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滿面自怨愧疚之意，一向挺直的腰背，此時微佝著，彷彿不勝其寒，一向神采飛揚的臉，此時也似蒙上了一層灰，清澈的黑眸中盛滿落寞和自卑。

顧九看在眼裡，淚水奪眶而出。

“不是……”她嗚嗚搖頭。

“不說了！”雲(yún)千澈輕聲搖頭，“九兒，遵從自己的心意，不要想太多！其實，看到你幸福快樂，我就會很開心的！真的！我沒騙你！當然，現(xiàn)在，我很難過……”

他說著眼淚掉下來，滴在顧九的臉上，熱熱的，燙燙的。

“心裡，特別難過……”他的喉結(jié)滑動著，“其實，我本來可以騙騙自己的，但是，心裡總是不安，總要要一個答案，可我現(xiàn)在，後悔了！我不該假裝成他的，不該的……我要這答案做什麼？我要知道你喜歡他做什麼？我原本……只需要知道，你喜歡我，就夠了的……”

顧九看著他那傷心欲絕的臉，也覺心魂俱碎。

她大力搖頭，掙扎著拿開他的手，哽咽道：“千澈，真的不是這樣的！你如果信我，信我們之前的感情，你就坐下來，聽我跟你好好說，好嗎？”

“你想說什麼？”雲(yún)千澈呆呆看著她，頓了頓，又柔聲道：“好！你說，你說的話，我自然是願意聽的！”

“那你坐好！”顧九握住他的手，將他的臉扳過來，面對著自己，“千澈，你看著我！”

“不！”雲(yún)千澈搖頭，“我不能看！”

“爲什麼？”顧九澀聲問，“你是……討厭我了？再也不想看到我的臉了？”

“傻子！”雲(yún)千澈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她，“我是怕，我看久了，又忍不住要動手動腳！你現(xiàn)在不喜歡我了，我要再對你那樣，就成了臭不要臉的！”

顧九又哭又笑：“你說得好像你以前，就沒有臭不要臉過似的！”

“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雲(yún)千澈狼狽的看了她一眼，垂下眼斂。

“那麼，我們就來說說以前的事吧！”顧九輕聲道，“其實，很久以前，我就想跟你說說了……”

“我們認識，還沒有半年，哪有很久以前？”雲(yún)千澈掠她一眼，“九丫頭，你又犯傻了！”

“不，我說的，是你的以前！”顧九認真道。

“我的以前……”雲(yún)千澈黑眸微閃，他幾乎是下意識的逃避著，“我的以前，跟你講過的啊！我在一個很安靜很美麗的山谷里長大，我是我?guī)煾笌Т蟮模以瓉淼拿郑须?yún)明澈！師父教我學習醫(yī)術(shù)，後來……”

“我想聽聽，你小時候的事……”顧九握緊他的雙手，同時，盯緊他的雙眼。

“小時候的事……”雲(yún)千澈的脣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好像也同你說過的吧？我有父母，有姐姐，有個舅舅……小的時候，很快樂……”

“這些，都是你的師父告訴你的吧？”顧九緩緩搖頭，“千澈，我想要的，是你自己的記憶！是真切存在你的腦海裡的，屬於自己的記憶，而不是別人的記憶，更不是你從別人那裡，道聽途說而來的記憶！”

“記不清了！”雲(yún)千澈飛快搖頭，“我記得我有告訴過你的，我被送到山谷裡時，才只有幾歲大，後來，又生了一場大病，發(fā)了高燒，燒得很多記憶，都殘缺不全了”

“那麼，試著找一找，好不好？”顧九看著他。

“爲什麼要找呢？”雲(yún)千澈不解道，“過去的我，對現(xiàn)在的你，有這麼重要嗎？沒有吧？甚至，過去的我，對於現(xiàn)在的我，都沒什麼意義！”

“不！”顧九搖頭，“人不是憑空長大的！追本溯源，是人的一種本能！我是誰，我從哪兒來？千澈，你不是經(jīng)常這麼問自己嗎？”

“是！我是常常想要知道！”雲(yún)千澈突然激動起來，“但是，結(jié)果呢？這些無聊的問題，除了讓我覺得頭痛胸悶滿心煩躁之外，並沒有半點好處！我懶得再去理這些事了！”

“那如果我說，這些事，對我來說，很重要呢？”顧九問。

“爲什麼會對你重要？”雲(yún)千澈愈發(fā)激動，“現(xiàn)在的我，就是這個樣子，不管你喜不喜歡，他都是這個樣子了！知道過去的我，並不能對現(xiàn)在的我，有任何的改變！”

“不！”顧九搖頭，“如果你能知道，過去的你，是什麼模樣，你就會明白，我從來沒有背叛過你，我更沒有愛上雲(yún)北冥，我心裡，從來就只有你一個人！”

“你在說什麼？”雲(yún)千澈驚呆了，“九兒，你到底在說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明白？”

“不！”顧九緩緩道，“其實，你不是全然不明白的！最其碼，你一直都知道，你和雲(yún)北冥，共用一具軀體！”

“是啊！”雲(yún)千澈激動叫，“我是一直都知道啊！他是魔鬼，是屠夫，是妖靈，是邪物，他佔據(jù)了我的身體，現(xiàn)在，更是連我最愛的女人，也被他佔有！可是，你不肯幫我！你不肯幫我，把他從我的身體裡清除出去！相反……”

他搖搖頭，傷心道：“相反，就像他所說的那樣，你現(xiàn)在要幫著他，把我從我自己的身體裡清理出去，就只是因爲，我沒有用，我不能像你們欺待的那樣，我只是一個大夫，只知岐黃之術(shù)，卻不知爭權(quán)奪勢……”

他越說越是難過，表情也愈發(fā)灰敗沮喪。

“沒關(guān)係的！”他慘笑搖頭，“你們不喜歡我，我不出現(xiàn)便是了！他們都說我是個呆子，後來遇到你，我還以爲，你會是一個例外，沒想到，最終還是……由此可見，我確實是一個沒用的呆子，既然我沒用，那便爽快的把身體讓出來好了！反正，也沒人在乎我！”

他的聲音漸漸弱下去，眼神也漸漸渙散，手卻劇烈的顫抖起來，他抱著頭，噝噝的抽著涼氣，有氣無力叫：“好了，死屠夫，你贏了！你別再擠我了！我讓你，我把一切都讓給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