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術端起茶杯,吹了吹,隨後小小地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冷靜了片刻問:“凡教授,對不起,我有點亂,因爲這件事我覺得太複雜了。”
凡君一看了一眼賀晨雪,隨後道:“我先說這輛車的事情,說完之後,你再仔細地,緩慢地想一想,千萬不要著急,以前我就說過,天大的事情,哪怕是人命關天,你越著急就越沒有任何辦法,實在沒有辦法的時候,就只能冷處理。”
刑術點頭:“凡教授,請您先說吧。”
凡君一看了一眼落地玻璃外的那輛越野車道:“實際上這輛所謂的越野車是一輛SUV,我也是當年遇到齊八爺的時候,才搞明白越野車是越野車,SUV是SUV,兩者其實不一樣。那時候齊八爺找我來,希望我幫他鑑定一幅畫,但那幅畫是一幅近代歐洲著名油畫家的畫作,說實話,我對油畫的瞭解只是比常人多一點,並不精通,但畫的確是好畫……”
當時的齊八爺找到凡君一的時候,顯得特別著急,也有些慌亂,給凡君一一種那幅畫來路不正的感覺,凡君一隻得找了一個自己的摯友,算是油畫方面的專家來鑑定這幅畫,鑑定之後,認定的確出自那位畫家之手,此時齊八爺才鬆了一口氣,抹去了額頭上的汗水,癱倒在沙發之中。
等凡君一的朋友離開之後,齊八爺才告訴凡君一,那幅畫他是花了重金買回來的,因爲當時在整個東北,很少能找到喜愛油畫的人,要出手也特別難,但他看準了這個市場。
凡君一說到這的時候,頓了頓又道:“當時那個印記,就是因爲我走到車旁的時候,不小心滑倒,下意識一揮手中的傘,隨後就在上面留下了那個印記,所以,我先前看到的時候才覺得奇怪,因爲我當時喜歡這輛車的樣子,後來自己也買了一輛,所以也清楚你開的是新款,當年齊八爺的是舊款。”
凡君一說完,見刑術還在思考,於是低聲問賀晨雪:“晨雪,這件事與如來之眼有關係嗎?”
賀晨雪搖頭:“還不知道,也許有點關聯吧,但我們現在知道的是……”
賀晨雪剛說完,刑術接過話去:“我現在知道的是,有人冒充鑄玉會在做一些違法的事情,具體是什麼我不太清楚,只能從現有的線索推測出,應該是高仿油畫或者國畫之類的,而且當初他們藏身用的地點就是已經被燒的絕世樓,也就是你們當初藏如來眼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你提到的齊八爺,與我正在追查的這個組織也許有關聯。”
凡君一皺眉:“如果可以,你能不能詳細地說一遍?”
刑術點頭:“可以,凡教授,雖然您也是嫌疑人之一,但我選擇相信您。”
凡君一點頭:“謝謝,雖然我不知道你相信我的原因。”
刑術緊接著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徹底地說了一遍,沒有遺漏任何一個細節,足足說了好幾個小時,等他將事情完全說清楚,凡君一也差不多完全聽懂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整個茶館中也只剩下極少數的客人。
凡君一看著落地窗外,刑術問:“凡教授,你覺得哪裡是我遺漏的嗎?”
凡君一擡手示意刑術不要說話,自己則呆呆地看向外面思考著,想了許久,他才扭頭來道:“刑術,我是主要嫌疑人之一,此時我說什麼,都可能影響你的思維方向,我只能告訴你,有些事情需要單方向思考,因爲背後主使所希望的就是你多方向考慮,最終導致混亂。我現在再告訴兩個你還不知道的線索,也許對你有用,都是警方掌握的。”
刑術納悶:“警方?爲什麼你會知道?”
凡君一道:“因爲這次主持挖掘絕世樓工作的人,就是我,而就在你們給我打電話的幾個小時之前,我們在絕世樓下面發現了一具屍體,看起來像是被燒死的,因爲人是蜷縮成一團的,至於其他的,我也知道得不多。”
刑術聽完凡君一的話,渾身一震,立即問:“還有一個線索呢?”
