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的宿醉真不是好受的,日上三竿我還是躲在被窩裡不肯起牀。甹繪翎摟著一直翻來覆去明明醒著卻不說話的我,藍琉璃眼睛不停的轉動想著事情。
直到爲我量身裁衣的師傅到來,我纔不情不願的起牀。寒王乃九王之一,仙島國女皇的合法繼承人,承襲大典當然馬虎不得,就連裁衣的師傅都來了二十多人。在我身上量量比比,然後在寒嫦熙的指揮下挑料子談樣式,忙得不亦樂乎。
不知道昨晚祖父都與寒嫦熙談了些什麼,今日她已經恢復如初,氣色正常,一派王爺的威儀除了面對我,其他人她都是冷顏寡語。
確定下樣式與花色,預料之中的聖旨到了。來宣旨的金女官竟然是去寒國找我的那個,眼高於頂的樣子在看見寒嫦熙完全變了,謹慎謙和的態度一派小人樣。
寒嫦熙聽見女皇召我進宮,自然不好直接問我,與金女官說讓我先換衣服,也不待她反映就急急將我拉近書房。按正常的道理女皇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就召見無級無品的我。
“我殺了房亦萍。”一人做事一人當,不管什麼後果我都不需要別人爲我承擔,所以昨天我纔沒有將這件事告知寒嫦熙。
寒嫦熙不敢置信的聽我簡明扼要的講了一下事情的經過,怎麼也沒想到我人還沒進鳳都就闖下如此大禍。堂堂一品大員禮部尚書豈是說殺就殺的?還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的動手。
“絮兒你闖大禍了。”寒嫦熙驚歎一聲,扈相國的爲人她比誰都清楚,她可是這個女人的婆婆,兩個兒子先後因爲某些原因嫁給扈相國多年,又同在一個朝堂共事,扈相國的手段和陰險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也許扈相國只拿房亦萍當一條狗,但是這條狗的生死可以控制另一個人的時候,狗就有了靠山。房亦萍的死根本不會影響扈相國什麼,卻可以助扈相國得到更大的利益。
“是她侵犯我夫君在先,我給她點教訓何錯之有?”別說楚世修因爲她兩次跳江尋死,就是沒尋死我也不可能放過她。我茹菲絮的男人豈是她人可以隨意窺視侵犯的?
寒嫦熙望著我,對我的成長經歷十分的瞭解。“絮兒,你常年不在仙島國怕是對法律不熟悉。別說你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房亦萍侵犯過楚世修,就算有,奸‘淫罪判不到死刑,更不是你可以親手殺死房亦萍的理由。”
“犯我者殺之,絮兒不後悔。”道理我當然懂,但我完全不能接受。
寒嫦熙再次嘆氣,年少輕狂爲愛瘋癲的事誰又沒做過?只是,那個楚世修爲什麼還是個處男。“絮兒真的愛那個楚世修?”
“他是我的人,我就必須保護好他。”我這個人的佔有慾和保護欲都特別的強,我認定的就必須這樣做,更何況我本就虧欠楚世修。
這種堅定突然讓她想到了自己的女兒寒珮怡,出征前寒珮怡也曾和我說過同樣的話,同樣是爲了一個不起眼的男子。若不是因爲那個男子,寒珮怡就不會意氣的答應帶兵出征,就不會……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定不會阻止寒珮怡,定不會爲了什麼家族利益棒打鴛鴦。
“你換衣服安心進宮,其他的事交給母親。”寒嫦熙給我一個安撫的眼神,轉身也去自己房間換衣服,看來她這個寒王要以婆婆的姿態去一趟相國府了。
聽聞金女官傳旨讓我進宮,甹繪翎和楚世修幾乎同時闖進我的房間,我的衣服剛脫下只著肚兜,與甹繪翎老夫老妻夜夜相擁我當然沒忌諱,隨之進來的楚世修卻讓我大大的囧了一把。慌張的將外衫披上遮住身體,臉紅的賽過熟透的蝦子。
楚世修兩天來第一次有了表情,還是害羞的咬著脣,求死的心境就這樣被我打亂,低著頭沒開口。
甹繪翎無奈的翻個白眼,這都什麼時候還有心思想一些亂七八糟的?“夫人,此事可大可小,您一定要記住昨日我的話。”
楚世修仍舊低著頭不安的揪著帕子,他雖不是官宦出身畢竟出生在豪門大戶,利益關係分析的一點也不比別人差。“夫人,禍因我起,扈相國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夫人的。求夫人帶我上殿,我願一力承擔罪責。”
