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jìn)殮屍房,一股異樣的味道撲鼻而來,不是腐爛的味道,而是一種獨屬於屍體的味道,一種慕晚晴極其熟悉的味道。()這會讓她有種錯覺,好像她仍然是21世紀(jì)的那個慕晚晴,有媽媽的嘮叨,有好友的陪伴,而不曾是景華王朝的忠勇王妃,不曾愛過,傷過,如今疑惑著,獨自流落在傅陽縣。
吸了口氣,收起那些感傷的心思,慕晚晴關(guān)了殮屍房的門,開始驗屍。
解著屍體的衣服,她纔想起,在驗屍過程中,很容易沾染屍毒之類,所以都需要穿防護(hù)服,戴手套,而她由於臨時上陣,準(zhǔn)備不足,還沒有去訂製,好在現(xiàn)在是深秋,天氣入涼,屍體還沒有開始腐爛,倒還沒有太大影響。
待會兒一定要記著去訂製才行!
慕晚晴暗暗地想著,忽然目光凝定,落在了死者的雙臂上,在兩手腕朝裡大概兩寸的地方,都有烏青的淤痕,在案現(xiàn)場驗屍時,由於周圍一羣儒師儒生,她一個女子,不好檢查得太細(xì)緻,這淤痕又比較靠裡,因此並沒有察覺。淤痕約四指寬,系生前傷,看形狀像是人的手緊握手腕造成的,而且不可能是本人所致。
顯然,死者生前曾經(jīng)與人生爭執(zhí)。
除此之外,屍體表面再也沒有任何痕跡,慕晚晴又小心地提取了死者以及兇器上的指紋,出來時正好遇上衙門的捕快們回來,查到的情況跟她差不多:葉觀之迷上賭博,在賭場上欠了高遠(yuǎn)一百兩銀子。同時,她在書院吩咐出去的捕快也回來了,他詢問過那位張大夫,證明聞大夫確實是死於風(fēng)寒,癥狀無可疑。
慕晚晴嘆了口氣,回到房間開始比對指紋。
死者房間內(nèi)指紋雜亂繁多,經(jīng)過比對,一部分指紋跟她問話的學(xué)子相吻合,另一部分則沒有比對到同樣的指紋,應(yīng)該是屬於她沒有問的那些書生的。雖然由於人員雜亂,許多有價值的指紋被破壞了,但是,慕晚晴從房間窗戶和門栓上卻還是提到了葉觀之的指紋,而且,只有他跟死者的指紋!
不過,遺憾的是,兇器上卻只有死者的指紋。
慕晚晴整理好所有的資料,打開門,誰知道一擡眼就看見雲(yún)安然。這位衣著華耀的貴公子不知道站了多久,哀怨地望著慕晚晴,迷人的桃花眼“誠摯無比”地看著她,可憐兮兮地道:“晚晴妹妹。”
慕晚晴也不說話,就笑著看著她。
雲(yún)安然表情頓時更加的可憐:“晚晴妹妹,我在這裡站了一下午,深刻反省了一下午,我徹底地知道我錯了,我不該拋下你一人孤獨在那冷冰冰陰森森的殮屍房。我真的錯了,我誓,以後再也不會了,以後我一定會恪盡職守,好好保護(hù)你的,上刀山下火海,狼窩虎穴,風(fēng)裡來雨裡去,絕不皺一皺眉頭!”說著,還舉起了手,以加重其可信度。
慕晚晴笑,這個傢伙!
“晚晴妹妹!”雲(yún)安然拖長了聲音,撒嬌般地叫著,桃花眼眨呀眨的,哀怨中也不忘媚眼閃現(xiàn)。
慕晚晴惡寒,實在受不了了,揮揮手道:“好了好了,怕你了!”
雲(yún)安然大喜:“我就知道,晚晴妹妹最好了!”
說著,手已經(jīng)神不知鬼不覺地探了過來,想要跟慕晚晴的柔荑來個第一次親密接觸,卻被慕晚晴明察秋毫地打了下去,瞪了他一眼,道:“玩笑歸玩笑,你給我規(guī)矩點!”
“是,晚晴妹妹!”雲(yún)安然從善如流,討好地問道,“我們現(xiàn)在去哪?你看,這麼好的夕陽,這麼美的景緻,不如我們來個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說著,聲音無限溫柔,桃花眼又開始波光瀲灩。
“約你個頭,我要跟公子說案情的進(jìn)展。”
走進(jìn)雲(yún)安然的房間,一股中藥的味道便迎面撲來,苦澀異常。玉輕塵原本是躺著的,見二人進(jìn)來,慢慢地坐起身來,慢慢地取過一邊的外衣,慢慢披上,動作一如往常的優(yōu)雅緩和,只是臉色比往常更蒼白了些,眉宇中間的那股青意似乎有所加重。他微笑著,溫和沉靜如故:“怎麼?有線索了?”