凡君一道:“那晚放火的人,警方從攝像頭中拍攝到了,那個刑警隊長叫傅茗偉的也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無意中將這件事透露給我,說那個人穿著黑色羽絨服,蒙面,是個胖子,不管是去放火前,還是放火之後,都刻意從幾個主要攝像頭跟前經過,並且停留。”
刑術聽完後,想了一陣道:“他是故意想讓人將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不想讓警方將目標鎖定在絕世樓上,而且,我先前掌握的四個嫌疑犯之中,的確有一個是胖子。”
此時,一直沉默中的賀晨雪道:“那具屍體到底是怎麼回事?絕世樓中怎麼會還有人?”
正說到這裡的時候,刑術的電話響起,來電顯示是閻剛的,他接起電話來,閻剛就在那頭道:“傅茗偉希望見你。”
刑術一愣,問:“他爲什麼要見我?”
閻剛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邊的傅茗偉道:“他說,希望和你分享情報。”
刑術不解道:“我不懂他的意思。”
閻剛道:“你來不來趕緊告訴我,不給個準信,他就賴在我家不走了。”
刑術思考了一下道:“我來,你等著,半小時內到。”
刑術說完掛了電話,道:“傅茗偉在閻剛那等著我,說要分享情報,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他是警察,怎麼會和我分享什麼情報。”
賀晨雪眉頭緊鎖,看向對面的凡君一。
凡君一笑笑道:“這是好事,他是警察,始終是個值得信賴的人,他是查案的,所以,絕對不可能是嫌疑人,你先前也說了,齊八爺的案子他經手,絕世樓縱火案也是他負責,你是無法擺脫這個人的,所以,去是正確的。”
刑術起身道:“凡教授,那不好意思了,我得先走了,等會兒麻煩您把晨雪送回去。”
凡君一點頭道:“應該的,去吧。”
刑術朝賀晨雪點點頭,隨後快速離開。
等刑術開車離開之後,凡君一將目光移回到賀晨雪的臉上道:“晨雪,你覺得這個刑術怎麼樣?”
賀晨雪裝傻道:“什麼怎麼樣?”
凡君一笑了:“好吧,我換個問法,刑術和凡孟比呢?”
賀晨雪聲音低了下去:“沒有可比性。”
凡君一道:“都是人,都是男人,怎麼沒有可比性了?”
賀晨雪低低道:“一個死了,一個活著,怎麼比?”
凡君一搖頭:“我覺得,我兒子還活著。”
賀晨雪擡眼看著凡君一:“凡叔叔,對不起。”
凡君一端起面前的茶杯:“喝完這杯茶,就回家。”
賀晨雪微微點頭,看著凡君一端起那杯茶,沒多久卻又放下……
來到閻剛家老樓外的刑術,剛停車,就看到閻剛與傅茗偉出現在樓梯口,刑術點頭示意,傅茗偉直接上前道:“咱們換個地方聊吧。”
刑術問:“去哪兒?”
傅茗偉指著右側道:“火災現場。”
刑術納悶:“我不是警察,這合適嗎?”
“只是在火災現場外。”傅茗偉說著收了收衣領,朝著那邊走去,刑術看著閻剛,閻剛只是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走到火災現場外,傅茗偉站在那,看著倒塌的絕世樓方向,廢墟上面搭著棚,四周掛著燈,從棚內的身影可以看出,無數的警方的鑑證人員正在那裡爬上爬下的忙碌著。
傅茗偉道:“今天下午,絕世樓廢墟中發現了四具屍體。”
刑術一愣:“什麼?四具屍體?”
傅茗偉點頭道:“對,四具,三男一女。”
刑術渾身一震,重複了一遍:“三男一女?詳細情況呢?”
傅茗偉扭頭看向刑術:“我說了這麼多,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點什麼了?算是作爲交換。”
刑術冷冷道:“你是警察,你這樣做,不算違反原則嗎?”
