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前夕,文國公府大擺酒席,薛俊然娶沈家三姑娘沈愉爲(wèi)妻。薛府門前,賓客絡(luò)繹不絕,恭賀大喜,各處紅光相映,熱鬧非凡。
薛弄熙望著來來往往的婦人,見母親身邊總有人圍繞,餘光又撇向遠處,那是五妹妹如錦同秦家還有陳家的幾位姑娘一起在說笑。瞧了一會,又傲慢地別過頭,卻見不遠處秦楓的眼神,依舊落在茫然不知情的五妹妹身上。
薛弄熙手中的帕子攥緊,心底越來越氣浮,忍不住就在心底埋怨起錢氏來。上一回自己都特地回了府,母親還是不願意幫自己去懲治五妹妹。爲(wèi)何她能過得這般萬衆(zhòng)矚目,自己卻只能在秦府同秦林過著不得安寧的日子?
弄熙的眼神越發(fā)的陰狠,內(nèi)心的嫉妒、怒氣讓她恨不得拔腿就衝過去煽她兩巴掌。她有什麼好,竟然讓秦大哥那般爲(wèi)她,時時刻刻都念著她?
幾個月的相處,如錦同燕京好些姑娘都認識了。其中自然不乏相熟的,比如陳雨婷、比如唐雪,這二人的性子有些相像,便都是很熱情活潑。只是較之陳雨婷,唐雪更爲(wèi)成熟,做事也穩(wěn)重了些。
從前接觸陳雨婷的時候,如錦只覺得她孩子氣特別重,尤其是在陳老夫人身前時候,總不乏撒嬌。但隨著漸漸相處,她雖是任性,待人卻是極好。至於唐雪,如錦和她處起來,雖然也很和睦,但許是因爲(wèi)她是那個人的妹妹,總覺得有些別樣的感情。
很多時候,唐雪漫不經(jīng)心提起她二哥的時候,唐子默的容顏就會在如錦的腦海中呈現(xiàn)。同他談不上相熟,談不上了解,但就是對方的那份捉摸不透,讓如錦忍不住就記住他。
他,似乎,特別吸人眼球。
任何一個女子在想到一個曾經(jīng)對自己表白過的男子,內(nèi)心總是難免羞澀和慌亂。但是唐子默,想起他那種認真,那種背後默默護著自己的神態(tài),如錦總覺得隱隱還多了份甜蜜。
這種感覺,如錦表述不具體,卻知,很是撩心。
最近的日子,也不知是爲(wèi)何,如錦總能時不時地想到唐子默。其實說真的,和他並不相熟,但就是難以自拔地陷入那種沉思,他在自己面前時雙眸中的認真,面容上的倔強。
他的情來得莫名其妙,自己的念卻也是無從說起。
“錦姐姐?”
陳雨婷望著突然閃神的如錦,伸手就在她眼前晃了晃。
如錦回神,尷尬地笑望著她,“怎麼了?”
陳雨婷拉了如錦的胳膊,只道:“剛和雪姐姐說,這屋裡有些悶,咱們出去可好?”
如錦抿嘴點了點頭。
幾人走到屋外,就著朝北的遊廊散著步子,卻在拱形圓門的轉(zhuǎn)角處遇上了陳浩寧和薛弄蕓。
陳雨婷率先打了招呼,“大哥,大嫂。”
廊下掛了貼著大紅喜字的燈籠,此時紅光將衆(zhòng)人的臉色都添了一層暈色,讓彼此間都看不真切。
如錦擡了頭,正視著二人淡道:“大姐,大姐夫。”
薛弄蕓正挽著丈夫的胳膊,遇著幾人,一臉幸福地笑著回道:“幾位妹妹是去外面玩?”
“是啊,大嫂。”
“嫂嫂和大哥去了哪,方纔怎麼不見你們?”
陳雨婷遇著家人,自然忍不住又要說上一番。耳邊傳來的是陳雨婷和薛弄蕓的談話聲,如錦只同一旁的唐雪靜靜地站在廊邊,可就是低著頭,都忽視不了那道明顯打量的目光。
如錦沒有擡頭,不過是停留一會,手心裡就已經(jīng)滲出了汗水。
幾人擦身而過,耳邊聽得身後陳浩寧同薛弄蕓的小聲低語,“你五妹妹同唐府的姑娘關(guān)係貌似不錯。”
如錦左腳懸著的步子頓了頓,這才落地。
臘月的日子總是越顯忙碌,各府都在爲(wèi)將近的年關(guān)準(zhǔn)備,武國公府裡更是裡外忙得不可開交。這是搬進新宅的頭一年,廖氏極爲(wèi)重視,新添了一批奴僕,終日打理著府內(nèi)瑣事。
一日,從宮中傳出的一道聖旨,打破了這和諧府邸的平靜。
是武國公府五姑娘薛如錦同定國公府二少爺唐子默的賜婚。
聖旨一下,騷動的可不止是這兩個府邸。京中各個黨派府邸都在揣測著這門親事的背後,是薛唐二府從今之後連成一線,還是另有隱情。廖氏雖然早前猜到了幾分,卻依然慌了手腳。早前是聽聞宮中傳出了消息,但是時過月餘,一直沒有消息,此時卻突然下了旨?