慕晚晴有些擔(dān)心地看著他:“公子,你怎麼了?”
“沒事,老毛病又犯了而已,不打緊,休養(yǎng)幾天就好了。”雲(yún)安然輕描淡寫地道,“說案子吧!有什麼線索了?”
見他精神還好,慕晚晴稍稍放心,將今天問到的線索說了。
玉輕塵靜靜地聽著,偶爾咳嗽幾聲,等到她說完,問道:“你怎麼看?”
“從目前的線索來說,最有可能的情況就是,那晚,死者跟葉觀之在一起,因爲(wèi)某種原因拿起了匕,而葉觀之則在此時起了殺心,上前抓住死者的雙臂,用力向死者胸部推去,死者掙脫不開,握著匕刺入了自己的心臟。然後,葉觀之將死者抱到牀上,僞裝成自殺的模樣,然後插上門,在從窗戶離開,第二天則假裝關(guān)心司紹,邀人跟他一起去案現(xiàn)場,現(xiàn)屍體。葉觀之的嫌疑很大。”
雖然那個高遠(yuǎn)行徑也很奇怪,但是,在慕晚晴採集到的有效指紋裡並沒有他的指紋。景華王朝的人連什麼是指紋都不清楚,根本不可能做抹去指紋的事情,這足以證明高原不曾到過死者的房間,更不可能是兇手。
玉輕塵點點頭。
“但是,有一點怎麼都說不通!”慕晚晴皺眉,顯然,這個問題已經(jīng)困擾她很久了,“葉觀之雖然欠了高遠(yuǎn)一百兩銀子,但是,司紹確實留了遺書,將所有財產(chǎn)留給葉觀之,而司紹也得了重病不治,等到他過世,葉觀之就能夠順理成章地接管那二百多兩銀子。爲(wèi)什麼他還殺司紹呢?殺人可是死罪!如果這點不弄清楚的話,想定他的罪只怕不容易。”
玉輕塵微微垂下眼眸,靜默不語。
雲(yún)安然在旁坐著,猜測道:“會不會債主逼得太緊了,等不到司紹死?”
慕晚晴白了他一眼,道:“在書院的時候,你跟我一起的,你沒聽到高遠(yuǎn)說,他已經(jīng)答應(yīng)葉觀之,等到司紹過世後再還債的嗎?”
“呃我確實沒聽見。”雲(yún)安然訕訕道,他只顧著幽怨了,“那會不會遺書是假的?”
“也不是。那封遺書全書院的人都見過,不可能是假的。而且,我也比對過筆跡,是司紹本人寫的沒錯。”
連猜了十幾條理由,卻都被慕晚晴一一否定,雲(yún)安然難免有些急躁,道:“我們猜什麼謎語啊?把那個葉觀之抓過來,用用刑,不就什麼都有了?”
“你有點技術(shù)含量行不行啊?”
慕晚晴鄙夷地道,在景華王朝,刑訊逼供是合法的,但是,作爲(wèi)21世紀(jì)的法醫(yī),她對這種野蠻而殘忍的取供手法絕不認(rèn)同,再說,這樣也很容易屈打成招,造成冤假錯案。
房間裡一下子靜了下來,只剩那股苦澀的中藥味道在空氣中飄蕩。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泄了一地,如明黃的錦緞般華美秀麗,卻又帶著一股靜謐,隨著夕陽的西斜越拉越長,直到漸漸消逝。屋子裡慢慢暗了下來,慕晚晴很自覺地起身,點燃了蠟燭,跳躍的燭焰照在屋內(nèi)衆(zhòng)人的臉上,忽明忽暗間,都是一臉的若有所思。
“公子,藥好了。”左大安正好在這時來送藥。
玉輕塵接過藥碗,慢慢地喝了下去。
慕晚晴忍不住有些同情他,那藥汁十分苦澀,隔著一段距離,只是聞著那味道,她已經(jīng)有些受不了,可憐公子還要喝下去。更可憐的是,他還是喝的那麼優(yōu)雅沉靜,不急不慢——話說,這樣喝更苦哎!
慕晚晴想著,心思又轉(zhuǎn)到了這件案子上。記得她在案的房間時,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裡不對呢?她皺著眉,從案時開始回想,一點一滴地過濾那個房間哪裡不對勁呢?想著,目光隨處亂晃,雲(yún)安然仍然以手撐頷,在那裝思想者,公子喝完了藥,正把藥碗遞給左大安
對了!慕晚晴忽然眼睛一亮,擊掌道:“我想到了!”