傅茗偉也冷冷道:“你在此案中也算是嫌疑人,也得接受我們的傳喚詢問,你可以當這裡是審訊室,在審訊的過程中,是否要對你透露什麼,是我來決定的,但我沒有選擇在審訊室,而是選擇在距離現場最近的地方,採取的是一種交換的方式,說白了,就是說,我相信你與此案沒有直接關聯,也許你是出於其他目的要調查,既然大家都要調查,不如互相幫助。”
刑術應道:“縱火的當天,在外院屋子內,住了三個人,你應該知道。”
傅茗偉道:“一個叫王磊,是個經營賭場爲生的人,他看見過縱火的人,這個人已經被抓了,另外兩個,一個叫張海波,是個皮條客,另外一個叫王樹鵬,但除了王磊之外,其他兩個人都失蹤了,你還知道什麼?”
刑術上前一步,指著廢墟道:“你先回答我,那裡面四具屍體的情況,身體特徵,大致年齡之類的。”
傅茗偉搖頭:“屍體都挖出來送法醫那邊去了,這邊正在進行現場的清理勘查工作,詳細報告還沒有出來,而且就算出來了,我也不一定告訴你,你剛纔說了,那是原則問題,而且法律法規也規定了,不能隨便透露。”
刑術道:“張海波失蹤了,我也沒有找到。”
傅茗偉看著他:“這麼說,你找到了劉樹鵬?”
刑術笑笑道:“我可沒那麼說,是你說的。”
傅茗偉站在那思考了一陣,隨後道:“我現在可以判斷的是,你也許知道那四具屍體的情況,就算不是,也是知道與其相關的一些線索,而且這些線索極有可能是你找到的劉樹鵬透露給你的,當然,這些只是我的推測,是不是真的,只要找到劉樹鵬就可以確定了。”
刑術站在那很害怕,雖然面無表情,但心中萌生出的只有一個念頭——這個警察很可怕!
傅茗偉看著刑術,似笑非笑道:“刑術,你認爲我能找到劉樹鵬嗎?”
刑術扭頭看向他,反問:“傅警官,你認爲我會與你合作嗎?”
“我可以找到劉樹鵬。”傅茗偉道,又看向廢墟方向,“但我更希望你與我合作,只要有你的合作,能不能找到劉樹鵬又有什麼關係,我還想告訴你,我與其他的警察不一樣,我從來不用常規的方法來辦案。”
站在兩人後方的閻剛冷冷道:“是呀,你從警校開始就是個怪物,一個學校想開除又捨不得的怪物。”
傅茗偉轉身,笑道:“閻教官,要不,你當和事佬?”
刑術轉身就走,扔下一句話:“有矛盾才需要和事佬,我們有矛盾嗎?我們連認識都算不上,哪兒來的矛盾?閻王,走了!”
閻剛朝著傅茗偉笑著搖頭,低聲道:“我這個老闆,脾氣很怪,我都不敢招惹他。”
傅茗偉咧嘴笑著:“那你有沒有告訴他,我從不招惹人,就算有被我招惹的,也都在監獄裡面呆著。”
閻剛轉身跟著刑術離開,傅茗偉在後面道:“你轉告刑術,我們最好還是合作,否則的話,你們要想去看守所見王磊和齊八爺,是絕對沒有可能的。”
閻剛轉身,看著傅茗偉道:“監獄你家開的?你說不見就不見?”
傅茗偉只是笑,一句話也不說,一直看著兩人消失在前面的街口,這才轉身來盯著廢墟的方向,同時掏出手機撥出號碼去,隨後道:“通知下法醫那邊,讓他們加加班,回頭我請客,還有,查一查死者當中,有沒有誰與張海波符合的。”
刑術帶著閻剛回到了當鋪,在當鋪中一坐就坐到半夜,刑術一直盯著那幅絕世畫,覺得所有的事情都應該從頭想起,而且他也覺得凡君一的話很有道理。
“有些事情需要單方向思考,因爲背後主使所希望的就是你多方向考慮,最終導致混亂。”刑術重複了一遍凡君一的話,閻剛擡眼看著他。
閻剛問:“你說什麼?”