抓著外衫的手不自覺捏緊,不就是殺了一個好色卑鄙之徒嗎?我自己做的事我能自己承擔,心意我領了。“繪翎帶世修下去,我堂堂仙島國女子敢作敢當,毋須你們男兒家替罪。”
這是第一次我將女子與男子分得如此清楚,一直以來前世的記憶和各國之間奔走的經歷讓我將仙島國國情混淆,直到楚世修被欺含恨兩次跳江才讓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到底生活在怎樣的一個國家中,不管我能不能接受,這裡都是女尊男卑顛龍倒鳳的事實。我是女子,是一家之主,是他們遮風避雨的頂樑柱。
楚世修看著眼前這個嬌小柔弱的我,心底翻江倒海無法形容的悲痛。他清楚的知道我根本從沒愛過他,只是利用纔會將他從後山尋回,那爲什麼面對生死我仍舊選擇爲他付出?如果說一起跳入江中屬於誤會不是出於我的本意,那這次呢?我又爲什麼願意爲他擔下這死罪?愛與不愛明明是界限分明的事,到了我和楚世修的身上卻變得模糊不堪。
“夫人,還是讓他陪你上殿吧,畢竟他是當事人,也是最好的證人。”甹繪翎精明的眼中閃過猶豫,萬一所有的計劃都失敗,楚世修就是最好的替罪羊,本來事情就是由他而起,他這個替罪羊當的並不冤枉。
“夫人,求您帶我上殿。”一語驚醒夢中人,甹繪翎的弦外之音身爲小狐貍楚世修怎麼會聽不懂?面對親情和愛情他或許迷茫不知道任何選擇,但是面對生死他卻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後者。
我看著突然跪在地上意堅決的楚世修和棄車保帥的甹繪翎,我是沒他們聰明,是沒他們想得深遠,但我也不是白癡。每個人的表達方式和角度不同,我不能怪甹繪翎的狠毒,也不能怪楚世修的糊塗。
上前幾步將楚世修拉起來,想的太多忘記自己只是手捏著外衫,拉起楚世修的同時外衫落地就這樣我終於和楚世修‘赤’誠以對。“世修已是我的夫,就算死後閻王問起你也必須承認是我的魂兒,何況現在仍舊活在人間?既然是我的人,你就必須聽我的,現在回房去休息,爲妻不會有事的。若你真想幫我,就讓身體快點好起來,爲妻等待你盡夫君的責任。”
楚世修冷玉般的手被我握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倒影著吃果的我,如死灰的心就這樣被我點燃希望,這算是患難見真情嗎?他終於等到幸福了嗎?
不,他不配。木帆船之上他若是真的失身給房亦萍也許他還能接受我,但當他夢醒看見緊緊相擁的人竟然是灩波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成了無法改變的絕望。他怎麼能忍受自己和一個男人發生關係,然後又帶著這樣骯髒的身子伺候心愛之人?
怪嗎?怨嗎?恨嗎?他將手從我的手中猛然抽出,‘含情’之夜的每一幕都銘記在他的腦海之中,那每一次瘋狂的衝撞都像夢魘一樣讓他時刻無法忘記,那種羞辱和痛苦將他全部的勇氣都消耗殆盡,將他生的希望全部泯滅,他頂著最純潔的初焰卻做了最骯髒不可原諒的事,欺騙得了所有人卻騙不了自己的心。
楚世修突然將頭上發冠的簪子拔下,毫無預兆的抵在自己的頸動脈上。“夫人若不肯讓我上殿,那麼我就死在這裡。”
絕望的語氣,空洞的眼神。眼前突然一花,我似乎又看見當日橫劍自刎的桃小一,似乎又感覺到溫熱的血液噴在我臉上的恐懼。是什麼樣的勇氣纔可以讓一個人罔顧連螻蟻都知曉的生存信念?桃小一,你爲什麼可以選擇那樣的離去方式?斷了你我跨越千年修來的緣分?
眼前一黑,我的身子晃悠一下跌進甹繪翎溫暖的懷抱。
“夫人!”楚世修也丟下金簪上前拉住我的手,誰也想不到一向身體很好的我爲什麼突然就暈了。
“小一,來世我們定當不見。”溫熱的血液瀰漫口腔,在噴出之前我只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甹繪翎抱緊我的手不自主的顫抖,對桃小一的恨意超越任何一個人。這個傷她妻主痛徹心扉的男子,就算即將貴爲皇后,他粉身碎骨也不會放過。
我無意識的一句話改變的何止甹繪翎,楚世修苦笑著鬆開我的手,桃小一的故事在茹府驚天動地,他就是想裝作聽不到都不可能。原來,我的改變全都是因爲江湖第一美男,原來,我對他的不同全都是因爲這陰差陽錯的類似,他何其有幸能因爲這些經歷得到我片刻的愛戀?
既然這樣,就在夢醒前結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