腿坐在沙發上看著從公司帶回來的文件, 由於父母回國而且還要抽空去看夏蕓薫,他每次都要把文件帶回家裡處理, 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一邊盤腿窩在沙發裡做事,一邊聽著他的家裡人鬧劇般的嬉戲,面無表情,實則是在享受家庭的溫暖,家裡這麼熱鬧的時候還真是少,所以託了父母的福,他這幾天的心情還不算差。
“先生太太,吃飯了。”跟著父母回國的李媽走出客廳,聽到這番對話不禁笑笑,都這麼多年這對夫妻還是那麼恩愛,然後又看了看這倆孩子,都老大不小了,怎麼還不知道找個回家好好過日子啊。
何媽媽瞪了老何一眼,“我管你怎麼拿到那些證件,總之這個婚我離定了。”老何一臉的笑盈盈,覺得父親又會激怒母親,何關諾站起身淡淡語,“都一大把年紀還趕潮流離什麼婚啊,不是教壞我們年輕人。”
何關玥嘻嘻一笑,一把把媽媽推進餐廳,“就是,萬一哪天哥哥離婚了肯定是你們的錯。”
何關諾瞥了她一眼,言語冷淡,“你怎麼那麼確定那個人不是你。”說著接過父親手中的報紙,扔到了沙發上,然後隨意地走進了客廳。老何看著愈發成熟的兒子,終於滿意地笑了,好在這個兒子沒有遺傳到她的基因,不然他這輩子就鬱悶了。
餐桌上一家人笑臉盈盈,歡喜得很。尤其是何媽媽那帶愛的抱怨,更是讓一家人其樂融融,樂在其中。突然,何關諾的手機響來。
何關玥在心中暗呼並且爲撥號人祈禱,你倒黴了自求多福啊。他哥哥平常沒什麼規矩,就是在他們一家四口吃飯的時候,特別忌諱別人打斷,所以……何媽媽倒是帶著幸災樂禍的心思盯著自家兒子,她突然很想看看那個兒子發脾氣的樣子。而老何,則是擰眉看著兒子,怎麼老不學乖,不會關了機嗎?四個人,各懷鬼胎。
何關諾嫌惡地拿出手機,可是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面容突然柔了下去,他接聽了,“是我。”一貫的開口,卻不像是發脾氣的樣子。
對面的夏蕓薫愣了一下,繼續回道,“在做什麼,沒打擾到你吧?”
對方小心翼翼的口吻,讓何關諾有些意外,但還是溫柔地笑笑,“沒關係的,怎麼了嗎?”莫名的萬般柔情。老何先是一愣,後來是滿意地笑了,終於碰上了對的人。何媽媽卻是一臉錯愕,飯席間接到電話本應暴跳如雷的兒子竟然沒有發脾氣,而且還露出了好幾天從未有過的溫柔,從那個叫做何天的女孩死後她就沒見過她兒子幾時有過這麼溫柔的臉龐,所以愣是驚嚇了一跳。倒是何關玥平靜一些,看來事蕓薫姐的呼叫,一物降一物啊。
“想叫你出來一起喝咖啡?”頓了頓才問,“可以嗎?”
何關諾難以掩下內心的歡喜,不自覺地笑了出來,“沒問題。”回答得很快,似乎在害怕她會改變主意,他卻忘了夏蕓薫絕非出爾反爾的人。另一邊的夏蕓薫迅速報了地點,然後掐斷了電話。
面對自家父母和李媽探索的眼神,何關諾不禁有些頭疼,解釋清楚差不多會遲到吧,抿嘴,“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們吃吧。”他放下碗筷走了出來,這是他第一次在四口人的飯桌上早退,一般來說,四口人的時候他都是最後一個走的,他雖然嘴上不說,每個人都明白他的,所以這次他們都略顯意外,但也相信這個女孩會是最後一個。
趕到的時候,夏蕓薫已經到了,一臉冷漠地看著窗外,沒有一絲情感的流露,聽到聲響回過頭來,對上何關諾那熱切歡喜的眼神時,她的眼眸中流過一絲不定和不忍。
“怎麼突然想一起吃飯了?”剛剛坐下,他的問題就脫口而出,他也就隨口問問,沒想能夠得到答案,想見面就見面了還需要什麼理由對吧?