聖旨上寫是待年關(guān)一國,開春就立即完婚。
消息傳到唐子默耳中,他頓了一下,立即就急了起來,匆匆來到唐夫人的住處。不顧門口丫鬟滿嘴唸叨的規(guī)矩, 就衝到了餘氏的面前,張口就問道:“母親,爲(wèi)什麼?”
唐夫人才剛招呼完傳旨的宮人回屋,此時面色疲倦,見著兒子這樣行色匆匆,反問道:“什麼爲(wèi)什麼?”
唐子默亂了方寸,心裡擔(dān)心的全是此刻她的反應(yīng)。她會不會認爲(wèi)是自己請求的賜婚,她會不會覺得是自己逼迫了她?如果她心裡不願意,現(xiàn)下卻又必須嫁給自己,她的心境會是如何?
唐子默及得恨不得暴跳如雷,“母親,早前兒子不是說了,這親事不需您出面嗎?”
唐夫人皺眉,不悅道:“這事是聖上做的主。”
“可也是您同大姐說了,大姐纔出面請的賜婚。”話中帶了幾分質(zhì)問的意味。
唐夫人絲毫不覺得怎樣,只平靜道:“是你說想要薛家五姑娘的,如今這親事定了,遂了你的心意,怎麼反倒是不高興了?”
唐子默猶豫著,沒有把心裡的真實想法說出來,但平緩了下情緒就道:“母親,是兒子想娶妻,可兒子會自個打算的。”
唐夫人喝了口茶,挑眉道:“是你要娶妻,但也是咱們唐府娶兒媳婦,我如何就不能過問了?”
將手中的茶盞放下,唐夫人沉臉再道:“終日爲(wèi)這些事情憂愁,你還是從前的你嗎?子默,不是母親說你,這些個兒女私情,不該總是羈絆著你。現(xiàn)下,等到明年,你心心念唸的女孩就會成爲(wèi)你的新娘。你說,你還有什麼好擔(dān)憂的?”
“可是、可是,這不是兒子想要的方式。”唐子默面色爲(wèi)難,連眉頭都皺了起來。
“這樣的結(jié)果,是你想要的不就成了?”唐夫人不以爲(wèi)意,“期間的過程,有那麼重要嗎?”
唐子默似是同母親說不到一處去,二人的想法不合,只好搖頭無奈道:“這聖旨來的倉促,兒子沒有做好準(zhǔn)備。”
這樣,也亂了自己的計劃。
“子默,你如今的態(tài)度,是怪母親不成?”
唐夫人一臉失望,“你想的那些母親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但是母親只知道,你想要那個女孩,咱們就姑且不論其他,母親幫你得到了她。你這樣氣勢沖沖地進來,沒有一句感激的話,反倒是一臉責(zé)怪,埋怨起我來?子默呀,你真是教母親太傷心了。”
唐子默擡頭,望著唐夫人的眸中閃過一絲愧疚,低道:“母親,是兒子逾矩了。”
他也是心裡太著急了纔會這般。
“賜婚一事,是母親瞞著你。但是你想想,爲(wèi)求這樣一道聖旨,容易嗎?期間母親要做多少努力,要費多少脣舌,才能說服你父親,才能說服你大姐。啊,難道這親事下了,你心裡不高興,就來質(zhì)問母親?”
“不、不是的。”
唐子默心裡有些焦躁,卻也心知母親都是爲(wèi)了他好。吱唔著就開口道:“賜婚,對兒子來說,自然是件喜事。只是、只是……”
唐夫人打斷他的話,“只是,你擔(dān)心薛家的五姑娘不同意、不高興?”
見兒子沉默,唐夫人嘆息一聲道:“子默,平日裡你是多麼的自信,怎麼在她面前就成這樣了呢?”
“母親,這不一樣。”
唐夫人“呵呵”了一聲,“子默,你的人品、你的能力,外人許是不清楚,但母親都是看在眼裡的。放心,就是薛五姑娘現(xiàn)在不喜歡你,但等將來成了親,自然會爲(wèi)你傾心的。”
唐子默內(nèi)心略有鬆動。
可還是有些不確定,若是真的等到婚後,就當(dāng)真有把握讓她愛上自己?
唐子默心裡不擔(dān)心秦楓那兒,卻忽略不了陳家。
陳浩寧,上回她二人的那番言論,總是縈繞在自己心頭,揮之不去。
許是過了一會,唐子默情緒有些平靜,恢復(fù)了以往那樣清冷安然的面色,對著唐夫人作揖道:“母親,是兒子錯了。”
無論如何,親事已定,再糾纏這些也是徒勞。唐子默心中想的,是薛如錦此刻怎麼想的自己。她會不會對自己產(chǎn)生排斥?
似是還知兒子心中的焦慮,但唐夫人就是不言明,只輕輕地道:“子默,放心,這媳婦你儘管娶。之後的事情,母親自然有所安排。你也別多想,母親既然能幫著你應(yīng)承下這門親事,等她進門後,自然也不會虧待她。”
唐子默心下一定,這纔是他最爲(wèi)擔(dān)心的地方。畢竟,早前母親是那樣的反對。
可轉(zhuǎn)念一想,母親再怎麼也該不會算計自己的親事。唐子默望著餘氏的眼中充滿感激,再次頷首道:“是。兒子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