刑術道:“是凡教授的話,丁萬安還說過,凡教授有一句常掛在嘴邊的話,他說,聰明的人往往無法戰勝的就是絕對的笨蛋,我覺得有道理,我應該是將有些事情想複雜了,我得從頭開始,還有,無論如何都得想辦法去見一見齊八爺和王磊,你想辦法安排下,最好在明天。”
閻剛點頭:“也必須是明天,只有明天是探訪時間,上午我想辦法安排下。”
刑術點頭,轉身回到櫃檯中,喝了點水之後和衣而睡,而閻剛則直接躺在外面的地板上,倒頭就睡,這個軍人出身的傢伙,只要說睡覺,不管在什麼地方,閉眼就能睡著。
第二天下午,閻剛領著刑術還有其他兩個人一起走進了看守所,辦好了手續之後,首先見到了王磊。王磊被人帶出來,雖然不認識閻剛和刑術,卻認識另外一個同行的人,那人是他的前妻劉慧。
王磊一臉的喜色:“慧兒?你咋來了?我就知道你還……”
劉慧冷冷道:“別誤會,我是受人之託,我收人家錢了,沒辦法的事情,孩子的贍養費你也不出,我一個人賺錢很累。”
王磊看著對面的刑術和閻剛:“你們是?”
刑術道:“我們是誰,你別管,總之我們不是警察,但我們想調查一些事情,你痛快說出來,對你有好處。”
王磊皺眉:“你們問警察去,我該說的都說了,我憑什麼要告訴你們?”
刑術笑道:“我這個人很奇怪,一般不需要用不必要的手段,關在這個看守所內的犯人也有我的朋友,我一句話,你就有吃不完的苦頭,正好,你前妻也希望你吃點苦,怎麼樣?要不要做個交易?”
王磊尋思了一下,看了一眼劉慧,憋著氣點頭道:“好,你問吧。”
“簡單的幾個問題。”刑術道,“最早住在絕世樓外院的人是誰?是個選擇題,你,張海波還是劉樹鵬?”
王磊道:“張海波。”
刑術又問:“張海波經常出沒的地方是哪裡?你知道他可能去哪兒?縱火當晚,張海波去了什麼地方?”
王磊道:“其實我們沒有深交,不過我和張海波認識是在我之前的那個小賭檔,他來玩了好幾次,每次都很大手筆,在我那裡玩一把要給開莊的人提成,都是一千提二十,他每次下注很痛快,也不在乎錢,一來二去,我們就認識了,後來,我因爲離婚,加上在外面租房子覺得麻煩,所以張海波提議住那個危房,我覺得反正有地方睡覺就行了,乾脆就過去了。”
閻剛看了一眼劉慧,隨後道:“事情沒那麼簡單吧?你是因爲當時吸毒造成的沒多少錢,才被迫住在那裡的,教你玩毒品的人應該就是張海波,對嗎?”
王磊看著劉慧,劉慧翻了下白眼,很明顯,這些事情是劉慧告訴給閻剛的——有錢能使鬼推磨。
王磊無奈點頭:“對,是這樣,劉慧都告訴你們了,你們幹嘛還來問我?”
刑術道:“我需要聽你親自確認,就這麼簡單。”
王磊笑了:“你到底是幹嘛的?又不是警察,幹嘛要調查這個?”
刑術平靜道:“劉樹鵬是不是也是張海波叫過去的?”
王磊點頭:“對,那個張海波不是什麼好東西,挺陰的,後來我多了個心眼,找人查了查他的背景,發現都是假的,他的身份證什麼的都是假的,但我對他的瞭解真的就這麼多了,其他的,什麼都不知道。”
刑術點頭,拿出一張照片道:“這上面的人你是不是認識?”
王磊看著其手上那張齊八爺的照片,搖頭道:“完全不認識,沒見過。”
“謝謝你。”刑術起身,“走吧!”
閻剛將一疊錢塞到劉慧手中,轉身就走,王磊站起來道:“慧兒,給我次機會呀,等我出來呀,我們還有個孩子呢,不管怎麼分,孩子沒法分,那始終是我的孩子!”
劉慧根本不搭理他,只是低頭邊走邊數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