夏蕓薫沒有回答,對著跟在何關諾身後的服務員說,“兩杯藍山。”自然剛剛何關諾的問題就隱去了,一個不想答一個根本不想要答案,自然這一環節也進行很順利。
“我的父親,”夏蕓薫頓了頓,然後才說道,“並不愛我的母親。”
何關諾沒想到她會提及這麼深沉的話題,雖然奇怪但還是沒有問出來,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等待著她的下文。
夏蕓薫看著窗外,“父親沒有和喜歡的人結婚,而是和母親結婚了,並且和那個女人斷得一乾二淨,只是因爲門第觀念。他們原以爲他們不會幸福,可是,平平淡淡,相敬如冰的夫妻生活,他們也這麼相互扶持走了過來。”眼神裡流出不易察覺的無奈。
何關諾覺得她絕對不是隻是講故事那麼簡單,夏蕓薫是如此淡漠的一個人,怎麼會輕易地講自己的家裡,怎麼會無故地聊起這個,她一定有原因,而且原因絕對有關他,“然後呢?”沒有了剛來的亢奮,倒是沉穩了許多,眼神也漸漸恢復了原有的深邃。
她轉過頭來,眼底沒有一絲波動,滿滿的冷漠,她靜靜地繼續說道,“所以,相愛不一定要在一起。不相愛也能幸福。”
何關諾的最後一點希望也落空了,“所以呢?”
“不要再執著了,散了就散了,不要再執迷不悟了。”夏蕓薫看著他,強行抑制住心裡發酵的痛楚,那一刻突然有了想哭的衝動,分手的時候不疼,再次分手的時候不痛,反倒是這事他的一臉落寞深深刺痛了她,她對自己足夠冷血足夠漠然,但對於他的痛,卻心有不忍。
何關諾看著她,沉默了許久,“分手可以,形同陌路也可以,但是你總該給我個機會,默默關心你,難道連這樣都不行嗎?這是我的自由!”他的口吻帶著十足的暴躁,難道還是要讓他一無所有,無所牽掛嗎。
夏蕓薫愣了愣,心一狠,“那你總該放我一條生路,你總是這麼跟前跟後,我要怎麼重新開始?你總是這麼跟著我,我完全被你監視,我能自由嗎?”她不敢再看他,“都分手了,這麼糾纏不放有意義嗎?不止要分手,不止要形同陌路,還要,還要永遠退出我的生活。”夏蕓薫的手縮到了桌面下,伸手掐住自己的手,害怕自己稍有不慎,功虧一簣,“不要怪我絕情,我們彼此都該有自己的生活。再也不見,何先生。”
何關諾看著夏蕓薫乾淨利落的轉身,沉默了許久才冷笑,只是她早就離開了。不久,服務員才端著盤子送來兩杯藍山,“先生,請問藍山還要嗎?”
何關諾擡頭看他,暴戾的眼眸中閃過斑斑寒意,“要,放下!”口吻粗暴,完全沒有平日裡的處變不驚,冷漠沉穩,最後的一絲希望終於斷絕,他應該相信夏蕓薫的話,或許她只是想讓他放棄,但是他是該信還是不信,信了是自欺欺人,不信是辜負了她的一片苦心,虧她這麼詆譭自己想求他放棄,但是,他能放得下嗎?一杯藍山一飲而盡,滾燙的咖啡下肚,舌頭,消化道全被灼傷,他卻沒有過多的表現,看著另外一杯藍山,突然笑了,“既然如此,在你面前放棄也行。”伸手接過了她的藍山,如果放棄能讓你安心的話,無視你不關心你也不是不可以,但不代表我對你真的是無視,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